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言一叫不妙,武松也知道是有事不妙。
別看這小和尚平日裡精靈古怪,嘻嘻哈哈,但武松知道,他一旦嚴肅起來,必定是有事兒不妥。
武松收起了笑容,等著亥言說下去。
「倘若這支金軍虛張聲勢是真,那汴京的金軍怕是真要北撤了。」亥言一臉嚴肅道。
武松立即明白了亥言的意思:他們該啟程回相州了。
聽聞武松等人要走,李彥仙很是有些不舍。
他剛剛見識了武松和柳如煙的身手和謀略,若是二人能夠留下來輔佐自己,那無疑是莫大的幸事。
然後他也知道,自己這裡眼下並非是抗金的主戰場。尤其是在知道武松等人準備半路截殺金兵,意圖救出聖上之後,他更明白孰輕孰重。
對於武松等人救駕的計劃,李彥仙原本是有些想法的。畢竟在他看來,這種以江湖手段對抗軍陣的打法,多少有些幼稚,甚至是在送死。
但在見過武松的身手之後,李彥仙卻開始改變了自己的看法。且不說,如武松、柳如煙這般的江湖人物確有過人之處。單單他們身上的膽氣就令人肅然起敬。
這種膽氣,恰恰正是這個形將崩潰的王朝最缺的。
李彥仙甚至一度萌發了率軍與武松同去的想法。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眼下的職責所在。
以他目前的兵力,能守住陝州,這個擋在關中前的最後一道屏障已是不易。
雖然他身後還有潼關這道天險,但他也深知范致虛那點本事。所以,一旦陝州一失,就等於對金兵敞開了通往關中的大門。
關中,這個四塞之國,秦隴漢陵之地一旦落入金人之手,那中原將永無寧日。
傍晚時分,李彥仙在陝州城內最好酒樓頤和樓設宴,為武松等人餞行。
葡萄美酒,銀盤玉盞。李彥仙入武多年,一直戎馬征戰,向來不喜這種酒宴應酬之事。不過今日卻是例外,尤其是在知道武松好酒之後,他也特意讓酒樓備下了西域葡萄酒,並帶上了自己的一名善飲的心腹都頭作陪,因為他擔心自己酒量欠佳,無法讓武松盡興。
不過,酒桌之上,卻少了鍾老七。
「鍾兄弟為何不見?」武松道,「莫不是李大人給他下了戒酒令?」
「大師說笑了,在下不但沒讓他戒酒,還專門讓人送了他幾壇好酒。」李彥仙道,「不過,從一大早到此刻,他滴酒未沾,一直就在爐邊忙活,說是稍後就來。」
「哦,有如此好酒,鍾大哥卻能忍住,想來必是重要之事。」亥言的小腦袋又開始活躍起來,猜想著究竟是何事。
武松倒也沒多想。加之在豹林谷呆了數日,一直沒喝上酒,今日又有上等的葡萄酒,自然是開懷暢飲。
酒至微醺,柳如煙臉上已泛起淺淺的紅暈,李彥仙發自肺腑的敬仰之詞亦將言盡。鍾老七終於來了。
滿臉大汗,身上甚至還帶著爐火的殘灰,鍾老七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
「恕在下來遲,還望各位見諒。」鍾老七欠身道。
「來來來,鍾兄弟快入座。」武松連忙起身讓座,「你若再不來,這好酒就快讓我喝光了。」
「不急,不急。」鍾老七道,「這世上原有比酒更要緊的事。」
說著,鍾老七從背後的包袱中拿出了一個羊皮包卷。
「大和尚,前番在商州之時你曾救我性命,又以重金相贈,在下一直無以為報。」鍾老七道,「如今就以此物相贈吧。」
說著,鍾老七打開了羊皮卷,頓時寒光耀眼。
兩支槍頭畢現。
「這是?」武松也眼前一亮。
「大和尚你忘了,昨日曾聽你說起過你那位岳兄弟,也正應驗了在下當日給你的提醒。」鍾老七道。
「正是,不過,我與岳兄弟是不打不相識,如今已是莫逆之交了。」武松道。
「能和大和尚棋逢對手的,想來也絕非凡人。」鍾老七道,「大和尚你已有了那對鑌鐵雪花戒刀,自然不用在下費心了,所以這對槍頭是送給你那位岳兄弟,助他多殺金賊的。」
「好!」武松大叫了一聲,「鍾兄弟真是有心了,我先代岳兄弟謝過了。」
說著,武松將酒斟滿遞給了鍾老七,「來,鍾兄弟,幹了此杯!」
看著武松和鍾老七舉杯一飲而盡,亥言走了過來,仔細端詳著那對槍頭,問道:「敢問鍾大哥,這對槍頭可有何講究?」
鍾老七放下了酒杯,順手拿起了其中一支槍頭,頗為自豪道:「此槍內頭長四寸五分,內庫長六寸,徑闊七分,中起脊高厚,兩刃薄,形如柳葉,故號柳葉槍。」
「鍾兄弟,尋常武將所用槍頭不皆是內頭長四寸,內庫長五寸五分嗎?」此時,李彥仙也湊了過來,打量著鍾老七手中的槍頭。
「大人果然是行家。」鍾老七道,「尋常槍頭的尺寸確如大人所言,皆在於要控制槍頭的重量,槍頭過重則失去了靈便,故有槍頭不過兩之說。不過,這岳將軍也是天生神力,所以在下才特意加重了槍頭,使起更加趁手。」
武松聽罷連連點頭,「這和我那四斤重的戒刀是一個道理。」
「對。你二人之力遠非常人可比,所以要因人而異,不必拘於常規。」鍾老七也是會心一笑。
「那除了更重些外,此槍可還有不凡之處?」李彥仙一直盯著這槍頭,總覺得其鋒之利,不似凡品。
「槍重只是其一,其二嘛......」鍾老七故意賣了關子,才緩緩道,「此槍亦是真正的鑌鐵所打。」
原來,鍾老七前番離開鐵匠村時,還特意去了師父湯盛墳前拜別,並在碑前的地下挖出了師父的一件遺物。
這件遺物正是幾塊鑌鐵石。
說起這些鑌鐵石,也和武松那對雪花戒刀有莫大的關係。
話說當年湯盛受少林方丈之託,以鑌鐵打造了這對戒刀。完工之後,尚餘下了幾塊鐵石,湯盛原本有意將其還給少林方丈,但方丈執意要將鐵石相贈,湯盛才最終留下這些鐵石。
不過,湯盛此後再也沒有打造過兵器,所以這些鑌鐵石也一直被封存,直到湯盛過世,也隨他埋入了地下。
作為湯盛最得意的弟子,鍾老七一直就知道這幾塊鑌鐵石的存在,也一直記著師父的囑咐:鐵石可為石,亦可殺生,不可亂動。
不過,鍾老七也相信,師父在天有靈,也會同意自己將鑌鐵石打造成槍頭,因為那是殺賊抱國的槍頭。
其實,在和武松重逢之後,鍾老七就打定了主意。所以他才兩日一夜,滴酒未沾,一個人在爐邊夜以繼日地打造這對槍頭,終於大功告成。
「那要試試這神槍嗎?」亥言本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原則,又蹦了出來。
「小師父此言甚妙。」鍾老七在打造兵器一直頗為自信,他也想讓眾人見識一下自己的本事。
「只是此處乃是酒樓,又該如何試槍呢?」鍾老七環顧了一下四周。
「秦都頭。」李彥仙靈機一動,突然叫道。
「屬下在。」陪酒的那名都頭趕忙應道。
「借你佩刀一用如何?」
「屬下樂意效勞。」秦都頭立即明白了李彥仙的意思,立即解下佩刀,雙手奉上。
「秦都頭,不心疼吧?」李彥仙一邊接過佩刀,一邊問道。
「大人言重了,一把佩刀而已。」秦都頭趕忙拱手回道。
「不妨事,不妨事。」鍾老七道,「待試過槍頭,在下親手為秦都頭再打一把佩刀,算是賠禮。」
「好。那就有勞鍾大哥了。」秦都頭深知鍾老七的手藝,自然也是心下歡喜。
「倉啷」一聲,李彥仙抽出了那把佩刀,看著鍾老七道:「鍾兄弟,該如何試法?」
「很簡單,在下握住槍頭,李大人只需用刀全力往槍刃上劈砍便是。」說間,鍾老七右手握住了槍頭內庫,舉在身側。
「全力?」
「全力。」
「那各位請稍稍閃開些,本官要失禮了。」李彥仙道。
眾人隨即皆向後退了一步,翠荷更是一閃身躲在了亥言身後,露出半個臉。
只見李彥仙深吸了一口,然後一刀劈去。
鏗鏘聲震,寒光兩分。
鍾老七手中的槍頭猶在微顫,嘯鳴之聲隱約可聞。而李彥仙手中的佩刀卻只餘下了半截,一把精鋼打造的佩刀居然齊刃而斷。
李彥仙虎口微麻,心下則是大驚,這鑌鐵之刃果然是非同凡響。
鍾老七扭頭看了一眼槍頭,欣然道:「總算是沒有浪費這些鑌鐵石,此槍已成。」
此時,亥言又蹦了過來,對著鍾老七手中的槍頭又端詳了一番。
「鍾大哥,此槍刃上似有紋路若隱若現,狀如溪水,也像流雲,乍一看還有些像條飛龍。」亥言道。
「此正是雪花鑌鐵之妙。」鍾老七道,「這些花紋乃是自然天成,深入肌理,又因淬火之法不同,而各有變化。」
說著,鍾老七朝武松道:「大和尚,可否借你那寶刀一用。」
「當然。」武松從桌旁取過戒刀,遞給了鍾老七。
亥言一看,這鐘大師是要開講啊。連忙把桌几上的杯盞歸攏了一番,騰出了一塊空地。
鍾老七將槍頭和一把戒刀並排置於桌上,然後取過一盞燈燭。
「各位請看,這戒刀上的花紋好似雲朵,團團相接,卻又非相連。此乃靜水淬火之故。」鍾老七道,「而這槍刃上的花紋卻是沿刃而上,蜿蜒如龍,則是以流水淬火而成。」
「這其中又有何講究?」亥言問道。
「和刀劍相較,槍刃要與百兵相抗,更需耐磨。」鍾老七道,「所謂流水淬火,其實就是在靜水淬火之後,再以鹽液或油液混入泉水瀝之,使其刃堅而更韌。」
「好!」亥言不由大叫了一聲。
「你全聽明白了?」武松不由地看了亥言一言。
「嘻嘻。」亥言咧嘴一笑,「這打造兵器之秒,這一時半會兒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我已給此槍想好了一個名字。」
「哦,小師父快請講!」鍾老七一臉期待。
「瀝泉!」亥言道,「各位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