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真假詔書

  相州州衙內,康王趙杦正面臨著一件棘手的事情--面對幾乎同時到達兩份詔書,他有點懵了。閱讀

  按常理,這兩份詔書的真假不難分辨。

  前一份是一塊黃絹上寫了數行字,無款無印,只是事先封於蠟丸之中。

  而後一份,不僅是寫在玉軸蠟箋紙上,而且中書省、門下省和宰相的簽章,皇帝的玉璽印一應俱全,行文措詞也工整考究,完全就是一道真得不是再真的聖旨。

  最關鍵的是,來傳詔的是趙檀身邊的貼身內侍王都知。

  王都知趙杦自然認識,這官家的字趙杦自然也認得。但問題是,趙杦把兩封詔書看了好幾遍,也都是官家親筆。

  要是兩封詔書說的一樣也罷了,但要命的是,這黃絹詔書要自己立即起兵進衛京城,另一封卻要自己放棄抵抗,回京復命。

  「送蠟丸之人現在何處?」趙杦問道。

  「來人將蠟丸交於末將就走了。」當值的一名都頭回道。

  「來人是何模樣?」

  「是一個孩童,約摸七八歲的模樣......」

  「廢物!下去吧。」

  趙杦又仔細端詳了兩封詔書,依然沒有頭緒。

  他索性一屁股坐了下來,抬頭看了一圈四周的幾位:兩位兵馬副帥汪伯彥、宗澤,相州通判趙不封。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了內侍王都知身上。「王都知,這聖旨可是聖上親手交於你的?」趙杦突然問道。

  趙杦這一問,把王都知嚇得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小的有幾個腦袋,敢假傳聖旨,欺瞞大王!」

  「王都知莫驚,本王只是問問清楚。你且起來回話。」

  正堂之內,一時陷入沉默。

  「大王,下官有一言,不知當講否?」宗澤終於忍不住了。

  「宗大人請講。」趙杦也知道,這難題終究躲不過,不妨聽聽幾位大人怎麼說。

  「敢問大王,這兩封詔可確定都是官家的御筆親書?」

  「這是自然,本王豈能不認識官家的筆跡。」

  「那下官以為,這兩封詔書都是真的。」宗澤道,「只不過字都是真的,但只有一封才是官家的本意。」

  「哦。宗大人以為哪封才官家本意?」

  「大王莫急。」宗澤說著扭頭轉向了王都知,「王都知,我來問你,這詔書送出京城前金人可曾看過?」

  「這......」王都知顫顫微微道,「汴京外城已破,這詔書金人自然是看過,不然我如何出得了汴京?」

  「大王。」宗澤轉回身來,向趙杦拱手道:「如此便明了了,王都知所傳之詔是假,那黃絹詔書才是真。」

  「宗大人何出此言?」趙杦問道。

  「大王,官家既然知道此詔要讓金人過目,又豈能說出真話?此詔只不過是為瞞住金人耳目而已,那蠟丸所封之詔才是官家真實想法。此乃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

  「宗大人所言極是。」一旁的趙不封也上前說道,「如今汴京內城尚在,金賊雖戰據外城,卻一時難再進擊,故而假聖旨之名,以此既能廢我勤王之師,亦能騙得大王自投羅網,此詔絕不可信啊!」

  見趙杦依然在猶豫,趙不封接著道:「此詔雖亦是官家親筆,還有各省同屬,這恰恰說明是官家欲蓋彌彰的無奈之舉。」

  「何以見得?」趙杦問道。

  「大王久居宮城,皇詔當不陌生。難道就不覺得這封詔書有些古怪嗎?」趙不封接著道。

  「何處古怪?」

  「既然詔書上已有中書省簽章,執筆草詔的就當是中書舍人,又如何會是官家御筆親書呢?」

  趙不封此言也讓趙杦心裡格登一下。是呀,這麼大個破綻自己怎麼沒能看出來呢?這官家親筆寫的詔書其實少之又少,而如此正式的聖旨更是從未見過官家自己執筆的。

  「可見,此詔乃官家親筆不假,但下官以為,官家正是言不由心,才故意露出破綻,以瞞過金人,卻又能提醒大王。」趙不封揮著道。

  趙杦又仔細地看了看那道玉軸蠟箋黃紙的詔書,上面寫著:朕紹膺駿命:五運更始,三正疊代。朕受禪而繼大統,歷時載余,然元氣肇辟,樹之以君,有命不恆,所擁惟德......

  如此正式的詔書的確不可能是官家自己執筆寫的。

  「那這黃絹詔書就確定可信嗎?」趙杦又問道。

  「大王你難道忘了,那封你為兵馬大元帥的密詔不也是一塊黃絹嗎?」宗澤立即回道。

  聞聽此言,趙杦心裡不由一驚,心道,是啊,若我不信這封黃絹詔,那前面那封黃絹詔豈不是也不能信,那我這兵馬大元帥豈不是成了假的?

  「宗大人所言也有道理。」趙杦道,「只是這黃絹詔必竟來歷不明,也頗為可疑。」

  「大王,官家如今身陷重圍,要想送出詔書必然不能循常理,遵常規,必是以非常手段,差遣非常之人。這恰恰說明官家盼勤王之師如久旱盼甘霖。正如昔日漢獻帝以衣帶傳詔,征討國賊,所謂禮法程序,又豈能周全。」宗澤道,「還請大王即刻起兵,入衛京師,以解聖上之危,以扶社稷,以救黎民。」

  「請大王起兵,解救聖上。」趙不封也附和道。

  趙杦也有些心動了。

  自從樹起兵馬大元帥的帥旗,這些日子以來,各地兵馬紛紛來投,如今相州一地已聚集了近十萬兵馬。倘若自己一直按兵不動,必給人留下話柄,也難以收服人心。一旦失了人心,自己這兵馬大元帥怕遲早成了擺設。

  其實,趙杦雖然一時也難辨詔書真假,但他也早打定了主意,這奉詔回京的事自己絕不會幹,因為這簡直就是找死。

  不過,趙杦發現汪伯彥一直沒說話。他也有意無意地看了汪伯彥一眼。

  「大王,下官以為此事不可草率。」汪伯彥立即心領神會,說話了。

  「怎麼,難道汪大人也相信這假聖旨所言,想讓大王繼續在此隔岸觀火,見死不救嗎?」宗澤知道這汪伯彥一開口,必無好事,言語中已是質問的口氣。

  「誒,宗大人救駕心切,本官又何嘗不是。」汪伯彥道,「只是倘若大王貿然揮師南進,萬一觸怒了金兵,殺進汴京內城,這反而可能害了聖上,大王豈不是要落下罵名。」

  「汴京內城尚在,城內尚有數萬禁軍,此時不救,難道要等內城也被破了才救嗎?」宗澤不禁怒道。

  「宗大人,你也為臣多年,自是忠心可嘉,但也須體諒大王。」汪伯彥道,「如果今汴京被圍,西軍又被擋在潼關之外,天下勤王的重任已繫於大王一身,一旦貿然行事,天下難免會謠言紛起,指大王有不臣之心,這將至大王於何地?」

  「難道眼看聖上身陷重圍,坐視不理,畏首畏尾,逡巡不前就是為臣子之道?抗旨不遵,接詔不從,就不會招天下罵名?」宗澤已經是忍不可忍。

  「好了好了,兩位大人皆是忠心之臣,策略之爭而已,不必如此。」趙杦連忙勸道。但其實汪伯彥之言可謂句句正中他心坎,也讓他徹底打定了主意。

  「宗大人救駕心切,本王甚慰。」趙杦道,「不過如今金兵勢大,又據汴京之利,勤王之事絕非可一蹴而就,進兵之策也需進退有據。本王不才,受命兵馬大元帥,自當行周全之策,盡臣子之心,不敢有妄動之念,行草率之舉。」

  話說到這個份上,宗澤也知道,要想說服這位康王已是不可能了。

  「那敢問大王可有了進兵之策?」宗澤問道。

  「如今之計,宗大人可領所部兵馬南下直趨汴京,以作疑兵。本王則和汪大人取道東進,以迂迴之勢,出奇不意側擊金兵。如此,你我兩路夾擊,或可解汴京之圍。」

  「此計聲東擊西,虛實結合。深得兵法之妙,大王之才不愧為兵馬大元帥之位。」汪伯彥忙不迭贊道。

  聞聽此言,宗澤心裡道,能把避戰之舉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也真是難為這位皇子了。

  「如此,下官即日起兵南下。」宗澤知道已多說無益,拱手告別,把一聲長嘆留在了心裡。

  看著宗澤忿忿而去,趙杦總算鬆了口氣。

  他隨即又轉向了趙不封道:「趙大人,待本王和汪大人起兵之後,你即權知相州,統領一州軍政,以做後援。」

  「下官領命。」趙不封一邊拱手應道,一邊心裡也是一聲嘆息:這位族弟看來是真的要跑了。

  這一次,只有亥言一個人在房頂上目睹了這一切。

  他沒讓武松一同來,一則,是怕武松再起殺心,二則,此時尚是白日,武松雖已身負馭風之力,但也尚未達到沾瓦無聲,如羽落塵的境界,難免暴露了行蹤,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結果證明,還好武松沒來,不然讓他又看到康王趙杦那副嘴臉,亥言真怕勸不住武松。

  他的矯詔之計其實已經成了,但奈何你有妙計千條,也抵不過康王的一顆逃跑之心。

  走在返回客棧的路上,亥言一直在琢磨:該如何和武松說?

  朕紹膺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