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抱訴連環計(1)
今夜月色散漫,星光燦爛。
蘇芽趴在沈淮的背上,看見地面上被星月投射的依偎人影,亦步亦趨地跟著沈淮的步伐移動,柔軟朦朧,仿佛她此時的心情。
難怪世間情愛書不盡,若非曾經擁有,又豈知其中細微?
她微偏了腦袋,將頭枕在自己右肩上,就著這個角度悄悄地去看他的側臉,目光細細描摹著那動人的輪廓,又將這夜晚記得更真切些。
沈淮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注視,側過頭來,豐潤飽滿的眉骨下眸色流轉,在蘇芽招架不住要躲避的時候,長長的眼睫一眨,含笑看她,「你偷看我。」
「……我沒有。」
蘇芽困窘,矢口否認。
沈淮嘴角一勾,又不忍逗她過分,便轉回看前方,走了幾步,卻微低了頭,輕笑出聲,「嗯,若我可以不看路,定會一直看你。」
蘇芽又羞澀,又有絲絲縷縷的甜蜜,這人怎地說話如此直白?
真是,過於討人喜歡。
卻又聽見他在問:「你兩肘之間,頂著我背的,那是什麼?」
「什麼?」
蘇芽微微一怔,她一直將兩隻手臂順著身體的方向,放在兩人之間,此時聽沈淮問起,便道:「哦,是銀子,那個去南京報信的隨從的,還是伱搜出來給我的。」
沈淮不想說話了,他當時為什麼急著遞給她?回去再給不好嗎?
害得她竟一路不能貼近。
「這人損失了小包銀子,卻得了曹青媛給他的兩錠大官銀,不虧。」蘇芽將那小包碎銀掏出來,在沈淮眼前一晃,促狹地道:「希望他拿了銀子,別忘曹青媛的『恩情』,千萬記得要多幫胡興多說幾句話。」
恩情嗎?
曹青媛目中無下人,平時還會偽飾些,到了如今這關鍵時刻,反而將利害衡量都放在了嘴上,真不知道她是年幼還是蠢,總之恐怕那親信甲的心中已滿是怨恨了。
蘇芽想著親信甲,就想到理刑大堂上那幾個反口咬曹開河的衙役和漕兵。
她在人群中聽到眾聽審官吏的議論,心頭捉摸了幾回,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漕督現身之前,曹開河與劉雲的權勢差距那般明顯,縱然雜造局被捉出了紕漏,卻也沒拿到曹開河直接參與的證據,怎麼會有衙役敢在那時候站出來,還指名道姓地指證曹開河呢?」
「猜不出來?」
「猜不出來,」蘇芽皺皺鼻子,嘟囔道:「那會兒我還沒過去大堂上看呢,只是聽了別人的幾句議論,聽起來那衙役在堂上表現得也太過從容了——他若有那般膽識,能輕易就被收買了,幫他們替換漕兵?」
「嗯,」沈淮點頭讚許道:「曹開河當時若有你五分清醒,也不會被激怒了。」
咦,這話說的,有內容。
蘇芽敏銳地察覺到了,不禁又往前趴近些,問道:「什麼意思?」
少女吐氣如蘭,吹得沈淮右耳根下一片顫慄,數道麻酥酥的電流貫穿了半身,他忍不住往左邊躲了躲。
夜裡的涼氣立刻鑽進二人之間,提醒著距離的缺失,沈淮認命地重又往回貼近,嘆了一口氣。
蘇芽博覽群話本,福至心靈,見狀眼珠子一轉,偏偏壞心眼兒地又往前湊了湊,「你說呀,那衙役有什麼鬼麼?」
沈淮全身肌肉都繃緊了,額上竟出了一片細汗,足下快走幾步,待冷風吹得人清醒些,才咬牙切齒地道:「蘇芽!」
「怎麼了?」蘇芽狡黠地抿嘴偷笑,卻無辜道:「喊我做什麼?」
沈淮轉頭看她,只一眼便又趕緊轉回,少女晶瑩的膚色、靈動的眼眸、嫣紅的嘴唇,被一種淡淡的香氣裹著,使勁兒往他心裡鑽,根本暢通無阻,在心裡一刻不肯稍停,就像漣漪般動盪著擴散。
他眼瞼眯了眯,右手臂突然翻動,不知怎麼就繞了一個彎,同時身體快速迴轉,蘇芽猝不及防,只覺得眼前一花,已被他攬在了懷中。
她腰被他攬著,雙手抵著他胸膛,手下被劇烈的心跳震得發抖,又被突然靠近的俊臉迷惑,怔怔地仰頭看他,喃喃問道:「你……」
沈淮的眼中有千山萬水,含著洶湧的愛意,似放肆又似克制,深深地盯著她,不發一語。
蘇芽不由緊張地伸出舌尖,舔了舔發乾的嘴唇,「沈大人……」
沈大人一點兒都不大人,沈大人此時比淮河裡浩瀚的水波還蕩漾。
他不說話,只是微偏了頭,漸漸俯身靠近。
如果心中有聲音,蘇芽此時的尖叫聲一定會劃破夜空,她壓根兒就不想推開他——她不該這麼興奮!
可是,走了那麼多的夜路,聽過那麼多的牆角,見過那麼多若隱若現的香艷,屬於她的那一份,這就要來了嗎?!
沈淮的舉動並不果斷,直到灼熱的呼吸都已撲在她的臉頰了,他還心跳如鼓,小心地觀察著蘇芽的反應,生怕她厭惡他的唐突。
蘇芽耐不住這考驗,終於毅然閉上眼睛。
幾乎就在同一瞬間,有什麼溫暖溫柔的東西在她臉頰輕輕擦過,接著她肩上一重,已被沈淮緊緊擁住。
他將頭埋在她的頸窩裡,嘆息般地說道:「蘇芽,你能不能不要欺負我?」
聽起來那般委屈,又那般寵溺,與如鼓的心跳半點兒都不匹配。
蘇芽睜開眼睛,一時不知道是如釋重負,還是悵然若失,只是胸前被他的心跳錘得發麻,心頭的甜蜜便漸漸鋪天蓋地。
她想起清風樓房樑上的情景,那時他也是心跳如雷,卻比此時又遜色幾分,少年濃烈的愛意何須言語?
星河落進她眼底,笑意從唇角泛開了,她抬手回擁他,輕輕地拍他的後背,卻無辜地道:「我只是問些問題,哪裡有欺負你?」
「……哼,」沈淮適才並沒有看見她閉目,此時耳側感覺到她臉上已綻放的笑容,終於知道她原來真的並不抗拒。
他心中又是滿足,又是遺憾,卻終於無奈道:「衙役是假的,漕兵是真的,都是為了敲打那些旁聽官吏,逼著曹開河連露破綻……」
「假的?!」蘇芽瞬間驚奇,繼而恍然大悟,「這是誰的壞主意?」
「……」
誇人就誇人,非說什麼「壞主意」?
「真是妙極呀,曹開河死不承認換了人,劉雲又沒有真能跟他掰手腕的權勢,那些被收買的衙役肯定嘴巴咬得賊死,真找出個心甘情願的認證,何其難也!」
蘇芽眼睛閃亮,「如今安排了假衙役去說真話,可不就破了曹開河的計了?」
她扯著沈淮的袖子,想要將他從肩上推起,「哎,那前面雜造局的那個管事,是什麼時候收買的?都是你乾的?」
「那是漕督早埋好的棋子,跟我可沒關係。」
沈淮的手臂將她環繞著,在她不老實的手臂上輕輕一拍,控訴道:「蘇芽,你能不能不要說話了?就老老實實,讓我抱一會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