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厚言之有理。」
高拱聞言,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激動不已的離席而起,在書房內來回走動,「照現在情形看來,仲芳是免不了一場牢獄之災了,那嚴嵩父子想要做手腳將禍水引向裕王殿下,必然繞不開陸炳陸大人。」
說到這,高拱腦袋不由咯噔一響,猛地抬頭將目光灼灼的轉向徐階,殷切又著急的說道:「徐兄,我們要搶在嚴嵩父子前面爭取到陸大人才行啊。」
徐階還沒來得及開口,這邊高拱自己又搖頭否定了,「不妥,不妥......」
「肅卿兄,如何不妥?」朱平安問道。
「子厚,徐兄,陸炳和嚴嵩父子關係莫逆,他們是綁在一起的,我們怎麼能爭的過嚴嵩父子呢。嚴嵩和陸炳是親家,去年嚴嵩才替嚴世蕃的次子,他的孫子嚴紹庭,向陸炳的千金求結了娃娃親。另外,說句不客氣的話,因為當初夏言夏閣老的案子,兩者就被牢牢的綁在一起了......」高拱嘆息道。
朱平安聞言,微微笑著搖了搖頭。
「哦?子厚怎麼說?」高拱見狀,眼睛又亮了。
「敢問肅卿兄,陸炳是與嚴嵩父子關係好呢,還是與聖上關係好呢?」朱平安微微笑了笑,輕聲問道。
「當然是聖......上了。若論對聖上忠心耿耿,無人能出陸大人其右者。」高拱脫口而出,然後一道靈感划過腦海,掀起了腦海的一陣波瀾。
確實,陸炳自幼就與嘉靖帝是玩伴,陸炳的母親是嘉靖帝的乳母,兩人是吃同一款奶長大的,這關係比嚴嵩親多了。另外,嘉靖十八年嘉靖帝南巡之時行宮起火,所有的大臣侍衛太監都跑了,只有陸炳冒著生命危險衝到火海中背出了嘉靖帝。所以說,論關係,嚴嵩又怎麼能和嘉靖帝相比呢。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覺得我們有很大的希望可以爭取到陸大人。到時候,只要向陸大人曉以利害,讓陸大人清楚,這次彈劾若是涉及到裕王景王,那事情就大了,會危害到江山社稷,而且若是陸大人插手的話,那就牽扯到聖上與皇子的事情糾紛中去了。想來以陸大人對聖上的忠心,以陸大人的才智,一定會三思而後行的。」朱平安緩緩說道。
「有道理。」高拱聞言,不由激動以拳敲了一下手心,連連點了點頭。朱平安說的對啊,論和陸炳的關係,我們比不過嚴嵩,但是嚴嵩比不過聖上啊。只要從聖上的角度出來,向陸炳曉以利害,這次還是很有希望的。
接著,高拱抬頭看向徐階。
徐階點了點頭,對高拱的眼神心領神會,起身說道,「事不宜遲,那我此刻就登門拜訪陸炳,向他曉以利害。估計,嚴世蕃也快要動身了。」
「有勞徐兄了。」
高拱一臉感激,長揖到底。
「辛苦老師了。」朱平安保持隊型,隨著高拱一起,同樣向座師徐階長揖到底。
「肅卿,子厚,你們快快請起。哎......此去拜訪陸炳,還望陸炳能看在我的面上,到時候對仲芳照拂一二......仲芳,哎......我這當老師的......慚愧啊......」
徐階將高拱和朱平安扶了起來,想到了楊繼盛,不由的嘆了一口氣。雖然他心裡也清楚,這次即便他打招呼,估計陸炳也罩不住楊繼盛,但還是想要嘗試一下。
說完之後,徐階便起身出門去拜訪陸炳,朱平安和高拱隨著徐階一同出門。徐階出門了,兩人自然也就不好再留在徐府了,而且,兩人還要回裕王府復命,將這次拜訪徐階的情況匯報給裕王呢。
走在出門的路上,朱平安想了想,又以請教的口吻對徐階說道,「老師,此去拜訪完陸大人之後,是不是再去拜訪一下嚴閣老會更好一些。」
「拜訪嚴嵩?」高拱一臉不解。
高拱心想剛剛他們在書房都分析過了,去勸說嚴嵩沒用啊。嘉靖帝不相信兒子,人家嚴嵩可是很相信他兒子嚴世蕃的。嚴世蕃想要去拉裕王下水,我們外人去勸嚴嵩不要拉裕王下水,你說嚴嵩聽誰的?!肯定是聽人家兒子嚴世蕃的啊。既然勸說嚴嵩沒用,那幹嘛還要再去拜訪嚴嵩啊,不是去做無用功嘛。
「哦,子厚,你有什麼想法?」徐階邊走邊問道。
「老師,肅卿兄,我是這麼想的。嚴閣老已逾七十,垂垂老矣,人年紀越大,思想就會越保守,心理上越願意求穩,不願意冒險,尤其是大險;嚴閣老不像嚴世蕃,年輕氣盛,雄心勃勃,敢於冒險,富貴險中求。」朱平安輕聲解釋道。
徐階心中一動,「子厚,你是說?」
「我在想,是不是可以以嚴嵩保守求穩、不願意冒險的心理為契機,打消嚴閣老拉裕王殿下下水的念頭呢。」朱平安輕聲回道,「聖上只有裕王、景王兩個皇子,如果嚴閣老父子真的將裕王殿下拉下水的話,那麼聖上有沒有可能,念及骨肉親情及江山社稷,到最後只是問罪於左右朝臣,而非問罪於裕王殿下呢?」
圍繞嚴嵩保守求穩不敢冒險的心理,朱平安提出這個這個設想,其實也是提了一個勸說嚴嵩的思路,即:皇上只有兩個兒子,難道還會為了楊繼盛彈劾的事情真的問罪於皇子嗎?這個事情搞到最後,很可能,聖上問罪的只是左右朝臣,而非裕王。那麼,嚴嵩你有必要必因這個事公開同裕王結仇嗎?還白白得罪了一大幫朝臣。你有必要冒這個險嗎?
接著,朱平安又舉了兩個例子映證他的設想,「春秋時期,商鞅變法,太子嬴駟一度觸犯了禁條,按照商君法令,太子嬴駟論罪當除以墨刑。最後結果呢,秦孝公雖口說實行法治就要先從太子開始,但最後不還是以太子不能受墨刑為由,最後墨刑處罰了他的師傅了事嘛。還有,曹操的割發代首......都是典型的例子。」
「所以說,即便嚴閣老父子抓住『或問二王』不放,一味追究下去,他們也討不了什麼好處,因為到最後也很可能只是問罪左右朝臣的結果,反之,他們還會因此無端正面樹敵二王,得罪一位未來的皇上。如此,得不償失。」朱平安總結道。
高拱聽後不由點了點頭,「嗯,從這個角度勸說那位老人的話,有戲......」
徐階同樣點了點頭,看了朱平安一眼,讚許道,「還是年輕人腦袋轉的快,子厚這一點提的很好。不過,今天不行,現在嚴閣老正在氣頭上。現在提的話,效果不理想,還有可能會火上澆油。等過了今晚,等嚴閣老睡一覺氣頭過了,再勸為好。」
朱平安聞言,不由點了點頭,確實是這個理,「老師所言甚是,平安沒想到這一點。」
徐階微微笑了笑,「子厚,你已經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