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 如此昂揚少年

  書房內一切都回歸了平靜之後,臨淮侯李庭竹與朱平安對坐而談。

  「什麼,子厚你竟然接了江浙按察司的兵備之事?!唉,晚了啊。我本來是想專門叮囑你,不要接『兵備』這個爛攤子的。江浙、福建、廣東還有山東,這些沿海按察司的兵備之事,那都是一個個深不見底的黑坑啊。」

  當臨淮侯李庭竹得知朱平安接了江浙按察司的兵備之事後,忍不住扼腕長嘆。

  「且不說別的,這倭患日熾,兵事兇險啊。唉,還記得當年在京城與賢侄聊東南倭患,我當時還覺得只需招安或誘殺汪直,東南倭患指日可定,唉,當初太一廂情願了,無論招安還是誘殺,都太不現實了。如今,倭患如烈火烹油,已然沸騰矣,整個東南沿海倭患層出不窮,猖獗到不可想像。倭寇驍勇善戰,又陰險狡詐,衛所軍觸之,往往被打的丟盔棄甲。賢侄你提領江浙按察司兵備,提領的都是民兵,比衛所軍還不如,你帶民兵去打倭寇,這不是送死嗎?!姝兒還懷著身孕,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姝兒如何處之?」

  臨淮侯李庭竹搖頭不已,對朱平安提領民兵很是不看好,擔憂不已。

  「還有啊,按察司原本不管兵備,只是因近來倭患嚴重才增設之,不僅配套糧餉不足,而且職責與衛所、新軍重疊,地位頗為尷尬,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參與抗倭,僥倖打贏了,你民兵僅輔助而已,功勞基本落不到你頭上。若是打輸了,不好意思,分鍋的時候,不會少你一口,甚至鍋從天降,全扣你頭上。按察司染手兵備,福建那邊比江浙稍早些時日,福建按察司的兵備官員屢屢因過被貶被罰,甚至還有人被逮捕下獄的......」

  「還有......」

  短短的一盞茶時間內,臨淮侯李庭竹給朱平安足足例舉了十多個不可接受兵備的理由。

  「多謝伯父掛念。」朱平安耐心的聽完,拱手對臨淮侯的關懷表示感謝,然後目光堅定的說道,「*******,*******!如今倭寇日益嚴重,沿海生靈塗炭,平安食君祿享民膏,也想盡一份力。」

  「*******,*******......」臨淮侯默念了一遍,抬頭複雜的看向朱平安,嘆了一口氣,「你......唉,或許是我老了吧。」

  向山而立,勇當重任......如此昂揚少年!

  臨淮侯心中感慨頗多,眼前這個少年當初寄居侯府,不過一舉子,未過一載,便身至如今正五品提刑按察使司僉事的高位,並非僥倖使然,單是這胸襟氣魄就遠非自己所能比擬的!自己承蒙祖上的榮光,起點都是侯爵,混跡官場數十載,到現在也還只是個四品操江提督而已。

  雖然看著品級比他高,但是我朝掌權的是文臣,而武官的地位比較低,別說自己這四品的操江提督了,便是三品的游擊、參將還是衛所長官,在同品級甚至低幾個品級的文官面前,這腰啊都直不起來,更有甚者,還要下跪呢,以至於有的武官在低幾品的文官面前都要自稱「門下走狗」呢。自己和子厚,若是無這層親戚關係,自己這個四品提督遇到子厚這個五品提刑按察司僉事都要先行禮呢。

  「伯父寶刀不老,伯父於應天提督操江,領上、下江防事,不避刀兵,甘當重任,驅逐倭寇。平安提領江浙按察司兵備,亦是向伯父學習。」

  朱平安稱讚臨淮侯敢當重任,給他戴了一頂高帽。

  聞言,李庭竹老臉微微有些紅。當初他是覺的江南倭患不過是小打小鬧、很快就能輕鬆平定了,他才前來上任的......並沒有這麼偉大......

  「近來,伯父任上,情況如何?」朱平安好奇的問道。

  「唉,一言難盡啊。水軍兵備廢弛,戰船荒廢,十不存三,若遇小隊倭寇小船數艘,我水軍尚可驅之;若是遇到大隊倭寇,則力有不逮......」

  臨淮侯緩緩開口,老臉更紅了。

  朱平安聞言,不由扯了扯嘴角,看來這水軍荒廢的程度比衛所還甚啊。

  其實水軍很重要的!如果水軍強大,比如有三寶太監下西洋時一半甚至三成的實力,都能在海上將倭寇消滅殆盡,倭寇壓根就不敢來大明,來也上不了大明的岸。退一萬步,即便水軍不能強大到御倭於海上,可是與陸軍衛所配合,水陸夾擊倭寇,也能事半功倍啊。

  不過歷來封建時代,都是陸軍主義,不重視水軍,陸軍的地位重於水軍。

  水軍荒廢,雖然可嘆可悲,但也在情理之中了。

  「伯父,水軍戰船荒廢程度若何?」

  朱平安清楚水軍的重要性,不忍看到水軍荒廢,發揮不了它的價值。

  「提督操江,領上、下江防事,原額有兵船四百艘。不過,前任操江提督史潘珎在任時為了節省軍費,奏減其半。我上任時,朝廷准奏,裁減了兩百艘,只餘下二百艘。咳咳,由於近期明廷罷巡視大臣不設,中外不敢言海禁事,海防廢弛,我操江提督水軍也不免受影響,受損的戰船不能及時得到修補,以至於目前可用戰船勉強只余不足百艘而已。」

  臨淮侯李庭竹有些尷尬的回道。

  也就是說水軍的戰船隻剩下不足四分之一而已,這還只是戰船,水軍呢?!目前吃空餉、訓練廢弛、兵備不足等情況在明軍中不是什麼秘密。估計臨淮侯麾下的水軍戰力能保留下來原本二成就不錯了。

  所以說,臨淮侯麾下的水軍只能乘戰船驅逐幾艘破木船而已,再多點就不行了。

  「伯父,近來倭寇日熾,連連襲擾東南,如此百艘兵船,如何足用。伯父何不上疏聖上,請求增造戰船,至少恢復舊額,以便驅逐倭寇,發揮水軍作用。」朱平安斟酌了一下,向臨淮侯李庭竹諫言道。

  「賢侄,聖上年前才准奏減半戰船,我此時上疏諫言增設戰船,這不是與聖上背道而馳嗎?使不得,使不得......」臨淮侯李庭竹搖了搖頭。

  「伯父,此一時彼一時,形勢異也。聖上同意史操江奏請裁減戰船時倭患尚有所控制。如今倭寇賊首汪直請求通商不成,縱倭劫掠東南,倭寇已然失控,倭患日熾,倭寇日益猖獗,其侵擾沿海次數之多、程度之烈、規模之大、地域之廣,其他時期的倭患根本無法往其項背。此時奏請聖上增設兵船,恢復舊額,料想聖上必能同意。如此一來,不僅伯父水軍實力大增,可以在御倭中發揮更大的作用,於伯父個人而言也是大有裨益,所謂『在其位,謀其政,行其權,盡其責』也,不僅彰顯伯父職責功績,也可以得聞聖聽......」朱平安耐心的解釋道。

  臨淮侯聞言有所意動,不過猶豫再三,還是搖了搖頭,「賢侄,還是算了。畢竟聖上才裁減兵船,此刻上疏還是不妥,別觸了聖上的霉頭......」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朱平安知道臨淮侯此刻的心態,知道多說無益,便不再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