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談論整編問題之前,張泓有些擔憂的看向王生,說道:「這七萬石糧草,數目巨大,而且總的涉及糧草,絕對不少於七萬石,如此大的利益,因為君侯一句話便沒了,恐怕那些人不會甘心的。」
王生自然是聽出了張泓的話外之音。
他是擔心王生此舉得罪了太多人。
張泓對自己的定位是很清楚的。
他現在的帥位是王生給的。
是故即便王生只是一個隨軍開國侯,但是一有大事,他都是先來與王生商議的。
若是沒有王生,他在皇帝面前便說不上話了。
那自然的...
他也沒有資格做這個西征軍的主帥的。
毫不客氣的說,只有王生一刻不在,下一秒,他的西征軍主帥之位馬上會被其他人替下去。
西征帥位,這是一個香餑餑。
香到成都王,茂王,趙王這些人都要在朝堂上當著皇帝的面爭辯的地步。
「無妨。」
王生卻不是那麼擔憂。
如今他在軍中,便是要針對他,也很難。
況且。
針對他,也得看一看後果。
畢竟他王生也不是手無寸鐵之輩,更不是會束手就擒的人。
想來,自己在洛陽的形象,也不是一個雙耳不聞天下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書呆子。
他手上,可也是沾著人命的。
「那些人是知道分寸的,如今在軍中,他們來多少,本侯殺多少。」
張泓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但是話到了一半,還是咽下去。
「既然君侯早有規劃,那我也不多說了,現在便說說整編的事情罷。」
這十萬世家私軍。
有的直接是『州郡兵』,裡面甚至還有封王的軍隊。
譬如趙王便將他封地的三千人調來了。
當然,那三千人是給孟觀轄制的。
十萬世家私軍,按照張泓的話來說,要分成十支。
也就是一萬人為一部。
由校尉將軍統領。
在孟觀軍中,能出五個校尉。
另外五個,有一個是成都王部將錢忠掌握。
一部由皇帝親命的參軍王廙統領。
這個王廙正是琅琊王氏的人。
想來除了代表皇帝之外,還代表著琅琊王氏。
另外三部,則是可以給王生節制。
但王生手上帶過來的人很多。
能力也很強,但歷練不足。
全部人中,恐怕只有陸機堪堪能坐上校尉之職,統領萬人軍。
剩下的,王生自領一部。
陸雲也領另外一部。
至於王彌戴淵這些人,因為沒有資歷的原因,便只能做做部下曲尉。
雖然是曲尉,但一部下有五曲,一曲也有兩千人。
統領兩千人,也非是易事。
王生在心中已經計算好了整編之後的軍官人選了。
之後與張泓的討論,就有些缺乏可陳了。
兩人談論,從白日,到黑夜。
函谷關不算塞外。
但此時王生卻是有身處邊塞之感。
登上函谷關城牆。
高聳的城牆向下眺望,是無盡的營帳,密密麻麻,一直延展到視線之外,似乎還沒有終結。
疏密不定的火焰,也將王生的瞳孔映照得閃爍不定。
月牙兒高升。
呼呼的冬風,帶著些許月色的蒼白,將今夜烘托得有些悲涼。
在函谷關城牆上吹了一會冷風,王生下了城牆,便縮在房間裡面了。
今天趕了一天的路,又順手殺了人。
說實在的,王生也有些倦了。
沒有好精神,明天起來也做不了什麼事情,王生很快就睡下去了。
不過...
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人一般是很難陷入深睡眠的。
王生也是這樣。
當騷亂聲越變越大之事,王生掀開厚厚的棉被,語氣中也帶著一絲慍色。
「門外為何如此喧鬧?」
「主君。」
劉勇手上握著明晃晃的環首刀,站在王生面前,倒是有些英武模樣。
「好似是關內出了騷動,不過征虜將軍已經平定了。」
騷亂?
莫非是營嘯?
誰在後面搞小動作?
王生從被窩中起來,用極短的時間穿戴整齊,剛要出房間,劉勇卻是攔住了王生。
「征虜將軍吩咐過了,現在關內也混進了一些歹人,主君若是非不得已,最好還是不要四下走動。」
還未走出門口,王生便看到門外里三層外三層圍住的士卒了。
看起來,這些人是專程來保護他的。
自己的性命,當然是最重要的。
忍著心中的好奇,王生倒也是坐下去了。
天氣酷寒,沒有比熱酒更好的驅寒之物了。
而劉勇早早便備了一壺熱酒。
汩汩的倒出一杯,不如如何清澈的酒液,在昏黃的燈火映照下,卻是閃著異常的亮光。
喝下一杯酒,喉嚨像是被刀割了一般,接著一股倒沖的酒勁直衝天靈蓋,讓人有一種欲吐的感覺。
但是身子卻是暖洋洋起來了。
「這酒...夠烈。」
王生再喝了一杯,便耐心等待起來了。
但看起來...
張泓此次的行動似乎不如何順暢。
既然不能出去,也等不到張泓,王生褪下外衣,直接縮到被窩裡面了。
與其杞人憂天,不如美美睡上一覺。
....
次日清晨。
王生很早便睜開眼睛了。
穿戴衣物,甲冑,腰間別上一把寶劍,王生便出了房間。
房間外,劉勇靜靜候著,倒是之前里三層外三層圍著的士卒消失了。
這些人消失了,證明昨夜的事情已經解決了。
吩咐劉勇去休息,王生在張泓親衛的引領下,再次到了帥府。
入了帥府,王生便見到了張泓。
此時的張泓,臉上極不好看。
看來昨夜發生的事情,比王生想的還要嚴重許多。
「將軍,昨夜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來王生便直入主題,沒有任何彎彎繞繞的意思。
「昨夜有一伙人偷偷入了關內,若不是我這些兒郎皆是善戰之輩,恐怕他便潛入帥府來了,我這顆大好頭顱,也被他們摘了去了。」
函谷關大門可不是開的。
從時間上看,昨夜處理到白日,這人數,可不會少。
「知道是何人所做?」
這肯定不是這些世家私軍自己做動作的。
「倒是留了活口,也知道是何人做的。」
「是誰?
張泓深深看了王生一眼,說道:「弘農楊氏的私軍。」
又是弘農楊氏。
看起來...
昨夜他處死的那個楊處,在弘農楊氏中的地位倒還真不低。
「他們潛入關內,恐怕是要我項上人頭罷?」
張泓想了一下,之後才回答道:「若我猜的不錯,恐怕便是這個了。」
看得出來,張泓對弘農楊氏是有些惻隱之心的。
「有多少活口,關內策應的人找到了沒有,可有處置?今日我便手書一封,呈於陛下案前,這弘農楊氏,真的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
「君侯,我覺得...事情也沒必要做得這般絕。」
這張泓的狀態,很不對勁。
「為何?」
好在王生在此時還是有些耐心的。
「此事恐怕不只是弘農楊氏一家做的,在此次潛入的亂兵之中,還發現了其他世家的私兵。」
「便是有其他世家,只需懲處弘農楊氏即可,殺雞儆猴,本侯倒是要看之後誰還敢猖狂。」
王生的這句話倒是讓張泓噎了一下。
「君侯,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王生深深的看了張泓一眼,眼中還有戲謔之色。
「將軍你我如今也算是有一些交情了,可是?」
被王生這般一問,張泓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只是輕輕點頭,同時說道:「與君侯相處雖然不久,但短短時間,與我張泓來說,便是大恩,知遇之恩。」
「既然如此,你我也可做朋友。」
「自然算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那麼,事情一直瞞著,這恐怕就不是對待朋友的做法了。」
張泓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看來君侯是知道了。」
這恐怕是你故意讓我知道的。
不過..
對於這一點我,王生也不揭穿。
「事情是這樣的...」
原來這件事是與弘農楊氏脫不了干係,但是開門的,卻是他的一個侄子,也是他部下的人。
平時他疏於管教,不想今日便犯下大錯。
若是王生將這件事捅到天上去了,那麼,他這個侄子,自然是有死無生了。
最關鍵的是...
他自己御下無方,恐怕也會受到牽連。
他做這個西征軍主帥本來就有些勉強,若是給趙王這些人抓到把柄,恐怕他就更難做了。
對於張泓的心思,王生自然是摸得一清二楚的。
「既然如此,那此事本侯便不追究了,但是,弘農楊氏的人,便不能放過了。」
既然是私底下的交易,張泓馬上應下了。
戰場上刀劍無情,弘農楊氏的這些私軍,戰死在沙場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便開始整編罷。」
張泓輕輕點頭。
關外,軍隊早已經集結了。
他們是不知道關內發生了什麼事情。
只知道關內是死了人,而且死的不止是一兩個人。
按照王生的規劃,開始第一次交插整編。
之後是第二次,第三次。
王生原本是想要做上十次以上的。
但最後卻是因為時間不夠而作罷。
交差整編三次的軍隊,被分成了十部。
王生分到的是一二三部。
恐怕也是張泓故意的示好。
但說實在的。
一二三部,雖然靠前,但與其他部也沒什麼區別。
次日清晨。
王生帶著從金谷園帶出來的三百莊衛,便朝著一二三部去了。
一二三部士卒三萬人,集散地正是在函谷關城門前。
將各個部的人分曲,分官,分隊,分什。
再一一人命將領。
王生負責一部。
部下五曲,一曲由王彌統領,二曲由戴淵統領,三麴車斜領之,四曲趙猛領之,五曲....
至於二三部,也有王生的規劃。
將最基層的什長伍長百夫長這些的人都化為自己的人,這支隊伍,王生算是基本上能掌控了。
但是要做到令行禁止,卻不是那麼容易的。
因為新編的原因,這些世家私兵倒還是安生。
隔著近距離觀察他們。
王生倒是發現這支軍隊的年齡差可能有三四十歲。
年輕的,十三四歲,老的,半白的頭髮,滿臉的皺紋。
這時代的士兵,除了中央正規軍,也就是張泓部下軍隊之外,像是其他的軍隊,州郡兵還有外軍,裡面年齡都是參差不齊的。
除非是戰死,或者殘廢了,一般是很難脫掉兵役的。
當軍戶,那便是一輩子的軍人。
統領了三部之後,按照情節,理應是一場激情四射的演講。
不過王生想了一下,還是把這個演講稍後推了推。
首先,便是要樹立一言九鼎的形象。
不然的話,後面的演講,便也只能達到事倍功半的效果。
之前的典故...
實在是太多了。
王生四顧一下,王生遠處正有一個人腿粗細的滾木,看那樣子,恐怕有百斤之重。
這不是商君的計量嗎?
想了一下,王生馬上大聲吼了一句。
「何人能將那塊木頭抬到我這裡來,賞錢十金。」
王生之所以要用吼,那是因為說話的聲音小的話,後面的人聽不到。
實際上,便是王生吼得很大聲,後面的人也有許多聽不到的。
這個時候,就需要哪些伍長去傳遞王生話中的意思了。
這是商鞅城門立木的典故,被王生借用過來了。
這些士卒,都是丘八,換句話說,大字不識一個。
自然,商鞅的故事,要知道也是很難的。
這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
王生這句話以說出來,場下頓時議論紛紛起來了。
一萬人一人一句,此地便就成了菜市場了。
「可有壯士願來?」
十金。
這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
這些士卒當一輩子的兵,有的都不一定撈到這一點錢。
王生此話出了許久,還是沒人願出。
這還真的是吃了沒文化的虧。
一邊的陸機陸雲,張賓此類人,早就知道王生要做的事情是什麼了。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
終於...
還是有膽子大的人。
「將軍,你看俺可以不可以?」
站出來的是一個憨厚漢子,他起身,身側的人紛紛拉住他。
這些人被上面的人壓榨慣了,已經不信任上司的話了。
將兵不和。
如何是一支會打仗的軍隊?
「當然可以。」
有人出來。
這個城門立木算是完成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