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惦記誰呢

  第104章 惦記誰呢

  蘇芽揣著的心事,晌午飯時就從筷子底下流露出來了。

  她起初只是捧著碗不夾菜,顏氏提醒了一次,倒是夾了,可是她一雙筷子在盤子裡夾了菜,放進碗裡並不吃,重又探出去,卻在桌面上停下來,虛虛地夾著空氣不動,兩眼虛空地望著不知道什麼地方,顯是走神兒走得狠了。

  顏氏擔憂地看著女兒,剛想出聲,就看見一雙筷子伸過來,直接將蘇芽的筷子給撥開了,竟是那來找劉三點求醫的宋瑾。

  「魂不守舍的,又有何事?」

  顏氏驚訝地看向宋瑾,蘇芽不過是餐桌上有些失禮,這人來者算客,不是應該裝作未見嗎?難道是與蘇芽過去也相識?

  因宋瑾這熟悉的口氣,以及女兒已經暴露出來的能力,顏氏謹慎地沒立刻說話,卻在心裡揣摩著:這人說話的口氣,怎麼有點兒熟悉?

  蘇芽筷子被打,立刻回過神來,卻見宋瑾正面色不善地瞪著自己,這才發現自己的走神。

  宋瑾自從扒了「孫婆」的偽裝皮,換了新身份之後,仿佛就連「孫婆」的牙尖齒利也一起扔了,這幾日低調少言,除了配合劉三點治毒,在臉上各種洗藥水抹藥膏之外,就是躲在小園裡不見蹤跡。

  蘇芽便也沒去打擾他。

  這姑娘幼承家教,胸懷坦蕩,又在光怪陸離的話本子裡見著世態,是真沒拿宋瑾當成那傳說中尖聲尖氣、拿腔拿調、又猥瑣怪異的殘缺之人。

  若在前世,蘇芽或許會彆扭畏懼宋瑾,但是人生巨變之後,她夜遊在淮安城裡,見多了衣冠禽獸,便再也不覺得人是以身份、資歷、外貌定品性的了。她自問與宋瑾患難相識,亦師亦友,經得起考驗,既然心無芥蒂,便只等宋瑾自己想通了便是。

  這會兒宋瑾主動說話,蘇芽便從中又聽出了關心來。

  她看了看旁邊關切的顏氏,便將眉眼彎了彎,吞下一句差點兒衝口而出的「婆婆」,掩飾道:「往日忙碌不停,這一閒下來就有些不適應。」

  說著便夾了一筷子的菜到顏氏碗中,「娘,我這腿傷已不疼了,不然這便回去上工吧?」

  「那怎麼行!」顏氏立刻一口否決,「不疼了是好事兒,正該趁勢好好養著,這會兒再去勞累,小心壞事兒了。什麼時候能走動,得你劉叔說了算。」

  劉三點夾著紅燒肉,正吃得津津有味,自從跟著沈淮混,伙食水平那是水漲船高,不過大半月功夫,他已是養得皮光水滑,看起來與那運河畔的劉瘸子判若兩人。

  聽見顏氏點名,他想都沒想便應道:「那是自然,我的醫術哪是一般人能比的?至多再過兩天,小芽必定能蹦能跳。」

  蘇芽沉重的心事被他的反應逗得一松,不由莞爾,咬著嘴唇不敢笑,顏氏無奈,瞪她一眼,「聽見沒有?還得再過幾日。」

  這一番打岔,宋瑾的問題竟就被略過去了。

  吃完飯,劉三點屁顛屁顛地跟著收拾碗筷的顏氏去廚房,說要熬藥去,蘇芽又去了小園,坐上躺椅,按著劉三點的吩咐,將傷腿架在腳凳上,繼續走神兒。

  她心裡頭的不安,豈是飯桌上幾句打趣就能消除的了的?

  早晨沈淮過來說了,釣魚之事已有了結果,劫走劉三點的人是淮安府的鎮守太監李正,而曹開河在救曹青媛的時候,殺了李正手下四個太監。

  狗咬狗的計策實施順利,曹開河與李正看來是要結怨了,李正要尋劉三點進京,十之八九是送進宮去的,皇宮之中,能使喚得一方鎮守的人,三根手指都數得過來。

  而兩年前敢與李正對陣,搶奪劉三點,並且殺得有來有回的人,也絕非凡人。

  如今劉三點想要擺脫隱姓埋名的日子,重新做個太陽底下的人,看來是繞不過宮裡這一關的。

  沈淮臨走前,讓劉三點再斟酌考慮。

  這些話都沒避諱蘇芽,所以蘇芽很清楚,沈淮沒有說出口的那些話——皇宮自古便是人間水最深的所在,以沈淮目前的能耐,能藏起劉三點,卻絕對無法讓劉三點既光明正大地恢復身份,又能遠離宮中侵擾。

  何況當初搶不到劉三點便果斷要將他弄死的那一方人還沒浮出水面,也不知道是放棄了,還是暫時沒有得到消息。

  是繼續隱姓埋名保平安,還是借著李正的力量重回陽光下,卻要賭一把宮中那個中毒的人是否願意庇護他——到了劉三點該拿主意的時候了。

  劉三點的反應,是要沈淮先安心處理曹開河的事,說自己正好認真想一想,可看他今天中午依舊吃香喝辣還圍著顏氏轉的樣子,委實看不出哪裡認真。

  蘇芽發愁——

  如今沈淮對陣曹開河和趙慶,看起來勝券在握,然而曹開河在淮安經營多年,真的就會因為這一次踢到了鐵板,便會折戟沉沙嗎?

  徐遠和高峻跟在沈淮左右,看起來不說形影不離,那也是離得不遠,徐遠能出現在清江浦爆炸現場,沈淮定是也在,總不會是徐遠即將改換門庭,跟了別人吧?

  徐遠不會走,那就是說沈淮在七月的時候仍在淮安。

  可是現在不過是二月,沈淮已經尋到了劉三點,劇毒眼看就快要解除,他有什麼理由滯留淮安,等待夏天的那一場爆炸?

  蘇芽怔怔地望著天,百思不得其解。

  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於公於私,於己於人,這一次對陣曹開河,都必須要趁勢而上,斬草除根。

  可她要怎麼提醒沈淮呢?

  她們藏身在這小園之中,本是為了配合釣魚的計策,如今魚兒是釣到了,可是沒想到魚太大,大到隨時可能造成反撲,所以在劉三點沒想清楚之前,她們依舊是要藏住。

  「魂不守舍的,你是在惦記事,還是在惦記人?」

  醇和的男聲說著刻薄的話,宋瑾從屋裡出來,在蘇芽身旁站定,卻連眼角都不曾瞥她一下。

  蘇芽咂摸著刻薄話里熟悉的關心,稍稍有些放鬆了,便將旁邊空著的竹椅推了推,示意宋瑾坐。

  「有什麼區別?」她道:「如今都算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曹開河若是平安了,定不會忘記過來把我捏死。」

  她想著曹青媛的嬌蠻脾氣,那是連徐明之死都能遷怒自己的主兒,這回卻是實打實地接納了自己的「獻策」才吃了這麼大的虧,若她痛定思痛緩過神來,也定是不會給自己好果子吃。

  屆時父女輪番上陣,自己還有命等到前世殞命之日?

  「既然惦記,不如過去聽一聽。」

  宋瑾說得理所當然。

  蘇芽疑心自己聽錯了,揉了揉眼睛,問道:「理刑衙門層層守衛,又不是縣衙,還能給平頭百姓去看去聽。」

  「那就不做平頭百姓。」

  豈知宋瑾嘴裡的話就跟吐氣一般地理所當然,蘇芽仰頭看他:什麼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