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紙筆何在

  只是這一嗓子,就已經把那托葉震住了。閱讀

  要知道,他可是金軍中出了名的大嗓門兒。這個大,不是單純的聲音大,而是聲遠,可傳數里,氣足,迴蕩不息。

  早年,女真人起於黑山白水之間,尚武好勇,全民皆兵,那托葉除了自小力大之外,這大嗓門也是一絕。

  尚未投軍之時,他就曾以一聲咆哮嚇退了窺視自家羊圈的狼群。待入了軍中,他更是以喊聲代替號角,屢次在危急時刻指示敵陣的薄弱之處,立下戰功。

  所以,他出身雖然並非強宗大姓,但年方二十一歲就憑藉軍功做到千夫長,是河東諸州守將中最年輕的一個。

  可方才武松那一陣回喊,令那托葉也自嘆不如。

  此人莫非就是夜襲兵寨之人?那托葉心裡暗道,單從這身形和嗓門來看,還果真是個人物。

  那托葉定了定神,一催胯下戰馬,來到了軍陣之前。

  「孟大當家的,本將軍就有話直說了。只要你交出那位小郎君,我便即刻退兵。」那托葉朝著望樓道,「兵寨之事,本將軍也不再追究。」

  此言一出,孟憲一臉疑惑,而武松等人卻是心裡一驚。

  亥言也瞬間明白了,怪不得金兵來了如此之多,原來是衝著皇子來的。

  「武大俠,那金人所言之人是誰?」孟憲一邊回頭向望樓下望去,一邊問道。

  此時,在望樓之上,只有武松、亥言和柳如煙三人跟了上來,其餘人則在樓下。

  孟憲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趙榛身上,一眾人之中,也只有此人符合小郎君的身份。

  武松知道此事已很難瞞過去,可他心裡還是有些猶豫,要不要將趙榛的身份向孟憲如實相告。

  「孟大當家的,實不相瞞,那金將所言之人就在望樓下。」亥言此時道,「只是,此人身份隱秘,暫時還不便相告。」

  「能讓金人如此興師動眾者,想來也不是尋常人物。」孟憲又看了樓下的趙榛一眼,「不過,此事關係山寨的生死存亡,我不能不查。」

  「並非我等不願如實相告,實乃此人干係重大,所涉絕非我等幾人的生死。」亥言道。

  「哦,聽小師父之意,此人的命比我山寨這上萬人的命更要緊嘍。」孟憲明顯面有不悅之色,「你佛門不是講究眾生平等。」

  「非也,非也。」亥言道,「佛曰眾生平等,是指眾生法性平等,是在三世六道輪迴中,由因得果的機會平等。」

  「佛理自然是小師父更懂,我只是關心我山寨人的生死,不想讓整寨人枉送了性命。」孟憲又道。

  「大當家的心繫山寨眾生之心,小僧又豈能不知。」亥言道,「況且,此人的生死和貴寨人的生死本無區別。只是大當家的可曾想過,你交出此人,就真能換來山寨的安寧嗎?」

  亥言此言也正好戳中了孟憲的軟處。他心裡也清楚,今日交出此人或可令金人暫時退兵,但金兵遲早會捲土重來。

  況且,凡與金人為敵者,皆可算是自己的同道,至少不是敵人。若交出此人,遂了金人之意,其中利弊不言自明。

  「哈哈,小師言之有理。」孟憲道,「金人本就是虎狼之性,又豈能言而有信。就算是尋常百姓來投,但入了我山寨,我又豈能將其交於金賊。」

  聞聽此言,武松暫時鬆了口氣。

  不過,孟憲緊接著又道:「如今之勢,除了據寨拼死一戰,怕是也別無他路了。只是,金賊此番來勢洶洶,血戰是在所難免了。」

  「或許還有另一條路。」武松突然平靜地說道。

  「武大俠所言何意?」孟憲扭頭看著武松,「莫非你有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法子?」

  「戰還是要戰的。」武松道,「我只是在想,是否有擒賊先擒王的可能。」

  「哥哥是想直接擒住那金將,逼其退兵?」柳如煙問道。

  武松點了點頭,「若是有法子靠近那金將,我便可一舉擒住此賊。」

  「那你有法子了嗎?」亥言對於武松這個大膽的想法也頗感興趣。若是真能得手,倒是可以避免一場血戰。

  「以我如今之力,若得十丈之內,必可得手。」武松肯定道,「只是,要如何才能靠近此賊?」

  「武大俠此言當真。」孟憲有些將信將疑,「此賊乃金兵主將,絕非凡凡之輩,且又身披重甲,你真能一舉擒住?」

  「這個大當家的盡可放心,擒住他並不難,難的是如何才能接近他。」武松回道。

  就在武松等人說話間,那托葉那邊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如何,孟大當家的可想好了沒有。」孟憲叫道,「如若不然,我就要下令攻山了。到時血洗山寨,可休怪我沒給你機會。」

  見孟憲已在催促,亥言靈機一動,悄悄走到了孟憲身後,壓低聲音在孟憲身後耳語了一番。

  亥言本就身形矮小,又有孟憲擋住,所以那托葉根本沒發現有人在與孟憲耳語。

  「來將聽著,要我交人可以,但所謂口說無憑,若是你能立下文書,簽字畫押。我便信你。」孟憲回道。

  「立何文書?」

  「你只需在書中寫明,三月之內,你所轄之兵不可犯我山寨,違約者天誅地滅。」孟憲道,「有此文書在手,我便交人。」

  「此處並無紙筆,我拿什麼寫?」那托葉心裡道,這幫南蠻子端是事多,還要立個什麼鳥文書。

  不過,他也琢磨著,立個文書也無妨,反正只是以三月為限,我三月之後再來攻山,也不算違約。

  「紙筆乃是小事,若將軍答應,我便使人送來便是。」孟憲道。

  那托葉又思量了片刻,想不出對面能耍出什麼花樣。

  「那好,你使人送來便是。」那托葉道,「如此若能免了刀兵之苦,你我也皆大歡喜。」

  就在孟憲和那托葉說話時,武松和亥言則一邊低語著,一邊仔細觀察著寨門前的地勢。

  金兵圍山之後,那道可有可無的寨門便無人把守,山寨兵丁已經全部退到了山澗之後,拉起了吊橋。

  金兵則在距寨門二十步之外列陣以待,此處距山澗之後的樹林正好是一箭之地,百步之外。而此時,那托葉正策馬立於陣前。

  武松和亥言著重觀察的,則是寨門邊立著的那座望樓。望樓高約三丈,平時作為瞭望之用,立於樓上,東西兩條來路便可一覽無餘。

  不過,武松看重此樓並非是為了登樓遠眺,而是另有它用。因為,這座望樓距金兵陣前只有約二十丈。

  「二十丈之遙,我並無把握可一躍而至。」武松眉頭微皺,看著望樓低聲道。

  「若平地一躍,你如今可躍多遠?」亥言問道。

  「十丈絕無問題。」

  「嗯。」亥言低頭琢磨了片刻,「你可還記得西湖邊那次飛崖而過?」

  「記得。」武松點了點頭,「你的意思是,藉助望樓從高處躍下,便可一躍達二十丈?」

  「樓高三丈,所余空間頗大,我覺得以你眼下的馭風之力,二十丈不在話下。」亥言肯定地回道。

  既然亥言如此肯定,武松也不再有所顧慮。

  以送紙筆之名,靠近那托葉並伺機擒殺,這正是亥言情急之下想出的主意。

  不過,亥言也知道,以那托葉的警覺,他絕不會讓來使靠近自己,在寨門處勢必會派人交接。而相距二十丈也是一個足夠的安全距離。

  主意已定,孟憲便命人取來紙筆,交與了武松。

  只不過,他對於武松能否得手卻也疑慮難消。在他看來,且不說於萬馬軍取上將首級之事本就多屬謬傳,就算武松要接近那金將怕也非易事。

  接過紙筆之後,武松則對孟憲道:「大當家的,我若得手,助你退了金兵,你當如何?」

  「若好漢真能得手,我自當與你以兄弟相稱,共掌山寨?」孟憲道斬釘截鐵道。

  孟憲所言的確是真心話--若武松真有這通天的本事,自己能得其相助,共謀大事,那自然是求之不得。

  「好。你我一言為定。」

  「絕無虛言。」

  言罷,武松拿了紙筆,又將背後的戒刀解下,交給了柳如煙。

  「煙兒,先替我暫且保管,我去去就回。」武松道。

  「哥哥不帶刀嗎?」柳如煙知道武松身手了得,此去必是心中有了成算,可棄刀不用,還是令她難免有些擔心。

  「若是帶刀,那金人必然有所戒備。」武松道,「我如今空手而去,正好是攻其不備。」

  「放心吧,娘子。」亥言此時也道,「論打架,你武哥哥何時托大過。若無把握,他不會出手的。」

  柳如煙點了點頭,不過臉上依然滿是憂慮之色。

  「娘子若是還不放心,小僧倒是有個主意。」亥言看了看柳如煙。

  「是何主意?小師父快說。」柳如煙急切問道。

  「你可看那座望樓?」亥言指著吊橋邊一座望樓道。

  柳如煙順著亥言手指望去,只見在吊橋之後,樹林之前還立著一座望樓,望樓不高,高約二丈,卻有四五丈闊,正是控制吊橋機關所在。

  「此樓距金兵已不足百步,若有箭法出眾者,引強弓之箭,足以射到金兵陣前。」亥言接著道,「我方才看過了,那金將身邊的兩名騎衛雖身著重甲,卻未戴頓項,咽喉處正是破綻。待師兄發動之時,娘子若能射倒那二騎,也可讓師兄省些力氣。」

  柳如煙一聽,笑了。

  「小師父是何時知道奴家有此箭法的。」柳如煙道。

  「娘子,你當我那些鹿肉是白吃的。」亥言忍不住扮了鬼臉,「打架我雖然不會,但誰會打,能打,可瞞不過我。」

  準備停當之後,眾人便分頭行事。

  這邊,孟憲傳令山寨各處做好接戰準備。柳如煙則登上了吊橋後的望樓,選了個視野開闊的位置,控弦在手,準備隨時出箭。

  武松過了吊橋,待吊橋重新升起之後,他便大步流星朝寨門外走去。

  見是那個虎嘯大漢走來,那托葉也不禁心裡一愣。不過,當他看清來人未帶兵器,也未著甲,手裡只拿著紙筆時,也放下心來。

  待武松走到寨門時,果然有兩名金兵迎上前來,擋住了去路。

  武松也不多言,將紙筆交了,便返身走回了寨內。

  從金兵中接過紙筆,那托葉索性也不下馬,直接將紙攤在馬背上。那托葉提筆在手,心裡想著措詞,不經意朝對面望了一眼。

  只見,不知何時,那大漢已經登上了寨門後的望樓,正雙目炯炯,瞪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