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生死自求

101看書

  王生看著跪伏在地上的華恆。

  他心中也明白,華恆做出這種姿態,便是要他在皇帝面前說話的。

  但是...

  自己為什麼要幫你說話?

  皇帝將如此重要的事情交到你華恆的手上,即便是時間緊迫,你也不應該將收稅的權力下放到豫州郡縣太守手上,難道你不知道,人性本來就是貪婪的?難道你不知道新土地稅原本就飽受非議,做事的時候,更加應該小心翼翼。

  你知道嗎?

  你知道。

  但是你怎麼做的?

  你明知故犯。

  主觀上,你的行為構成了豫州之亂的結果,客觀上,亦是如此。

  主觀與客觀一致,你的罪責,當然是坐實了。

  現在在你罪責坐實的情況下,要我為你洗白。

  即便王生自己知道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自己說的話自然是有一些份量的。

  但是...

  為何要說?

  這種份量,會因為自己的錯誤言論,而逐漸下降,這不是王生想要看到的事情。

  所以王生沉默。

  王生沉默,皇帝可不沉默。

  「你知罪,你還知道你知罪,要不是看在榮陽長公主的份上,朕今日就要將你投入死牢之中,豫州之亂,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多少人家妻離子散,現今朕要派朕的士兵,為你收拾這個爛攤子,這一場仗打起來,就是萬金之數,萬條性命,你可知?」

  「臣,臣知罪。」

  被司馬遹一番訓斥,華恆額頭上也冒出細汗來了。

  「你知道便好,現在朝野議論紛紛,便是朕要想保你,也是很難保,你得有能力說服那些朝臣,這不是你的原因,否則...」

  司馬遹沒有在後面繼續說話,但是後面的內容,再場三人,都是清楚明白的。

  而華恆額頭上的細汗汗珠變大,從臉頰滑落,臉色也變得煞白起來了。

  他知道,皇帝是可能要了他的命的。

  廣元侯!

  廣元侯現在為什麼不為自己說話?

  難道他不怕自己把賄賂他的事情告訴陛下?

  他便如此相信陛下對他的信任,不覺得這一萬金,會斷送他的前程甚至是性命?

  在這個時候,華恆很想將這件秘事說出來,但他還是忍住了。

  廣元侯現在的想法,他還不清楚,但有一件事,華恆是非常清楚的。

  他想要活下去。

  而若是將賄賂廣元侯的事情說出來,那麼這件事情可能就會變得不可收拾起來了。

  這是魚死網破的做法,但是現在的華恆,還不想與王生魚死網破。

  「臣下一定會給陛下一個交代,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罷,你先回府罷,明日朝會,能做成如何,便看你自己的了。」

  司馬遹這句話說得委婉,但是意思卻是很直白。

  不是朕要你的性命,而是天下人要你的性命。

  而你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也不是沒有辦法。

  那便是說服群臣,說服天下人。

  說服他們,此事,主要的罪責不在你華恆身上、

  「諾。」

  華恆瞥了王生一眼,緩緩退出太極殿偏殿。

  華恆離去之後,司馬遹瞥了王生一眼,說道:「方才,中領軍是想要你為他說幾句好話罷?」

  「確實如此。」

  「呵呵,照理說,華恆也是從太子宮一路追隨朕的老人了,朕在這個時候,應該對他寬和一些,只是,朕將新土地稅的事情交給他來說,他卻是敷衍了事,實在是讓朕失望,不僅十萬金,沒有給朕籌集完全,更是將豫州都搞亂了,若是朕還能原諒他,恐怕天下人都不會原諒朕了。」

  皇帝這是把人賣了,還想要華恆給他數錢啊!

  在心裡,王生替華恆默哀幾秒。

  對於司馬遹的本質,王生早就看清了。

  正是因為看清了皇帝司馬遹的本質,所以王生提出這個新土地稅,卻不去實施這新土地稅。

  若是他去做了,華恆的下場,便是他的下場。

  別看王生現在在司馬遹身邊的地位有多高,又有多得司馬遹的信任。

  但這一切,都是空談。

  到了拋棄自己的時候,司馬遹不會皺一下眉頭。

  做了幾個月的皇帝,司馬遹早就有了皇帝樣子。

  而皇帝是怎麼樣的?

  冷血。

  不擇手段。

  毫無疑問,在這方面上,司馬遹是一個合格的皇帝。

  「陛下,中領軍雖然在新土地稅上有過失,但畢竟是榮陽長公主的丈夫,而且做事,也是兢兢業業,陛下若是能夠從寬處理,便從寬處理為好。」

  司馬遹輕輕點頭,說道:「這個道理不用你說,朕心裡是明白的。」

  明白?

  恐怕是裝明白罷!

  不過,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皇帝要裝睡,他王生又怎麼叫得醒?

  「陛下,那臣下告退了。」

  「去罷。」

  司馬遹輕輕擺手。

  「謝陛下。」

  王生緩緩出了太極殿偏殿。

  還沒出太極殿的範圍,王生便是被華恆攔下來。

  「廣元侯,方才你為何不為我說話?」

  此時的華恆臉上滿是怒色。

  原以為你看到了我的提示,不想是視而不見。

  「中領軍此言何意?」

  看著王生一副裝糊塗的模樣,華恆狠得是牙痒痒的。

  「廣元侯,我看你還是莫要揣著明白裝糊塗,莫非你真的不怕我在陛下面前告發你?」

  王生靜靜的看著華恆,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懼色,眼睛裡面,也多是打趣之色。

  「怕,本侯當然怕了,但是王生本侯相信,你不會在陛下面前告發我的。」

  「那可不一定。」

  王生無所謂的態度,就更讓華恆惱火了。

  原來以為自己手上握著的是王牌,但是在王生眼中,這個王牌還像是不值一提一般。

  被輕視了!

  廣元侯居然敢看不起我!

  「大不了魚死網破,我身後可是還有榮陽長公主的,陛下向來尊敬長公主殿下,而君侯身後,可是沒有這樣的人的。」

  把榮陽長公主搬出來了?

  王生輕蔑一笑,說道:「我看你大可不必如此,本侯原本就深得陛下信任,你這一萬金,能不能讓陛下相信,還是一回事,再說了,本侯與太后有恩,而且本侯身後,可也是有一位公主的。」

  就你身後有公主?

  當我家廣平公主是不存在的啊?

  「哼!」

  王生話雖然說得不好聽,但是意思,卻真的是這個意思。

  若是華恆與王生魚死網破的話,華恆肯定是完了,但是王生完不完,這取決於陛下的看法。

  磕磕磕~

  華恆的牙咬得磕磕作響,但卻不得不服軟。

  廣元侯,果然是全天下最不要臉的人。

  明明是做了虧心事,卻渾然沒有做虧心事的自覺。

  陛下身邊有這樣的人,當真是不幸。

  大不幸!

  「廣元侯說話,我華恆自然是說不過的,但是,你拿了我華恆的一萬金,為我說些好話,不過分罷?」

  「過分。」

  王生卻是重重搖頭。

  「非常過分。」

  「中領軍也不看看你要本侯為你說什麼事情,若是尋常的事情,本侯定然是會為你美言幾句的,但是這事情並非是平常的事情,豫州之亂,亂的是幾十萬人,而且,豫州之事,還牽扯出針對陛下的陰謀,你說關於此事,本侯敢說話?」

  「陰謀?」

  華恆的注意力被王生稍稍分散了一些。

  「什麼陰謀?」

  「呵呵。」

  王生看了華恆一眼,輕輕搖頭,嘆氣一般的說道:「現在的中領軍,連陛下為何如此生氣的原因都沒有找到。」

  陛下生氣的原因?

  「廣元侯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華恆的眉頭皺起來,說道:「陛下之所以如此生氣,不就是因為豫州的事情。」

  「是因為豫州的事情,但也要看是豫州的什麼事情。」

  「豫州之亂,那些太守官吏從中貪污,落得現在的局面。」

  「非也。」

  王生輕輕搖頭。

  「不是這個,又是什麼?」

  華恆思來想去,豫州除了這樣的事情,難道還有其他的事情?

  「是因為齊王。」

  在這個時候,王生也不想隱瞞華恆了。

  一方面,王生與華恆是無冤無仇的,沒有必要真的要搞死華恆。

  另外一方面,齊王在豫州搞事的消息,過幾日,也就不是什麼秘事了,而且,天下之中,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少。

  所以現在把這事情告訴華恆,也沒有什麼不妥之處。

  「齊王?只是齊王現在不是在封國之中嗎?」

  「那是新齊王?」

  「新齊王?」

  華恆臉上露出驚愕之色。

  「莫非這天下有兩個齊王不成?」

  「這天下還真有兩個齊王,原來的老齊王,詐死。」

  王生說的很簡單。

  華恆臉上的驚愕表情持續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勉強將這個消息消化了。

  「這豫州中,居然還有這一層隱秘在裡面。」

  「當然。」

  王生輕輕點頭。

  「不然中領軍以為,只是因為一些官員貪污,這豫州的局勢便會如此?若是一郡之地還好說,這是大半個豫州都暴亂了,其中,中領軍便沒有看出一些異常來?」

  華恆仔細一想,果然是想到了豫州的異常之處來。

  對啊!

  即便是有官吏多收了一些稅收,但肯定也是不敢收得太嚴重的。

  即便是一個兩個膽子大,這新土地稅敢收得重了一些,那其他的,膽子可能是沒有這麼大的。

  畢竟當郡守,膽子太大可不是什麼好事。

  若是將齊王的存在串聯其中,那現在豫州的動亂,就完全可以解釋了。

  「此事是齊王在裡面攪局?」

  王生重重點頭。

  「便是齊王。」

  呼~

  如果能夠將自己的罪責完全推到齊王身上,或許,自己身上的罪責也會輕許多。

  雖然責罰是少不了的,但最少自己的身家性命是可以保住的。

  「只是,如何將罪責推到齊王身上?」

  「那便是中領軍要想的事情了。」

  王生在這裡與華恆說了這麼多話,就是為了點醒華恆。

  不然,皇帝只給華恆說一句你明日要說服天下人。

  如何說服,怎麼說服,通過什麼方式說服。

  甚至連齊王這個存在,他都沒有告訴華恆。

  華恆這樣回去,這明天,恐怕是只能引頸受戮了。

  毫不客氣的說,王生救了華恆一命。

  但是給華恆想主意,這就是在王生的業務範圍之外了。

  自己該說的話,也是說的足夠多了。

  「君侯,既然是要伸出援手,不如幫人幫到底,華恆日後,定然是會記住這個恩情的。」

  恩情。

  恩情當然是很有用的東西。

  但那也是得看誰的恩情。

  如果這是王衍的恩情,王生會覺得很有用。

  但是華恆的恩情,份量就沒有那麼足了。

  不過,加上他背後的榮陽長公主,提點幾句,還是不成問題的。

  「也罷,既然是要將罪責推到齊王手上,你便得有證據,這一日下去,不管你如何做,這證據是要搞出來的,不管這個證據,是真是假。」

  王生的話,已經是說的很明白了。

  現在的皇帝,就是想要將罪責推到齊王身上,若是你華恆將這罪責推不到齊王身上,那麼,只能先獻祭你華恆的性命,讓豫州的事情,不至於暴亂升級。

  而且,皇帝順便也能擺脫朝臣對新土地稅的關注。

  既然提出這新土地稅的人已經死了,那麼,事情自然也是解決得差不多了。

  「只是假的證據,恐怕....」

  「豫州離洛陽百里之地,便是假的證據,只要是證據,能夠以假亂真就行了。」

  證據的真實性很重要嗎?

  從某一種觀點來看,證據的真實性確實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從另外一個觀點來看,這個真實性,卻又不是那麼重要。

  皇帝需要的證據,只要大多數人相信就好了,事實是什麼,不重要的。

  洛陽離潁川,太遠太遠了。

  「我明白了。」

  王生的一番話,讓華恆眼睛大亮。

  「如此的話,那我便先回去了。」

  對於王生,華恆心中始終是沒有多少好感的。

  但若說是怨恨,在今日廣元侯說了這番話之後,這心中的怨恨自然也是不存在了。

  華恆心中已經是暗暗發誓了。

  日後,與這個廣元侯,能不扯上關係,就不扯上關係。

  這個廣元侯...

  實在是太讓人看不透了。

  在他眼中,自己的思緒,仿佛都藏不住的一般。

  「中領軍請。」

101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