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你這同伴真有趣

  說到詩,在場的讀書人,大多都因為試帖詩的緣故,刻意鑽研過的。

  但填詞嘛,這就是很多讀書人的弱項了。

  這張潤估計年紀大了,早已不指望科考出仕,應該是在家裡讀了些宋詞,遇到這種場合專門拿出來賣弄。

  見大家都有些沉默。

  張潤笑道:「喲,剛剛還是口若懸河,現在都怎麼了?連個酒令都不敢玩了?」

  他所謂的口若懸河,估計就是針對眾人剛剛圍著徐鶴【噓寒問暖】那事。

  但事情明明都已經過去了,這個老傢伙又拿出來打眾人的臉,搞得眾人很是下不來台。

  原本還真有些羞愧的同桌之人,如今早就惱羞成怒了。

  「張學兄說笑了,一個酒令而已!」

  「是啊,張學兄你挑個頭!」

  「我雖對詞牌不熟,但也是讀過不少的,少瞧不起人!」

  ……

  見眾人全都怒了,這張潤倒也不怕,端酒起身道:「茶甘飯軟,非惟我老,更有人貧。」

  「這……」

  「這是誰的詞?怎麼沒聽說過?」

  「我也不太熟啊!」

  「不會是杜撰的吧?」

  張潤剛剛挑頭,桌上便交頭接耳起來。

  這其中大多不知道此句出處。

  席間,戚繼光也是冷汗直流,因為剛剛飛花令是順時針方向,依次傳花。

  但這次改逆時針了,如果不出意外,那他也是要參與了。

  令主的第一個句就讓他茫然不知所措,等輪到他時,那可如何是好?

  徐鶴聽到這句時便已知道出處,但他故意沒說,畢竟下一句輪不到他來接花,沒必要急赤白臉顯擺自己,太低級!

  不過張潤這句雖不常見,但作者還是為大家所熟知的。

  席間估計是有人通讀過作者的詞,故而想了一會兒便恍然大悟道:「確實有這句,並非張學兄杜撰,此乃陸放翁的《沁園春·孤鶴南飛》!是陸放翁年老歸鄉之詞!」

  眾人見有人證明此非杜撰,全都把目光投向張潤下首之人。

  張潤的下首是個比張潤稍稍年輕的中年人,剛剛別人都在議論紛紛之時,他嚇得早就在頭腦風暴了。

  還別說,就在這短短一會兒時間裡,真就被他相出一個。

  見眾人投來目光,這中年秀才故作高深道:「把《茶經》《香傳》,時時溫習!」

  他這句一出,又是大家沒聽過的句子。

  但《茶經》為書,詞裡藏書,雖是第二個字,但也不算工整。

  「胡兄,這,這不算吧?」有人提出質疑。

  誰知那姓胡的中年士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子從席間激動站起:「怎麼不算,我就問這茶字是不是在全句第二?」

  眾人默然,好吧,你說的有禮。

  於是有人藉機問道:「胡兄,你這句出自哪裡?」

  姓胡的士子得意道:「南宋劉克莊的【滿江紅·夜雨涼甚,忽動從戎之興】!」

  沒聽過……

  不明覺厲……

  你說是就是吧!

  徐鶴見眾人一臉疑惑,但卻害怕一旦質疑就要丟臉的樣子,真的很好笑。

  說他們愛面子吧,這幫讀書人幾乎把面子揣在懷裡,生怕丟了。

  說他們不要臉吧,也是真的不要臉,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不懂就問唄。

  沒錯,劉克莊他知道,南宋一代文宗,詞作風格受到辛棄疾的影響頗深,是典型的辛派詩人。

  但從這姓胡口中說出來的這句,卻絲毫看不出辛派的影子,倒有一番避世出塵的味道。

  於是他請教道:「胡兄,在下確實未曾看過此詞,不知全文如何?能否給咱們念念,也好叫大家漲點見識!」

  此言一出,頓時博得眾人好感,大家心裡都抓耳撓腮地想知道全文,只是沒人好意思問罷了。

  倒是這席間頗有才名的徐鶴率先問出,著實讓人佩服。

  那姓胡的秀才見徐鶴不恥下問,心中也是高興,朝徐鶴拱了拱手道:「金甲雕戈,記當日轅門初立。磨盾鼻,一揮千紙,龍蛇猶濕。鐵馬曉嘶營壁冷,樓船夜渡風濤急。有誰憐、猿臂故將軍,無功級?」

  徐鶴瞭然道:「劉克莊曾任軍中文書,盾鼻此物,其實是盾中間的鈕,也被後人代指軍中文職,看來胡學兄所言非虛,這確實是劉克莊之詞!!」

  這些秀才公里,有能認識劉克莊的都不容易了,更別說劉克莊的生平,徐鶴僅僅通過詞中一句,就能驗證真假,這能力,這水平,著實讓在場之人佩服的五體投地。

  第二句有人接上了,第三人也想好了答案:「莫分茶!!」

  眾人點頭,示意那人繼續。

  誰知那人搖了搖頭:「沒了,就三個字!」

  見眾人要罵,那人連忙道:「真沒了,這句出自【攤破浣溪沙·病起蕭蕭兩鬢華】,易安居士的詞!」

  他剛說完,連忙迫不及待將詞說了出來:「豆蔻連梢煎熟水,莫分茶。」

  「這……」

  「也算過關!!」

  「對,畢竟第三個字!」

  「太難了,全都是些沒聽過的詞!!」

  難度漸漸提升,眾人再次交頭接耳起來。

  這時已經第四花終於傳到戚繼光的手裡。

  很明顯,戚繼光腦子裡根本沒有答案,整個人如坐針氈,額頭上冒出絲絲細汗。

  徐鶴很想提醒他,但大家的目光這時候已經集中在他師兄身上,為了不落戚繼光的面子,徐鶴只好默不作聲,靜等下文。

  眾人本就不認識戚繼光,見他也不是讀書人打扮,加之半晌一個字也沒念出,心中全都在想,這位究竟是什麼來頭。

  張潤其實早就算計好了,他對宋詞還是有些研究的,假如用宋詞中的【茶】字作花,到第四字時,難度就呈幾何倍數迭加,最少以他的學識,他還從沒聽說第四字的答案。

  眼看中眾人目光的逼視,戚繼光是越來越緊張。

  片刻後他抹了抹汗道:「無由持一碗,寄與愛茶人!」

  席間一片安靜……

  這位仁兄給出了答案,也確實是第四字。

  但好像又不是答案……

  這,這特麼不是白樂天的《山泉煎茶有懷》嗎?

  大哥,這是詩,這是詩……

  張潤撲哧一聲大笑,眼中譏誚之色毫不掩飾地射向戚繼光:「徐案首,恕我直言,你這同伴可真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