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又一筆交易(2)
柴房裡一片沉寂。
都沒料到蘇芽有這麼大的手勁兒。
短暫的安靜之後,那婆娘「嗷」地一聲,爬起來就往蘇芽身上撲,被薛軍先一步撲上來死命抱住。
蘇芽探手捏住了薛二婆娘的軟筋,把她推到薛二貴的身上,「你們把劉叔給誣陷進了縣衙大牢,真當自己做得天衣無縫了?劉叔老實,我可沒那麼好欺負。」
薛二貴的鋼叉差點兒戳上活肉,薛二婆娘被捏過軟筋後一時無法站穩,兩人一陣忙亂。
蘇芽卻冷笑一聲,指著他們:「咱們這就把事情鬧大些,最好趕緊報官,讓縣衙看看:小軍在你們手底下不僅沒吃、沒喝、沒傷藥,還要摸黑納鞋底給你們換錢,伱們算什么叔嬸?」
她作勢要推開柴房破窗,「你們吃喝嫖賭無惡不為的名聲在外,沒少得罪人吧?我就不信找不到個證人!我劉叔仗義,見不得小軍吃苦,卻被你給害進大牢,這裡頭有沒有什么小九九?」
「你想幹什麼?」果然,薛二婆娘剛站穩腳,見著她的動作就尖著嗓子問,一個箭步過來按住窗欞。
蘇芽眼中閃過一絲諷刺。
她一直在觀察二人的神色,見他們雖從進門開始便氣勢洶洶,卻一直有意壓低著聲響,連挨了巴掌都沒大鬧,這可並非他們的為人。
「幹什麼?」她說,「自然是喊證人,我們這便去縣衙,必要定你們個虐待親侄、誣告良民之罪!」
「去哪兒去?」薛二貴怒目,又舉起鋼叉,「你試試走不走得出這屋子!」
「你想殺人?」
蘇芽冷笑,「我如今可不是無名無姓的人,其是你們想殺就殺的!」
薛二貴兩人不知道她的虛實,一時戲便演不下去,僵在那裡。
站得近了,薛二婆娘身上一股子劣質的香粉味兒刺鼻,蘇芽悄悄地吐了口氣,心底有些著急。
這柴房裡的光線已沒有適才那麼昏暗,天光已漸亮了,淮安城即將燃起炊煙。
她為了避開沈淮,選的下半夜出門,沒想到意外接二連三,以致於被拖絆到此時,等會兒顏氏早起燒飯時見不到她的人,必定著急,難保要生出新麻煩。
「你們少在這裡做戲,有什麼想法直說!」她索性直接把關鍵搬到台面,「看你們的作為,早已把小軍當成了累贅,前幾天沒能訛到劉叔,現在是不是有些後悔?」
她斜睨著薛二,神情極其不屑,「聽說你兄長在世時,對你多有照拂,他們泉下有知,若曉得你如今是這樣對小軍,不知道會不會回來找你?」
薛二貴被她說得青筋跳起,鋼叉又舉上來,薛二婆娘卻回身抱住男人胳膊,手上似乎用力掐了一把,回頭對蘇芽說:「你少牙尖嘴利的,沒有我們,薛軍怎能活這麼大?今天想讓我們放你走,沒那麼容易!」
「哦,那怎樣才比較容易?」蘇芽問。
那婆娘眼珠子一轉,「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拔,供他吃穿,教他做事,現在他翅膀硬了,你們就一個個地來撿現成的勞力?這虧我可不能吃。」
「對,想帶走他容易,拿錢來!」薛二貴鬼使神差地補了一句。
蘇芽毫不掩飾地冷笑出聲,就這兩個蠢貨,這麼多年拿捏著血肉親緣,欺凌弱小,竟然無人來管。
她指著薛軍的腿,「還要拿錢?這腿被你們打斷了,要治下來不得醫藥錢?拖延了這麼久,還未知能否恢復往昔,一個小瘸子,你們就是送出去賣,大約也賣不出去。」
薛軍在後面扶著牆難受,蘇芽姐說的是事實,可是也太實了。
一個小瘸子,再長几年就是大瘸子,又沒有劉瘸子那樣的手藝,這原本還能零零散散往家裡拿錢的勞動力就要砸在手裡,大約更沒有活路了。
薛軍勾著頭,佝僂著背,垂下的手扶著傷腿,縮在破牆下的樣子確實沒有買賣的行情。
薛二貴夫妻對視一眼,「帶走可以,至少得把薛軍這些年的吃穿用度都給我結算出來!」
蘇芽不動聲色,問道:「多少?」
「總得一百兩銀子。」
蘇芽是真氣笑了,她在書坊做工,每月能有一兩銀子,在周宅幫工,每月能有七百錢,加上夫人小姐們時常有些賞錢,加起來一個月能有二兩銀,賺的不比一般男人少。
這收入,肯定夠平民百姓一家三口的日常用度,可是想攢一百兩,那也得幾十年。
薛二貴獅子大開口,不知是貪蠢,還是真的壓根兒不想放人?
「蘇芽姐……」
被「小瘸子」三個字打擊到的少年,囁嚅著出聲,他心中自是渴望自由,所以剛才一直沒說話,想著只要能脫離苦海,自己下半輩子做牛做馬都要還蘇芽的恩情。
可是這一百兩銀子,明顯是戳碎了他的美夢,「蘇芽姐,你別管我了……」
蘇芽便問他:「這麼大的數目,我確實也管不了,小軍,你在碼頭做零工,每天能掙幾文?」
「我年紀小,搶不到卸貨的工,每天撿些零散的做,大約,大約能有十文錢。入冬後來往船隻少,雜活搶不到,納鞋底能賺兩三文。」薛軍沮喪得快站不住。
一千文是一貫錢,一貫錢換一兩白銀。
假如薛軍能維持每日十文收入,大約一百日能賺一兩銀,兩年賺七兩,二十年賺七十兩……還得不吃不喝。
蘇芽對著薛二婆娘一揚頭,問:「你們會算帳吧?趕緊算一算,一百兩夠小軍賺多少年?他瘸了腿,大約再也多賺不了了。」
薛二貴氣得吹鬍子瞪眼,想說愛買不買,婆娘卻回頭向他打了個眼色,他一愣,狐疑地閉上了嘴。
薛二婆娘轉過身,掐著嗓子說:「帳不能這麼算,他的腿也未必就瘸了,再說薛軍的手巧,能做的事可多,過幾年自然能有來大錢的門道……八十兩,不能再少了。」
「八十兩,夠三四個幼仆的賣身錢了。」
可本朝不許平民蓄奴,便是不許平民買賣人口,蘇芽在心中盤算了一下,果斷道:「三十兩,薛軍從此跟你們再無干係,你們還要跟我去衙門說清楚,把劉叔放出來。」
「讓我們翻供?他劉瘸子本來就是不安好心,他活該!」薛二貴道。
蘇芽寸步不讓,板著臉道:「我就這點家底,還得去拆借,三十兩,能行就行,不行我就去報官,告你們叔嬸無情無義,盤剝幼侄!你們的名聲有多臭自己知道,我總能找到證人,自然有辦法救劉叔出來。」
「行!」薛二貴的婆娘卻十分爽快,「我去拿筆墨,立個字據。」
這家人又不識字的,家裡居然還有筆墨?
蘇芽心裡隱約一點異樣,卻在雞叫聲里消弭,遂點頭應允。
她身上沒帶銀錢,又怕留下薛軍再生變故,也是該立個字據,才好把人帶走。
不一會兒,那婆娘回來了,手中果然拿著只禿筆和塊麻布:「就寫在麻布上吧,家裡就這麼一支筆,還是小寶在外面撿來的。」
蘇芽看那筆,果然禿得像禿雞的屁股,這……就當是個枯枝,能蘸墨就行吧?
她伸手去接,冷不防薛二貴的婆娘把麻布往蘇芽臉上一揚,裡面裹著的一堆粉末飛揚,劈頭蓋臉地灑在蘇芽身上!
站在蘇芽後面的薛軍一聲不吭地摔倒。
蘇芽勉強晃了晃,手裡的筆向外扔出個無力的弧形,自己也咕咚一聲撲在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