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州州衙之內,經制使王喜一臉愁容,臉上哪來半分喜色。
也難怪,城外突然出現大隊金兵的蹤跡,讓他頓時緊張起來。
他沒法不緊張,整個陝州城,算上剛剛招募的義軍也只有不足五千人,其中還有不少人是盜匪出身。讓他們搶搶百姓可以,要面對金兵?王喜實在不敢想像。
「去請李大人的人去了多久了?」王喜一也焦慮地看著門外,一邊問道。
「已經去了有一會兒,應該快了,大人。」立在下首的一名隨從應道。
王喜一直覺得自己這個名字取得不錯,因為他的運氣一向很好。
靖康元年,他剛剛蔭補入伍就遇上了金兵南犯。他隨种師中將軍東出潼關勤王,因解汴京之圍有功,得以升任中山府馬步軍副總管。
其後种師中救援太原時中伏戰死,王喜當時也在軍中,卻因為擔任殿後之職而僥倖身還。
金兵第二次包圍汴京時,王喜又隨陝西宣撫使范致虛東出武關勤王。結果范致虛大軍在鄧州兵敗,西北軍精銳盡失,而王喜再次全身而退。帶著麾下千餘人逃到河東一帶,當了一個月的流寇,
不久之後,他又被鄜延經略使張深招降,奉命鎮守陝州,以經制使之職兼知陝州,成一方軍政主官。
他原以為這是個肥差。但隨著汴京城破,洛陽告急,陝州這座地處入陝咽喉之地的重鎮又成了金兵覬覦之地。
正當王喜為身處這個四戰之地坐臥不安時,一個年輕人的出現又拯救了他。
他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石壕縣尉居然如此善戰,屢破金軍。這也讓王喜喜出望外,感嘆自己是吉人自有天相。
這個人就是王喜在等的人:李彥仙。
「下官李彥仙見過大人。」李彥仙終於來了。
王喜頓時一掃愁容,連忙上前相攙,「李大人不必多禮,來來,快請坐。」
李彥仙知道王喜為何急著尋他,因為他也得知了金兵出現的消息。而且在來州衙之前,他已經命部下登上城樓戒備,並開始調集守城器械。
自從因為勸諫范致虛被逐之後,李彥仙一直輾轉於河東陝西一帶,繼續組織義軍抗金。直到出任陝州石壕縣縣尉,遇到王喜。
在李彥仙眼裡,王喜和范致虛亦是一路貨色,文人出身,不諳兵事,只時因形勢相逼,才被推上了領軍一方的重任。
不過和剛愎自用,好大喜功的范致虛相比,王喜卻有一個最大的優點:他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自己並無統兵之能,所以在軍事上也從不亂插手。尤其是在發現李彥仙是位打仗的行家之後,他也不拘一格,將指揮軍隊之事統統交給了這位縣尉。
而在經歷了上次被范致虛怒逐之事後,李彥仙也開始懂得,要適當地收斂一下自己的傲氣。
因為他明白,要想合力抗金,他不僅要贏得王喜這樣的上司信任,更需要他的全力支持。而給足他們面子則是獲得支持的必要條件。
好在,在和金人作戰這個問題上,王喜對李彥仙的建議一直是言聽計從。而李彥仙也一直是以軍師的身份出謀劃策,最終發號施令的重任還是交給王喜,這也讓王大人感覺很好。
「王大人,探馬所報情況如何?」待坐定之後,李彥仙馬上問道。
「據報,金兵有騎兵過千,步卒不詳,距城東大約只有三十里了。」王喜道。
「大人莫急,目前金兵意圖尚不得而知,我等可先靜觀其變,再做決斷。」李彥仙道。
「李大人之意是金兵並非為攻城而來?」王喜又問道。
「金兵所來何為,下官眼下也不得而知。」李彥仙道,「不過,若是要攻城的話,應該不止只有數千人,大人可再派出探馬繼續哨探金兵動向,尤其注意探查金兵是否攜帶了攻城器械。」
「好好好,本官這就派出探馬。」王喜道。
「對了,下官敢問大人,城中目前糧草情況如何?」李彥仙接著問道。
「城中糧草尚足,可供半年之用。」
「好,大人放心。金兵若真敢來攻城,下官定叫他有來無回。」李彥仙信心十足道。
「有李大人此言,本官就放心了。」王喜頓時喜上眉梢,「城防之事,但有所需,李大人直管開口就是。」
「下官領命。」李彥仙拱手告辭。
對於守住陝州城,李彥仙的確是信心十足。
一則,陝州城不僅背靠黃河,城防堅固,不必擔心四面受圍。二則城北十里是三觜山,城南十六里則是天柱山,皆依山勢築有軍寨,三處互為犄角之勢。若金兵來犯,可相互支援,左右呼應。
此外,李彥仙一直惦念著的破敵神器:床弩的製作也快完工了,而今日正是測試的日子。
一旦有了床弩,即使面對金軍的重甲騎兵,李彥仙也心裡有底了。
出了州衙,李彥仙一路縱馬往校場而來。
校場在城南城門附近,從州衙門前的大道一路向南,快馬加鞭也用不了多久。
眼見校場大門在望,李彥仙心裡惦記著床弩之事,催馬疾馳,頓時揚起一路塵土。
「李大人,李大人。」李彥仙策馬剛奔到校場大門前,只見一名麾下的都頭奔了過。
「葉都頭,何事?」李彥仙連忙帶住了馬韁。
「恭喜李大人,有人拔了頭彩了!」
「哦!」李彥仙也不由一驚,「當真?」
「下官豈敢拿此事說笑。」葉都頭道,「而且這好漢還只用了一隻手!」
「是嗎?天下真有如此神力之力!」李彥仙是又驚又喜,「快,此人在何處,速速帶我前去。」
原來,李彥仙為了招募義軍,特意在校場中設了一處賞擂台。
這擂台上沒有擂主,只有三副石擔,分別重三百斤、五百斤和八百斤。能舉起三百斤的賞錢五兩,五百斤則是十兩,而若是能舉起八百斤的石擔,就能得百兩賞銀。
此所以如此,李彥仙是想以此發掘大力者,以充作義軍。
原本,選拔軍士是有一套流程的,弓馬兵器拳腳皆有標準,不過由於時間形勢所逼,也來不及一一考核。這個舉石擔的方法雖然簡單粗暴,卻也是行之有效。所謂一力降十會,只要力氣夠大,武藝再不濟,也能有足夠的戰鬥力。
自設此石擂以來,三日已過,能領到五百賞銀的倒是有十餘人,能領到十兩賞銀的卻只有一人,而那副八百斤重的石擔,甚至都無人敢碰。
而今日聽聞有人舉起了八百斤的石擔,而且還是單臂,李彥仙也按耐不住好奇心,想見見究竟是何方神聖。
校場東角的馬樁邊,幾名軍士正對著兩馬高頭大馬嘖嘖稱奇。也難怪,這一紅一白兩匹馬不僅比旁邊的馬高出半頭,而且頭細頸高,四體修長,形體優雅卻不失雄健,端是神駿威武。
李彥仙的眼光也被這兩匹寶馬吸引,不禁暗自羨慕。
「李校尉,還記得小僧嗎?」突然一個小和尚蹦到了李彥仙面前,咧著嘴笑。
李彥仙定睛一看,猛然想起,這不正是當日在潼關要贈書與他的那個小和尚。
說話間,旁邊一位大漢也摘下了頭上的頭笠,「李校尉,別來無恙啊。」
原來,武松和亥言聽聞李彥仙在城內,就四處打聽他的下落。最後聽說他這幾日都在校場招募義軍,所以就直奔校場而來。
到了校場,正好碰上石擂前熱鬧非凡。武松一見,一時技癢難耐,一出手就用單臂將那副八百斤的石擔舉過頭頂,拿下頭彩。
武松這一舉也讓圍觀的百姓大呼神力,就連翠荷也驚得目瞪口呆。柳如煙表面上雖然波瀾不驚,但見武松如此神力,心下更是又驚又喜。
對於武松的舉動,亥言也沒阻止,因為他知道,只要武松撥得頭彩,必然會引得李彥仙現身。
果然,李彥仙聞訊而來。
眾人相見,李彥仙一時頗為感慨。尤其是知道武松正是單臀舉起石擔之人後,他心裡更是高興。
「想我李彥仙一心抗金報國,不惜毀家紓難。」李彥仙感嘆道,「許是上天眷顧,讓我總能遇到奇人異士,助我抗金,真是蒼天有眼啊!」
聽李彥仙這話,武松還不是他遇到的第一個神人,亥言的好奇心又上來了,立即問道:「莫不是李校尉還遇到了其他高人,比我師兄還厲害?」
「小師父誤會了。」李彥仙連忙道,「在下說的這人並非會武功,而是位能工巧匠。沒有無圖紙,他也能仿製軍器監的床弩。」
「何為床弩?」武松問道。
「床弩乃是軍器監研製的一種弩機。」李彥仙道,「此弩合數弓之力,發如槍之矢,遠及七八百步,猶可洞穿重甲。」
「竟有如此厲害!」武松嘆道,「這實非人力可及。」
「對了。各位來得正好,今日正是在下驗弩之日。」李彥仙,「各位可一同來見識一下這床弩的威力。」
於是,眾人隨李彥仙來到校場閱兵台。
此時,軍士已將一台床弩放在了閱兵台下。只見這台床弩是由三張大弓通過絞索相連,再配以機關絞盤架於木座之上。
而在床弩所指方向,約三百步開外的校場牆下,已經放好一個垛靶。和一般的垛靶不同,這個靶垛是用沙袋做成,上面還蓋了數層皮甲,皮甲之上又疊了一塊鐵皮。
「試弩!」李彥仙下令道。
只見,三十名強健的軍士左右分列,眾人合力轉動絞輪,才將床弩的弓繩拉開。然後將一桿如長槍般大小的鐵翎矛矢置於矢道中。
待以望山瞄準之後,一名力大的軍士掄動大斧砸動扳機,巨矢脫弦而出,猶如蛟龍出水,呼嘯而去。
「數甲皆破,箭穿靶而過!」片刻之後,負責報靶的軍士飛奔而來,稟道。
「好!」李彥仙大喜,「各位隨我去驗看吧。」
還沒等李彥仙邁步,亥言早已迫不及待地奔向了垛靶。
待眾人來到垛靶前仔細一看,果然,這枝巨矢不僅射穿了鐵皮和皮甲,還直接穿過了沙袋,露出了如槍尖般大小的箭頭。
若是換成披甲的金兵鐵騎,怕已是人馬俱裂。
「哈哈哈,什麼鐵浮屠,在這床弩面前皆是浮雲!」李彥仙不禁喜形於色。
「恭喜李大人,大功告成!」一名都頭拱手賀道。
「好,甚好!」李彥仙左右環顧了一周,突然又問道,「鐘好漢呢?為何不見人?」
這都頭臉色立即有點變了,小心翼翼地回道:「他去喝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