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馬下武松

  蒙面人突然不戰而退,這倒是武松沒想到的。閱讀他冷冷地看著青衣人,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武都頭果然好手段。」青衣人拱手道,「剛才一戰,足以讓在下相信所謂『馬上林沖,馬下武松』所言非虛。」

  「你剛才說的是什麼切口?」青衣人的話武松好像是頭一回聽說,一臉迷惑。

  「哦,武都頭可能不知道,梁山好漢威名傳世,各位英雄的手段更是了得。所以,世間多有口口相傳的評話。」

  不等武松再發話,青衣人饒有興致地說了起來,「適才的那兩句,說的是,梁山諸位好漢中,論馬上征戰,當以林沖武藝最高,若論馬下廝殺,自然是武都頭你首屈一指。」

  「哈哈哈......」聽到這番話,武松不禁大笑起來,「論馬上武藝,林教頭自然是厲害,不過和關勝、呼延灼怕也是在伯仲之間。如果真要論個高下,只有盧員外堪稱天下無雙。」

  「那馬下呢?」

  「若論步戰,魯提轄也絕不在我之下。也許,楊制使也有一戰之力。」

  「如此說來,梁山好漢若以武藝論高下,當是玉麒麟盧俊義最高?」

  「當然。」

  「如果武都頭和盧員外在馬下交手,勝負如何?」

  「如果是武藝切磋,我自然不是盧員外的對手。可能走不到百回合。」武松頓了頓,接著道,「不過,如果是性命相搏,那就未可知了。」

  「哦,如此說來,論武藝,武都頭未必天下無敵,但論拼命,世間當無對手?」

  「不知道。」武松淡淡地說道,「拼命這種事,只有活下來的人才能說話。」

  「就像方才一戰,他的武藝如何?」青衣人不免看了地上躺著的蒙面人,「依我看,武都頭一直落於下風吧。」

  「不錯。」武松也冷冷地看了一眼已成刀下之鬼的蒙面人,「此人論武藝絕不在盧員外之下。只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他應該並不擅長拼命。」

  儘管剛經歷一場生死惡戰,武松說這話時的語氣卻平靜得毫無波瀾,就像只是剛頌完一段經文一般。

  青衣人也靜靜地看著此時的武松,眼前分明就是一個氣定神閒的和尚。但在僧袍之下,卻似乎一直翻湧著一股草莽之氣,讓人不寒而慄。

  「其實,我並非想取武都頭的性命。」片刻的寧靜之後,青衣人緩和道,「不然,餘下的那三位也斷不會就此罷休。」

  青衣人話自然是有道理。武松心裡也明白,如果餘下三人一起出手,恐怕會是一場平生未遇的惡戰,生死難料。

  或者說,生機渺茫。

  可是,眼下一條人命已經喪在了自己的刀下。這種取人性命的感覺已經消失很久了,卻似乎又從未真正離開過他。

  伴隨左肩傷口的疼痛隱隱襲來,武松恍然發現,自己雖然已經遁入空門,看破紅塵。卻依然沒有看破生死。

  或者說,自己身體裡面對生死時的那種本能還在。即便每日頌經參憚,它依然像頭伏擊獵物的猛獸一樣,蓄勢待發。

  這種本能可能每個人都有,但在武松身體裡卻顯得尤為強大,強到武松自己也不知道極限在哪兒。

  一般人可能一生只有一次經歷生死的機會,很多人的那一次即是生死之別。

  而武松一生惡戰,無數次在生死邊緣拼殺,每次都能絕處逢生,在刀光劍影中看似閒庭信步。

  這不僅僅是運氣,更是一種天生的能力。

  在遇到恩師周侗之前,武松也不知道自己有這種異於常人的能力。

  武松其實算不得周侗正式的弟子。正式拜在周侗門下的是盧俊義和林沖,當然,還有日後成為一代抗金名將的岳飛。

  武松只是機緣巧合,在做陽穀縣都頭時,奉縣令差遣進京辦事,得遇了一代武學宗師周侗。這才有了受教的機會。

  短短數日,周侗傳授給了武松鴛鴦腳和玉環步這兩路拳法之後,曾經對他有過另一番指點。

  周侗當年曾對武松言道,武學之道,縱有千變萬化,皆以神應為訣,迅疾為路,力勁為終。只要反應夠快,出手夠快,力量夠足,大可不必拘泥於所謂的招法套路。

  因為在周侗看來,武松不僅天生神力,身法迅捷,最重要的是他具有世所罕見的神經反應速度,對危險來襲的感知也異於凡人,愈是兇險之時,他愈發冷靜。

  簡直是天生為戰而生。

  換句話說,武松有多強,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而是取決於他的對手。

  「武道之中,若以藝而論,你再苦練也恐難和盧俊義、林沖相較。但若以殺人技而論,這世間,恐無人能以武技殺你。」

  這是周侗在臨別之際留給武松的最後指點。

  拜別周侗之後,武松對恩師之言其實也是將信將疑。

  之後縱橫江湖數年,又歷經抗遼國征方臘的幾番血戰。武松之強,無論是蜈蚣嶺上的王道人,抑或是於萬馬軍中刀頭喋血,竟然真是無人能傷。

  直到征討方臘的最後一戰,被包道乙以妖術馭飛劍斬斷左臂,武松才徹底明白恩師當年所言非虛。

  彼時,包道乙飛劍來襲,武松竟然全無察覺,他身體裡那種與身俱來的能力忽然就消失了。就像是一道機關突然失靈了一般。

  這在之前還從未發生過。

  包道乙所使是妖術!這是武松中劍時毫無防備唯一合理的解釋,也是對周侗當年之語的註解。

  如今,殺戒再開。武松表面上波瀾不驚,內心卻暗流涌動。當年遁入空門,本就是厭倦了江湖的刀光血影,看破了世間的虛情假意。

  然後,佛門之內,依然還是躲不過血光。

  武松並不想再殺人,但更不想被人殺。而且還是不知緣由地死於非命。而地上躺著的那個人,也死得不明不白。

  想到這些,武松提高了嗓門對青衣人說道,「不管你此來意欲何為,現在已經有人為此喪命。貧僧也破了殺戒,你滿意了嗎?」

  「滿意,甚至比預料中的好。」青衣人面露詭異之色,詭異中還帶著讓武松難以理解的笑容,「不過讓武都頭破了殺戒,還驚擾了佛門的清靜。實屬迫不得已。還望武都頭見諒。」

  「如果死的是你,你還希望貧僧見諒嗎?」武松不由得冷冷地問道。

  「武都頭不要動氣。」眼見武松目露殺氣,青衣人連忙說道,「今夜拜訪,確屬不得已而為之。」

  「不得以?」

  「是。」

  「那事已至此,接下來該如何。」

  「三日之後,還是子時,我會再來叨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