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斷喝之下,武松右臂已是盡使全力,要將長槍拔過來。
武松如今之力已非凡人可比,這一拔何止千斤。
岳飛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要拖槍而去,虎口頓時如火炙一般。
但此時的岳飛正是二十出頭,血氣方剛的年紀,豈肯示弱。他雙膀較勁兒,死死握住了槍桿。
見自己這一拔居然未能讓岳飛的槍脫手,武松心下也是一驚:這年輕人雙膀之力竟如此雄渾。
武松心下一急,也不再顧忌許多。只見他左手也握住了槍桿,沉肩擰腰,一聲暴喝,雙臂一掄。
這一聲把亥言也嚇了一跳。
他見武松打架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唯有此刻,武松如虎嘯山林,已是氣血暴涌,傾力一擊。
這一掄,岳飛終於吃勁不住,連人帶槍被掄在半空。
在眾人的一陣驚呼聲中,岳飛這條七尺大漢竟從武松頭頂飛過。
此時,岳飛才將雙手脫開,就勢在空中一個鷂子翻身,飄然而下,如大鵬鳥一般落在武松身後。
雙刀已在地上,長槍卻在武鬆手中。
武松看了一眼手中長槍,隨即仰天大笑,「好漢年紀輕輕,就有如此功夫,難得,難得。」
「大師竟能空手奪槍,厲害,厲害。在下甘拜下風。」岳飛躬身施禮,也是真心拜服。
此時,眾人皆已圍攏過來。群雄紛紛向武松道賀。顯然,這場較量是武松贏了。
不過,武松卻不以為然,「誒,不然,岳兄弟雖然槍沒了,貧僧的刀也扔了。只是平分秋色罷了。」
岳飛知道武松是有意給自己留顏面,連忙上前道:「大師過謙了,在下的確是敗了。」
「岳兄弟不必自謙,貧僧與人交手,素來不會虛言逢迎。岳兄弟這槍上的功夫,若是換作馬上征戰,貧僧早已落敗。」
武松所言其實也是實話。
一則,若真馬上交戰,自己連馬都不會騎,自然不是對手。再則,若非情急之下悟出「棄刀」之招,武松也自認破不了岳飛手中長槍。
如今想來,岳飛在槍上的反應和變化已到隨心所欲的境界,百兵之王的妙處盡在其心。而以手擒槍卻出乎了他的意料,又恰恰讓他在槍桿上變化失去用武之地。
畢竟,刀劍再快,也不如直接用手快。
但在那一瞬間,敢於棄刀者,這世上有幾個?即使擒住了槍桿,能奪槍成功的,這世上又有幾個?
若非武松,誰又能破掉這杆長槍?
武松是打心底里佩服這年輕人,而岳飛也已把武松視為世外高人。
所謂英雄相惜,盡在不言之中。
得遇如此一位武學知己,武松既滿足了爭勝之心,又見識了長槍之妙,當下甚是高興。
高興了,自然是要喝酒。
可惜,岳飛卻推辭了。
「恕在下不敬,這杯中之物原本也是在下所好。不過之前曾因貪杯而誤傷了兄弟,從此就戒掉了此物。還望大師海涵。」
平日裡,若是有人拒絕自己喝酒之邀,武松定會不爽。不過,今日聞聽此言,武松倒是對岳飛又多了一份敬意。
「岳兄弟哪裡話,言出必行當是大丈夫所為。」武松道,「來日方長,他日必有舉杯暢飲之時。」
「借大師之言,他日若能驅除韃虜,光復山河,岳某定當和大師開懷暢飲,一醉方休。」
「好,一言為定。」武松道。
酒沒喝成,但武松卻絲毫不覺得掃興。
他索性拉著武松回到客棧,兩人秉燭夜談,交流起武功上的心得,更加覺得相見恨晚。
這一談不要緊,說起師承,岳飛方知武松居然也是周侗門下,又是一陣感嘆。
「如此說來,小弟應該稱大師一聲師兄才是。」岳飛道。
「使不得,使不得。」武松連忙道,「我只是幸得他老人家指點,並未行師徒之禮,算不得他老人家的徒弟。」
「誒,恩師生前雖未曾向小弟提及此事,但一日之師,也是師。」岳飛道,「況且以大師的手段,足以配得上師兄之名。」
武松本是爽直之人,見岳飛言語真切,也不再謙讓。兩人遂以師兄弟相稱,又一時更覺親近投緣。
亥言在旁邊聽著二人交談,心裡也是一陣感慨。
這武都頭和周侗之交本是杜撰,沒有想卻憑此真和岳飛成了同門弟子,這緣分還真是奇妙。
不過,武松能認得這樣一位師弟,也是造化。要知道,這年輕人日後可是名垂青史,不世出的英雄。
話說武松和岳飛談得投緣,只到天方破曉,才依依惜別。
二人相約,待岳飛於軍中安頓好之後,再到客棧來相敘。
......
當武松再戰岳飛時,汴京城已經被攻破了。
自從受封之後,袁淳風的日子過得相當愜意。整日就是花天酒地,聲色犬馬。
何栗讓他挑選六甲神兵,他就直接在那支所謂的「奇兵」里胡亂選了七千七百七十七人。也不管是些什麼無賴潑皮之徒。
反正丁路怎麼說,他就怎麼做。
不過,舒服的日子沒過幾日,就結束了。
因為金兵攻勢愈來愈猛烈,尤其是在城南宣化門,有金兵一度登上了城樓,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
何栗知道,不能再等了,官家也等不起了。
閏十一月二十五,樞密院頒下將令,命袁淳風率六丁六甲神兵於宣化門出戰迎敵。
出戰當日,袁淳風把那道士的行頭又穿戴整齊,提了一把長劍,率隊直奔宣化門而來。
出發之前,按丁路所授,袁淳風對著一鍋顏料裝模作樣地做了一通法,然後讓他那些神兵塗於臉上,以敬鬼神。
臨近臘月的汴京,不斷的冬雪並未澆滅金人的戰火,卻讓重圍之下的京城陷入更深的寒意和蕭瑟中。
不過,今日卻有些不同。
聽說神兵出戰,百姓皆聞風而出,擠在街道兩邊一睹神兵之威。
袁淳風坐在四人抬的步輦之上,看著兩旁歡呼的百姓,恍惚間真有一步登天的感覺。
何栗乘馬遠遠地跟在步輦之後。百姓的歡呼雀躍讓他感到一絲欣慰,或者說,這是一種暗示,暗示著神兵會凱旋而歸。
儘管,他自己也並不知道,這神兵是否真能力挽狂瀾,老天是否會庇佑這個瀕危的王朝?
袁淳風登上了城牆,上面已經擺好了香案和各類供品。
按照丁路的交代,袁淳風以親軍步軍司都指揮使的身份,將城牆上的守兵悉數撤下。不僅如此,他還命守兵後撤到距城門五十步之外,只留自己的六甲神兵在城門口準備出擊。
理由聽上去也是冠冕堂皇:仙人作法,凡人不得觀看。否則凡人的不潔之氣衝撞了神明,道法就不靈了。
唯一沒聽袁淳風命令的是張叔夜。
身為資政殿學士、南道都總管,張叔夜斷然拒絕了袁淳風這個荒謬的命令,帶領其麾下的士卒堅守在瓮城的城牆上。但也只有數百人而已。
在所有的勤王大軍中,張叔夜也是唯一一個成功抵達汴京的將領。
這倒不是因為他比其他人更驍勇善戰,而是因為,在唐恪當初下令遣散各路勤王軍隊時,張叔夜雖然也被迫南撤,卻一直在整兵待戰。
所以一接到官家的手札,他就立刻起兵北援,才趕在金兵合圍之前趕到了汴京。
可惜的是,雖然張叔夜對於這些荒謬的命令總是保持著足夠的警覺,但像他這樣的人還是太少了。
撤下了城牆上的守兵,一場足以改變歷史的荒唐大戲終於上演了。
袁淳風在城牆上裝模作樣,大作法事,無非就是又把丁路教的咒語念了幾遍。
反正此時只有丁路一人在旁邊,鬼知道他念的是甚。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做足了戲的袁淳風收了神通,向著城門口高喊道:「神明已到,天降神兵,六丁六甲列陣,出擊!」
頓時,城門大開,那七千七百七十七名畫著花臉的神兵魚貫而出,嚎叫著殺向城外。
完顏宗汗立於馬上,遠遠地看著宣化門打開了。他不禁露出了一絲獰笑。
那夜來訪的那個神秘人果然沒有食言,猛攻宣化門數日,終於等來了此刻。
為了此刻,完顏宗汗早就把麾下最精銳的兩個萬人隊調集在宣化門外。
令旗一揮,鐵騎瞬間從兩側殺出。
完顏宗汗還是高估了宋軍的這隊神兵,在金軍最精銳的鐵騎面前,這群神兵和羔羊無異。
這根本就不是一場戰鬥,而是一場屠殺。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這七千餘神兵就潰不成軍,死傷過半。餘下的則拼命往城門口逃去。
此時的城牆之上,除了瓮城上值守的張叔夜麾下數百人之外,無一兵一卒。
而城門內,被號令後撤的兵士只聽得城外殺聲四起,哪裡想得到,那只是神兵被屠殺的哀號。
潰逃的神兵慌不擇路,相互擠撞踩踏,一時又倒下無數。
逃得快已經跑到了城門口,但此時金軍的飛箭也已經到了。箭如雨下,大部分神兵們還沒來得跑過吊橋,就紛紛中箭倒地。
一時間,吊橋之上堵滿了神兵的屍首,待城內士兵反應過來,想升起吊橋時卻根本拉不動絞索了。
在瓮城上的張叔夜早已下令士兵放箭,想射退金兵。但面對蜂擁而至的金兵,幾百人所發之箭只是杯水車薪。
看著金兵已經衝上了吊橋,張叔夜不禁捶胸頓足,大叫了一聲:「神棍誤國,天亡我也。」
看著金兵如潮水般湧來,一直立在城頭的丁路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知道,宣化門一破,整個汴京也很快不保。狼入羊圈的後果,可想而知。
此時的袁淳風完全懵了。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幹了什麼。或者說,是丁路讓自己幹了什麼。
「走吧,掌門大人。」丁路道,「此時不走,難道你還等著有人來擒你不成。」
言罷,丁路拉著袁淳風,向汴京內城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