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敦的莊園沒有待多久,風雪漸大,呼呼的風聲也蓋過了人聲,也讓亭子少有的溫度也被吹得七零八落,王生起身告退。
「處仲兄,今日,便說到此處罷。」
王敦看著風雪大作,也不好留王生在亭子裡面吹風,輕輕點頭,說道:「便如此罷。」
王生對著王敦行了一禮,馬上也翻身告退了。
至於青鸞,自然是寸步不離的跟著王生。
上了馬車,有保暖措施的馬車上比之外面的風雪來說,就像是一個堅固的堡壘,可以將風雪抵擋在外的馬車。
風雪越來越大了。
呼呼的風聲,吹動高樹,像極了鬼哭狼嚎。
聽著這個聲音,難免讓王生想起冬日之時躲在被窩裡面的日子。
那時候看了一些恐怖片,聽到這鬼哭一般的聲音,憋了一整夜的尿。
寒冬之日,思緒也容易飄飛。
王生馬上把思緒拉了回來。
而此時,馬車壓過鬆軟厚厚一層的雪,開始朝著金谷園行駛而去了。
冬日,美的驚心動魄。
王生是喜歡冬天的。
在這個沒有空調的時代裡面,夏天有數不盡的蚊子與燥熱。
而冬天,你可以握在被窩裡面,而且被窩也不是冷的。
有好些人,爭先恐後的來幫你暖被窩。
當然...
冬天也不完全是好的。
就譬如王生此時在外面走了一遭,這風雪太大,也將他原本濕潤的嘴唇,吹得乾燥,古銅色稍顯白皙的臉上,也是通紅一片。
不過,此時在王生面前的這個青鸞,模樣就更加不堪了。
這王敦不知道是不懂得憐香惜玉,還是故意這般做。
這大冬天的,零下好幾度,給她身上穿的居然還是緊身衣。
這是想將她的體態完全表露給王生看啊!
不過...
如此酷寒天氣下,這般穿著,恐怕是要被凍傷的。
這青鸞看起來確實是琅琊王氏的死士,便是將小臉凍得鐵青,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嘴唇微微抿著。
「披上罷。」
王生給她丟過去一襲狐衣披肩。
「謝主人。」
青鸞連忙給王生行了一禮,之後才將狐衣披肩纏繞在身上。
這纏繞,可是沒有多少美感的。
到底是死士,若是尋常女子,恐怕在王生面前還得穿出矜持與風度出來。
沒過一會兒,馬車便離了桃柳園,在風雪掩映之下,馬車留下的痕跡,片刻之後,便再次被風雪掩埋了。
莊園內。
王敦也緩緩起身了,在書童侍衛的簇擁下,王敦很快就入了莊園主堂。
此時主堂之中,有兩處爐火,風雪之中,這個封閉的空間裡面倒是提供了不少的溫度。
「青雲,紅袖的事情,你做的如何了?」
還未坐定,王敦卻是先開口了。
書童青雲連忙回答:「紅袖原本便沒有什麼家人,再加上她老家那麼遭了難,如今想找個親人,更是千難萬難。」
「便是找不到了?」
王敦眉頭緊皺,語氣已經是有些憤怒的顏色在裡面了。
「實在是找不到。」
青雲知道王敦的性子,你若是回答真實一些,雖然會被處罰,但絕對不是重罰,若是唯唯諾諾,有隱瞞之事的話,那便是重罰。
「紅袖原本也是在郡守之家,堂堂郡守,如今一親族都找不到?青雲,回府之後,自己去領十杖。」
「謝主人寬恕。」
王敦輕輕點頭。
青雲,倒是一如既往的讓人放心。
他之所以要給青雲十杖,便是要殺殺青雲的銳氣,所謂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在他顯赫之後,作為王敦最親近的人,青雲絕對是最多人巴結的。
而在這個時候,他若是管不好自己,也怪不得他了。
這些日子來,青雲有了一些這樣的苗頭,是故王敦才接這個理由來狠狠的教訓青雲。
若是能夠將他翹到天上的尾巴打下來,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下去罷。」
王敦對著青雲揮了揮手,後者連忙退出主堂。
堂中火盆上的炭火赤紅無比,偶爾還能冒出一兩條火蛇出來。
在火光的映襯下,王敦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紅袖,在最開始給王生的時候,只是想著為了結交王生。
他雖然知道王生日後定然不凡,但誰知道僅僅過了幾個月,原本的寒素,便是現在的廣元侯。
便是他再會估計,也不敢這般估計。
若是知道王生這般厲害,他送給王生的,便不是紅袖了。
而是那些真正忠誠與琅琊王氏的人。
現今在王生後院之中,紅袖算是他喜歡的美姬了,如果紅袖能夠為他所用,那自然是極好的。
但是現在一個很關鍵的問題擺在王敦面前。
他與紅袖也沒有多少恩情,加之紅袖在這世上或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他居然找不到要挾紅袖的地方。
不得已之下,王敦只好再送了一個女人進去。
她當然就是青鸞了。
但青鸞是死士,定然不會得到廣元侯的信任的。
即使王生現在表現得人畜無害,但是王敦手上沒有拿捏住王生的把柄命脈,他總是覺得有些不安。
到現在,他當然知道廣元侯非是常人了。
這樣的人,不能用韁繩把他套住,過一段時間,恐怕便是他自己,要對付王生也頗為困難了。
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洛陽王生...
如今在陛下與琅琊王氏之間,最終還是選擇了世家。
或許...
這就是把柄。
王敦輕輕的撥動著火盆,眼中閃爍不定的光芒之中,似乎在謀劃著名什麼事情。
當然...
現在,他謀劃的事情,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
回到金谷園,王生先將青鸞安置下來,之後便去了書房。
不管王生什麼時候到書房,張賓總是在的。
成功的人,不是因為他天資聰穎,更多的是他的努力。
若是沒有諸葛亮前半生苦讀,如何有後來的蜀國丞相?神機妙算?
不過此時,張賓卻不是在看書,而是拿著筆墨,在臨摹字帖。
這字帖,當然是王生從榮陽長公主府上帶回來的三個書帖了。
見張賓寫的認真,王生也沒有打擾,拿出書卷在自己默默品讀。
只是讀到一半,王生覺得自己好像是忘記了什麼事情。
思來想去良久,王生才重重的拍了自己腦袋。
直娘賊的,好像把囡囡忘在白馬寺了。
想到這裡,王生連忙讓劉勇去接囡囡。
好在囡囡身邊也跟了不少人,遭遇到危險,是不可能的。
就怕這丫頭回來之後哭哭鬧鬧。
有驚無險的將囡囡接過來,後者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是被丟在白馬寺的,此時小臉紅撲撲的,顯然是玩得開心。
這次去白馬寺,這小丫頭一溜煙的就消失了,想來是去找之前在達貨里一起玩耍的好朋友去了。
之後的一整天,王生都是待在書房,天黑了之後,才到床榻上休息。
一夜寂寥。
次日清晨,如昨日一般去上早朝,但還沒到宮門,王生卻是被一大幫子的人攔了下來。
掀開車窗,王生定眼一看,好傢夥,裡面的熟人倒還真是不少。
琅琊王氏,河東衛氏,河東斐氏,東海王氏....
林林總總的,這城門口,居然是有五六十人堵了他的車。
這種架勢,王生可不敢從車上下來。
「諸位,這是作何?」
王生在馬車上堆著車下的人微微行了一禮,臉上卻是有迷惑不解之色。
「廣元侯,你自己一介寒素,沒有根基,就見不得我等高門的好處,是故想要挖我高門大族的根基,可是?」
「廣元侯,莫要以為你有陛下護持,我等就拿你沒辦法了。」
「若是你還有些良知的話,就去陛下那,讓陛下莫要下那般決定。」
.....
下面七嘴八舌的話語之中,王生倒還真的是聽懂了一些。
到現在,王生哪裡還不知道這些人來堵自己的門是作何。
「諸位,在下不過是為陛下做事...」
「如你這般做事的,老朽可沒有見過,日後廣元侯前途無量,但是若是與我等交惡的話,你也得不到什麼好處。」
而有些人,甚至就威脅起來了。
「若是我家兒郎上了戰場,死在戰場上了,看我不把你千刀萬剮。」
若是在之前,王生臉上還是很平靜的話,聽到這裡,王生心中就有些詫異了。
「什麼兒郎要上戰場?」
這皇帝,好像與他想的不一樣。
如果按照王生之前說的那般,世家即便是對他不爽,也不至於這般對他才是。
「廣元侯揣著明白裝糊塗?」
王生苦笑一聲,說道:「這事情,本侯也不知情。」
王生這句話一出,下面的人開始議論起來了。
莫非,這廣元侯說的是真話?
他們也不可能一直堵著王生。
「若此事與君侯無關,老朽只會登門致歉,若是有關,哼!」
有些脾氣暴的,已經是先行入宮了。
那些脾氣稍稍好一些的,見到人慢慢開始走了,也不敢留在門口。
人走得差不多了,王生才從馬車上下來。
這皇帝,在搞什麼?
原本就是在世家身上刮肉了。
莫非這皇帝還嫌颳得不夠。
雖然王生已經做好得罪世家人的準備了,但是今天這架勢,好像不僅僅是得罪,更像是殺了他全家一般。
這進了殿之後...
再出來...
王生咽了一口口水。
你這皇帝,要想我做孤臣,我都非常配合你了。
你若是要我的命。
我可是不給的。
冒著忐忑的心情,王生緩緩進入太極殿。
今日的早朝,果然與之前的早朝不同。
之前的早朝,王生自己縮在角落裡,儘量的讓自己的存在感第一點。
但是今日,即便是王生想要縮在角落裡,想要低調,但是這幾十雙眼睛盯著你。
這種感覺,便是舞台的中心。
王生便是想要低調,都是不可能的。
難熬的時間沒有持續多久,很快,皇帝便來了。
一到殿上,皇帝便覺察到殿中的氣氛不一樣,再看向王生的時候,一切就明白了。
司馬遹心中難掩偷笑,緩緩的坐了下去。
「上朝。」
「眾卿行禮~」
大內官尖利的聲音,適時在太極殿中響起。
之後,便是群臣山呼萬歲。
禮畢之後,司馬遹按照程序,說了幾句開場白一樣的話,之後,就是直接切入主題了。
「諸位,昨日商討未果的事情,今日,便要定下來了。」
來了!
王生瞳孔微縮,殿中其他世家的人,注意力也被吸引過來了。
他們雖然通過特殊的渠道得到了消息,但是,在這個消息沒有在皇帝口中說出來之前,消息,就只是消息。
只有在皇帝口中把這句話說出來了,這消息才算是坐實了。
「陛下...」
司徒王戎剛要站出來說話,不想在一邊的王衍卻是將手壓了壓。
後者會意,當即把要說的話咽下去了。
司馬遹瞥了王戎一眼,見他沒有說話,把後面的話也是說出來了。
「弘農郡破,朕心痛之,故此覺得一個月後西征,各家出兵出糧,具體章程,我會讓茂王成都王趙王三人督促此事。」
司馬略等人很顯然是早有準備,三個人手上都拿著東西。
首先上去的是司馬略。
他拿著手上的帛書,緩緩的讀出裡面的內容。
與王生之前的安排是無二致的。
相比起成都王與茂王來說,趙王臉上明顯有些興奮。
他這些天熱臉貼冷屁股,終於是貼到頭了。
皇帝,皇帝終於是信任了他,給他事情做了。
而且一來就不是小事,而是大事!
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大事,在這件事上,便是他趙王,都是能夠撈好處的。
世家的肥肉...
那可太肥了。
茂王司馬略說完話之後,接下來的便是成都王,之後才是趙王。
讓王生心中緩緩吐出一口氣的是,皇帝確實是按照自己說的做的。
至於將世家子弟送到戰場上,這就是沒有的事。
王生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怨恨目光少了不少。
但雖然是少了不少,但還是有很多人側目與王生。
這郡兵他們養了怎麼久,沒想到皇帝一句話,便將他們拿走了,而且在這次西征之中,還得不到任何好處。
這世家要是有好心情,那就怪了。
王生可以想像自己日後的日子,定然是被這些世家口誅筆伐了。
好在他也是噴子。
而且...
這樣的時間不會太長。
戰爭,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