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3章路上還要學習

  因為如今整個河南都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再加上周弼在汲縣的一把大火,徹底讓河南地方官府和衛所對他們這群人避之不及了。

  一行人很快在陳橋匯合了賀宇等人渡過黃河繼續南下。

  原計劃徐鶴是準備帶著龍驤衛從固始轉而向東,先回海陵再對蜀王就藩的之事徐徐計劃。

  可如今河南形勢突變,原定的路線如今是肯定不能走了,眾人商量之後決定從歸德府(現商丘)轉而向東走徐州南下經過淮安回到揚州。

  等大隊人馬進入南直隸後,張瓅看著身後不遠處的馬車問徐鶴道:「姐夫,為什麼要把璐王叔綁來南直隸?」

  徐鶴問張瓅道:「殿下覺得呢?」

  張瓅想了想後道:「歸德府、徐州府有簡王和徽王,姐夫是想用璐王叔來警告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徐鶴笑道:「有這個想法,還有嗎?」

  張瓅還有些稚嫩的臉上露出一絲疑惑:「還有,我便不曉得了!」

  徐鶴點了點頭,卻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他將璐王綁來,固然有震懾沿途藩王、官府、衛所的想法,但這並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璐王是武宗嫡子,又是先皇嫡親堂兄弟,在天下藩王中屬於最親最長的宗室王。

  如今天下紛亂,張璨雖然登基,但朝廷中樞幾乎空置,虛弱至極。

  他原本以為反賊會乘虛而入,北上直插京畿,所以他擄走璐王,是想利用他宗室親長的身份以備萬一。

  至於什麼「萬一」,當然是京畿生變、張璨出事,蜀王必然在金陵登基,到時如果沒有宗室親長的背書,金陵朝廷的合法性必然大打折扣。

  不過,這也不過是徐鶴防患未然的一手閒棋而已,如今朱明叛軍轉攻東路,徐鶴的這點心思自然不能再跟自家小舅子提起了。

  到了中午打尖休息時,刑虎來報,說蜀王府教授前來為蜀王奉講日課。

  一聽說刑虎的話,張瓅的臉都皺了起來。

  徐鶴見狀於是問道:「殿下最近在讀什麼書?」

  張瓅道:「正在讀《論語》,另按先帝旨意,還讀《通鑑》!」

  徐鶴點了點頭,示意刑虎放人進來。

  那王府長史是個約莫六十多歲的老頭,為人看起來清喣方正,尤其是一下巴的白鬍子,賣相上就是飽學鴻儒那一掛的。

  見到徐鶴與張瓅,那老頭一絲不苟先給張瓅行禮,但張瓅臉上不情願的神情更濃了。

  等老頭給徐鶴行禮結束後便對張瓅道:「殿下,業精於勤荒於嬉,雖然咱們在趕路,但也不能耽誤學業。」

  「教授,我這兩天趕路,深感睏乏,要不……再過兩天吧?」

  徐鶴聞言轉頭看向小舅子,剛剛你還生龍活虎跟刑虎說要學槍棒,哪裡有半點睏乏的意思?

  那教授也不是好糊弄的,開口道:「前兩日在開封府時殿下說頭痛欲裂,且寬限兩日;今日又說睏乏,又要休息,但下官見殿下剛剛還在騎馬……」

  不能再說了,再說臉沒了,張瓅連忙道:「好好好,便依教授……」

  那老教授聞言從書袋中拿出文房四寶和一本《論語》、一本手寫摘抄的《通鑑》來,小心翼翼放在桌上。

  這邊蜀王府隨行的太監連忙去拿張瓅的物什出來,同樣擺在張瓅面前。

  這本教授見蜀王準備好後便拿出論語誦道: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儉乎?」曰:「管氏有三歸,官事不攝,焉得儉?」「然則管仲知禮乎?」曰:「邦君樹塞門,管氏亦樹塞門。邦君為兩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

  一段念完,張瓅哭喪著臉跟著念了一遍。

  老教授搖頭晃腦解釋道:「管子器小且奢,無禮不遵,聖人所不喜也!」

  徐鶴還在一旁靜等他解釋原文,接下來誰知老頭竟然直接住口看向張瓅。

  張瓅開啟小和尚念經模式……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儉乎?」……

  照此念誦三遍之後,老教授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殿下熟背此段。明日我來檢查!」

  徐鶴驚了,就這?

  這老頭還是那老一套,讀書千遍,其義自見。

  徐鶴不否認這句話的正確性,的確,書熟記之後確實能搞明白聖人之言的含義。

  但皇室成員又不要考科舉,他們對經義的理解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需要橫向發散闡述當時的時代背景和孔子說這句話想要實現的政治目的。

  尋章摘句那是儒生所為,便是科舉取士,像這般教學,到了鄉試以上,也端得不夠用的。

  老教授又念了幾句《論語》中的句子便翻開了《通鑑》。

  「冬,十一月,上行幸代;春,正月,自代還。」

  「夏,六月,梁懷王揖薨,無子。」

  「文帝這一段沒什緊要,殿下只需讀上一讀即可!」老教授剛想翻頁,徐鶴實在看不下去了。

  「等一等!」

  見自己的教學被打斷,老教授抬眼看向徐鶴道:「駙馬?我念誦得不對?」

  張瓅也疑惑地看向徐鶴。

  徐鶴道:「教授,你平日裡就是這麼教殿下的?」

  老教授工作被叫停,本來就很不高興了,聽到徐鶴這話中質疑的語氣,頓時更加不悅:「這一段《通鑑》本來就說了三件事,文帝到自己當年的封國轉了一圈,梁王劉揖薨,匈奴侵擾狄道。下官應該沒有記錯吧?」

  徐鶴點了點頭道:「沒錯!」

  老教授撫須看向徐鶴,面色不善道:「駙馬旁聽,請不要打擾老夫!」

  徐鶴道:「教授將三件事概而括之,顯然是讀過《漢書》了!」

  老教授自矜道:「雖不如駙馬學富五車,但老夫知天命後對漢家史、傳、記亦是通讀!」

  徐鶴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在《漢書·文帝紀》里,對於漢文帝十一年的事情,只有短短三句話,就是剛剛老教授所概括的那三點。

  但在《通鑑》中,卻對後兩件事,也就是梁王薨,無子,以及匈奴侵擾狄道,給出了很大的篇幅。

  老教授自詡看過《漢書》,想當然覺得《漢書》都把這一年的事情一帶而過,那《通鑑》也便沒有什麼好講的了。

  所以,他才讓張璨自己讀一讀《通鑑》上的這一段,就算完成任務了。

  可是,在這一段上,徐鶴卻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教學題材,錯過了,就實在太可惜了。

  而且,這個題材,對於出生於皇家的張瓅來說,更應該認真學習才對。

  張瓅是見識過徐鶴講《通鑑》的水平的,聽到徐鶴的質疑,他眼中隱隱露出興奮之色,但為了照顧老教授的感情,於是道:「父皇大行前曾令駙馬教我《通鑑》,以往駙馬事務繁多,我無從請教,如今駙馬正好護送我就藩,這一路上,就讓駙馬教我讀書可好?」

  雖然張瓅已經儘量照顧那老教授的感覺了,但老教授卻並不買帳道:「先皇遺詔,微臣當然不敢違拗,但今日還請駙馬不吝賜教,剛剛為何出言打斷我?是我教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