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桀驁少年臣(1)

  第243章 桀驁少年臣(1)

  蘇芽嗔目結舌地看著沈淮,努力消化他給的消息——為什麼這人口中的真相,與那些廣為人知的傳聞有如此大的差距?

  沈淮看著她的表情,似乎頗覺有趣,「失望了?我並非傳聞中清風霽月的沈翰林。」

  「呃……」蘇芽咂摸咂摸,想起自己這兩年為了生計,添油加醋講過的《沈翰林傳奇》,覺著那些愛慕他的少女們約莫會失望,而自己卻是從未愛過清風霽月那一款,便誠實地答道:「你是這樣的你,才對勁兒。」

  少年多舛,至親涼薄,因為曾歷驚世駭俗之事,所以看破了詩書禮義,混不將天下規矩放在眼裡,這才有了後來瓊林宴上要婚姻自主、金榜之後瀟灑出京的沈翰林。

  他備受傷害,卻究竟本性善良,縱使環顧四周皆是算計,仍然願意在心底藏一份柔軟給老人。他可能也未必將真傷害都放下,卻憑藉自己的本能尋到了生的出口,傲骨不馴,從此仗一顆七竅心、一身文武藝,快意恩仇,管它什麼內閣首輔,吃了虧就立刻還回去,這才是那個想起過往後,便為母仗劍向親爹討公道,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少年長大後該有的樣子。

  蘇芽既心疼,又驕傲,她也是少小當家,也心藏秘密,也見過人心複雜,也懂諸多牽扯,她自問這一路走來若無顏氏相伴,根本就撐不下去。可她所經歷的這些,又如何與幼年的沈淮相比?

  想到他為了兩位老人而備受牽制,桀驁不馴卻再無真正的年少青春;想到沈母在世時受到的那些屈辱,臨死前的反常之舉終成無解之謎,想到幼小的沈淮被沈母忍痛按進水裡的記憶,蘇芽倍感憋屈和難過,卻又對那位未來婆母生不起真正的恨意。

  是怎樣的屈辱,才讓一個母親終於熬不下去?

  蘇芽心中瀰漫的憤懣與厭憎都衝著沈父和趙氏去了,她甚至連兩個未曾謀面的老人都不再仰慕——愛不起來,他們都得其所哉,只有沈淮被理所當然地委屈。

  他哪裡是天之驕子?

  他是不被人愛的棄兒。

  可是,蘇芽又痛又驕傲地想:任人心涼薄狠厲,他卻依然把自己活成了光華奪目的樣子。

  比他們所有人都耀眼,都傳奇!

  此時此刻,蘇芽心中對沈淮充滿了仰慕和敬佩,她想讓他儘快從那些悲傷的部分走出去,便問道:「後來呢?」

  「後來?後來此事便被皇帝知道了。」

  「啊?你被人抓到了?」

  「倒也沒有人贓俱獲,只不過瓊林宴之後,我就被東廠盯上了,那時我也是年輕氣盛,經驗不足,留下了些許破綻,便被他們察覺,半途將劉吉老兒救下了。」

  「東廠為何盯你?他們不是皇上的人嗎?皇上不是你的……你的表舅嗎?」

  「那是因為我在宴席中途偷溜出去在宮中閒逛,撞見太子遇險,還順手將他救了。」

  「啊?」

  「太子生母去的早,一直受太后庇護,更遭膝下無子的貴妃忌恨,常有換儲的流言,這些天下人都知道,」沈淮不知想到了什麼,輕嘆了一口氣,「一國皇儲,攸關國運,敢害他的人絕非尋常,能有本事救他的自然也不是尋常,你說皇上會不會派人盯我?」

  「啊……」

  沈淮手指在蘇芽下巴上輕輕託了一下,將她驚訝的小嘴兒給合上了,「你『啊』什麼?難道竟真以為太后是在瓊林宴上遠遠地看了我一眼,便從我這並不與祖母肖似的臉上認出了失散妹妹的影子,由此跟我認了親?」

  「難道不是?」

  「瓊林宴上場地開闊,皇上與太后高坐,新科進士又在眾臣之後就座,距離何其遙遠?現場百官加禮儀宮女一起,何止千人,人頭攢動,太后又上了年紀,如何看得清?便是我祖母親自過去,她都未必能識得,哪裡就能輕易與我認出親緣?」

  「哦——」蘇芽舔了舔被涼氣抽乾了的嘴唇,頓悟了:「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太后有保養的靈藥,是我膚淺了。」

  沈淮盯著她重新閃著水澤的花瓣唇兒,拖長了聲調,「日後你自有機會親自去見識見識的。」

  對喔,等她嫁給了沈淮,見皇帝太后貴妃太子什麼的,不是尋常事麼?都是見識惹的誤會,關膚淺什麼事兒?

  蘇芽深以為然,皺了皺鼻尖,「皇家曲曲繞繞的門道比臣民家宅里更多,所以你便借遊歷之名,躲出京去了?」

  她問完又覺得不對勁兒,「可是你救太子,捆劉吉,都是自己所為,跟你祖父祖母有何關係?祖母跟太后的姐妹親緣總是真的吧?有這層關係在,總不至於連累兩位老人的性命,何況後來還放你出京遊歷了,你在西南的所為,真正是於國有功,皇上都在聖旨里認了,卻為什麼不准祖父祖母出京看你呢?」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沈淮道:「皇家是要用人,卻也必須要拿得住人,否則就不能用得安心,而我恰巧將兩樣都在皇家面前漏了底。自古以來,沾上換儲風波的都沒消停勁兒,我又因某些原因讓雙方都不想捨棄,這便惹上了麻煩。」

  信息量有些大,蘇芽又對那個「某些原因」格外好奇,連忙追問:「此話怎講?」

  沈淮卻突然抿唇一笑,「你自己猜吧,今天講累了。」

  「噯?」

  蘇芽正聽到要緊處,竟突然被他將心思給吊在半空,扔下不理了,這哪能行?她正要抗議,卻見沈淮站起身,換上了滿面笑意,大步向門外迎過去。

  原來是顏氏來了,一手拎著個食盒,一手領著小晚杏,頗有些吃力。

  沈淮很順手地接過食盒,「顏姨,今日的面片湯甚是好吃,尤其湯底,香濃清潤,很見功力,您是不是自己還沒嘗過呢?」

  顏氏眉開眼笑,「愛吃麼?愛吃你就多吃些,將身子重新養結實了,想吃什麼顏姨都給你做。」

  「只吃了三碗,便被蘇芽管住,不給我吃了。」

  沈淮無中生有,看起來甚是委屈,蘇芽比他更委屈,這人戲精上身嗎?她何處得罪他了?又不給她答疑解惑,又虛構她莫須有的罪名,莫不是聽了他的秘密,便要如此償還?

  果然,顏氏十分不贊成地看著蘇芽,「小芽,你做甚攔他?我不是跟你說過麼,你們兩個都要好好養身體,原先一日吃三餐,如今一日便應翻倍,五餐、六餐都不為過,你怎地還不許他吃飯了?」

  「呃……」蘇芽無語,卻見沈淮站在顏氏後面,一面掀起食盒蓋子,一邊抿嘴偷笑,眉眼輕快,全然不是方才平靜到讓人疼的模樣,像從未被傷害過一樣。

  她便不忍心拆穿他了,「娘,我是怕他脾胃虛,驟然吃多了容易積食。」

  「三碗也算不得很多,」顏氏道:「他這麼大的個子呢!」

  「嗯,這樣,」蘇芽趕忙道:「劉叔說了,加餐也要養脾胃,筋骨活絡還不能少,我這就帶他去練兩套拳法,活絡活絡筋骨!練餓了就好接著進補!」

  她說著,扯了沈淮就往外走。

  沈淮笑眯眯地將剛取下的食盒蓋子放到餐桌上,衝著顏氏笑了笑,從善如流地被蘇芽給拖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