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未雨綢繆

  其實徐鶴在剛剛就打定主意,想辦法將梁垛被抓的灶丁們弄出來了。

  只不過當時服軟,會讓那侯四得來全不費工夫,留下個徐鶴年弱好欺的印象。

  所以他在拿捏住梁垛後,才給了個甜棗。

  至於這件事怎麼操作。

  那不是有縣衙大牢的聞香堂主嘛。

  到時候,只要在口供上做些手腳,給上面一個交代就行。

  徐鶴估計陳華為了穩定大局,也會配合。

  現在梁垛的人關押在揚州衛,請陳華出面跟張景賢商量一番即可。

  徐鶴之所以這麼做,倒不是徇私枉法,而是梁垛被抓的那些人其實都只是一些被蠱惑的灶丁。

  他們跟溱湖邊何家旁參加集會的那些百姓們差不多。

  初衷就是為了口吃的,到時候,放回來嚴加看管即可,為了這個殺頭蹲大牢,屬實作孽了。

  等四場之人鬧哄哄地分了糧食之後,邱戶書感嘆道:「徐公子,還是你膽子大,剛剛那個叫侯四的一瞪眼,說實話,咱都有點虛,這灶丁們可都是些強梁,也就你敢惹了!」

  確實,兩淮鹽場的灶丁們那是出了名的厲害。

  太祖爺張士誠就是出自鹽戶,起兵的班底也都是淮中十場的灶丁。

  用後世的話,這地兒有造反基因的,一個不好,這幫人是真敢殺人,管你什麼縣衙、秀才。

  徐鶴聽完邱戶書的吹捧並沒有高興,反而心思重重地苦笑一聲。

  四個鹽場的人暫時是安撫下來了。

  但那不是看自己的面子,而是看在縣衙送來的糧食份上。

  那,糧食吃完了怎麼辦?

  這點糧食也就夠喝點稀的勉強維持三日啊。

  剛剛丁澤回來跟他稟報過了,據他的了解,別的三場不談,就光是栟茶,真的是窮得揭不開鍋了快。

  因為熬鹽需要在海邊,海水漲潮倒灌,使得鹽場周圍大多都是些無法耕種的土地。

  雖然這裡的土質比山東鹽場那邊的純鹽鹼地好些,但也僅僅就是好些。

  這樣一來,灶丁們沒法在曬鹽之餘種糧食自給自足,吃的糧食大部分還需要用曬鹽後得來的錢去外地購買糧食。

  這也是灶丁們生活困苦的原因之一。

  閒田沒法耕種,那可以耕種的土地有沒有呢?

  有,但大多都是些不堪用的灘盪地,土地含鹽量較高,種蘆葦曬鹽還行,種糧食那絕對是顆粒無收。

  這不是後世,經過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引水洗地,將土壤中的鹽分洗掉,後世的海邊也有很多良田。

  但這個時代,說白了,就是靠天吃飯,連城市周圍的天地都沒有良好的灌溉水利工程,誰會費事去搞什麼海邊的鹽地。

  徐鶴之所以讓丁澤去打聽這些,是因為任何事情你不能等天下雨,陳華雖然不會坑他,但這種大災之後,用糧的地方太多,陳華也有很多無法掌控的局面。

  萬一三天之後沒了糧食,他難道真就拍拍屁股說:「我反正答應了你三天,三天已過,我不管了!」

  這可是關係到淮中老百姓的大事,不能不慎重以待。

  未雨綢繆,要做好準備,省得到時候出事,衝擊了本鄉本土,損失的不是別人,而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鄉親百姓!

  正好趁著這三天無事,徐鶴想去周圍轉轉,尤其是徐家的幾處莊子。

  跟老鄭頭和邱戶書打了聲招呼,徐鶴便帶著丁澤和吳德操出發了。

  距離栟茶約莫十多里就有徐家的三處莊子,徐鶴去了其中一個名叫蔡家莊的地方。

  剛進莊,熱情的村民就領著三人來到莊頭的家中。

  徐鶴拿出徐嵩的親筆信遞給那位名叫蔡松的莊頭,蔡松連忙熱情地將眾人招呼進堂屋坐下。

  接著又安排老伴兒沏了點粗茶來。

  徐鶴看著他家的陳設便笑道:「這次水災,莊頭家還好吧?」

  蔡松不敢怠慢,連忙站起答道:「咱們這還好,大老爺前些日子著人又送了些秧來,補種上就行,耽誤不了秋糧!」

  徐鶴示意他坐下說話,然後問道:「灘盪田免了灶丁們的租子,對你們影響大嗎?」

  蔡松笑道:「那是主家仁慈,少收了銀子,倒讓我輕省了不少!」

  徐鶴點了點頭,說到正題:「夏收後,附近人家餘糧怎麼樣?多嗎?夠吃嗎?」

  蔡松道:「今年年景其實還算不錯,這大水來了,恰好咱們附近都已經交了糧食,損失不算太大。」

  「若是讓你們拿出點糧食,等過陣子再還,你們莊能拿出來嗎?」

  徐鶴這話一出口,原本放鬆的蔡莊頭頓時警惕了起來:「鶴公子,咱今年給徐家的租子可都已經送去海陵了!!」

  徐鶴笑道:「我知道,我是借餘糧!!用完就還!」

  蔡松搖了搖頭道:「鶴公子,按理說,你有大老爺的書信,咱該聽您的,但咱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徐鶴伸了伸手,示意他繼續。

  蔡松抬眼看了看徐鶴臉上的神色,這才繼續道:「公子別人家都是恨不得往咱自家裡摟錢,咱這是幹嘛?一個勁往外撒錢,前陣子,灘盪田的事情,就有不少人抱怨了,說鶴公子不當家,拿錢往水裡扔了都不冒泡!!」

  徐鶴心中冷笑,這些抱怨的人,估計就是徐家的那幫族老。

  蔡松見徐鶴沒有發火,於是又說:「既有大老爺書信,我給公子撂個底,這糧食各莊都有存糧,但這都是主家存在咱這的,按理說,您有用,我一個外人不好多嘴,但您可要想好了,萬一借出去收不回來,族裡萬一鬧將起來,就算是大老爺也不好彈壓!」

  從蔡松的話中,徐鶴得到了兩個信息。

  首先,徐家的糧食不是全都收在徐家村祖宅里的,作為淮中最大的地主,確實,也不可能把糧食全都聚在一起。

  往日裡都是由人下鄉收取部分,然後直接賣給糧商。

  但今年特殊,剛剛收上來的糧食,就遇到大水,現在還攤在曬場上復曬呢。

  也就是說,糧食,有。

  但這些糧食可不是徐嵩大宗一家的,而是整個徐氏宗族的。

  動用這些糧食,自己必須要確保能有足夠的利益,不然絕不可能說動那些人。

  「有點麻煩了!!」

  徐鶴從蔡家出來後,站在路邊想了很久。

  終於,他對吳德操道:「耀臣兄,你幫我跑一趟海陵,我一會兒寫兩封信,一封是給陳縣令的,一封是給我大伯父的!」

  吳德操道:「交給我,你放心!」

  徐鶴又對丁澤道:「我留在這,你回栟茶,若是過了三日,縣裡沒運來糧食,你讓鄭大伯安撫住眾人,就說我來想辦法!」

  丁澤為人沉穩,也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便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