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是戰,是和?

  第324章 是戰,是和?

  「若是我大秦與齊一戰,諸卿以為可否?」

  當乾元帝開口說完這句話後,武英殿內在場的重臣們先是愕然,繼而震驚,隨即便一個個將頭垂了下去,眼觀鼻鼻觀心,默然不語。

  整個殿內頓時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當中。

  陛下,我們當真要跟齊國開戰?

  就因為齊國在短短十天之內覆滅了安南?

  我大秦為了這個藩屬,難道就要跟齊國展開一場國戰?

  那可是齊國呀!

  雖然齊國所據的漢州本土與我大秦相距萬里之遙,但他們卻在我大秦周邊擁有星羅棋布的軍事據點和海外領地,可以據此源源不斷地將其強大的軍力投送過來。

  除此之外,齊國在南洋地區還扶持了一堆諸夏小國和番邦屬國,一旦開啟戰端,他們勢必會追隨齊國,並甘為前驅,共同出兵伐我大秦。

  更讓人忌憚的是,北明、東丹、渤海等三國亦與齊國保持著非常親密的關係,長期接受齊國的軍事援助和經濟扶持,秦齊開戰,他們必然會從朝鮮、遼東、漠北幾個方向,對我大秦發起全面進攻。

  如此一來,我大秦將北到南,從海上到陸地,將會遭到齊國全方位的軍事打擊。

  我們大秦扛得住嗎?

  就算最後抵擋住了齊國的凌厲攻勢,那我大秦的沿海之地必然會被打成一片白地,尤其是被倚為帝國賦稅重地的江南,可就毀於戰火當中了。

  打不得呀!

  「崔卿,可有見教於朕?」乾元帝見諸臣皆不言語,瞥了一眼內閣首輔、太子太傅、華蓋殿大學士崔道行。

  「陛下,臣以為,我大秦斷不可與齊輕啟戰釁。」崔道行暗自嘆了一口氣,拱手說道:「秦齊均為當世少有之大國,一旦戰端開啟,必然震天動地,屆時,戰爭規模之大、範圍之廣、破壞之巨、傷亡之重,恐難以想像,亦為難以承受。即使我大秦以地理之便、人數之眾僥倖戰而勝之,但卻於齊國本土絲毫無損,而我神州大陸卻必遭生靈塗炭,舉目瘡痍,百姓流離。老臣懇請陛下……三思!」

  「……」乾元帝面無表情地又看向內閣次輔、太子太保、文華殿大學士駱仁鏡。

  「陛下,臣附議,萬不可與齊擅動刀兵。」靳祖貽頭皮一緊,躬身應道。

  「……」乾元帝目光逐次掃過殿內諸臣。

  「陛下,臣以為,不可與齊擅啟戰端……」

  「陛下,為偏遠藩屬而與齊貿然開戰,委實不利我大秦矣……」

  「陛下,萬不可因怒而興兵……」

  「……」

  「陛下……」中軍大都督、淮國公白世光本來也想隨同諸多文臣齊聲附和,勸阻乾元帝勿要與齊開戰,但剛一開口,猛然意識到自己的武臣身份,在我大秦遭到外敵威脅、君王遭到他國羞辱之際,怎麼能退縮於後,委曲求全呢?

  「陛下,齊國欺人太甚,明知安南為我大秦藩屬,卻一意舉兵以伐,陷其都城、俘其君臣、滅其國柞,置我大秦臉面絲毫不顧。是可忍,孰不可忍矣!臣以為,我大秦當以強力以應,出兵安南,恢復其藩屬之位,彰我大秦威勢!……臣不才,願親領兵馬,為王前驅,往征齊國,以熄其囂張之焰。」

  此言一出,殿內諸臣皆驚,齊齊轉頭看向他。

  嗯,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乾元帝嘴角微微抽了抽,眯眼看著這位世襲勛臣,並沒有顯露出任何讚賞的表情。

  「淮國公欲征齊國,敢問需要動用多少兵馬?」戶部尚書宋時益冷聲問道。

  「齊國乃是當世之大國、強國,若要將其擊敗,自然是要以傾國之力,舉國之兵,施以雷霆之擊,方有獲勝可能。」白世光說道:「好在齊國本土遠離我大秦,軍隊物資調運不便,不能盡其全力。而齊國於我大秦周邊據點領地,除了琉球、偽明雲州無法跨海以擊,余者皆在我大秦兵鋒之內。若以舉國之兵以伐,百萬大軍傾力一擊,如泰山壓頂,何人能擋?」

  傾國之力?

  舉國之兵?

  還百萬大軍?

  聽聽,這說的什麼話?

  合著,我大秦為了安南,不惜要跟齊國打一場生死之戰?

  你腦子沒壞掉吧?

  前明時期,萬曆皇帝為了保衛朝鮮這個藩屬國,也沒說是以舉國之兵,以抗倭國。前前後後,也就動用兵力三五萬之數,戰場也局限於小小的半島之上。

  以淮國公之意,我大秦將動員國內所有兵力,在各個方向與齊國展開全位的戰爭,從荒涼無垠的大漠,到白山黑水的遼東,再至遍布密林沼澤的安南,甚至還有廣闊無邊的海洋,投入所有兵員和巨量的物資,進行一場生死較量的國戰。

  「敢問淮國公,你可知秦齊兩國之間巨大……差距?」宋時益憤然地問道:「齊國海軍之強,冠絕世界,我大秦萬裏海疆,如何護衛?舉國之兵,百萬大軍,又有幾多財力予以維持?勞師遠征、域外征伐,可能保證戰而勝之?傾國之力,國中民生經濟還需顧及否?……淮國公,你可知道,齊國每年財計歲入幾何?……超過六萬萬兩白銀呀!」

  「……」白世光眨了眨眼,還在思索這「六萬萬兩白銀」到底是個多大的數字。

  「我大秦去年財計收入不過將將五千萬兩白銀,較之齊國,足有十餘倍差距!」宋時益恨恨地說道:「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齊國能徵集更多的軍隊,裝備更多的艦船,配置更多的火槍和火炮,在戰場上就會形成更為強大的戰力和更為密集的炮火。」

  「大司徒(戶部尚書的別稱),若是戰爭以財力相較的話,前宋也不會先後亡於女真和蒙古了。」白世光強自反駁道。

  「那淮國公以為,齊國如今之戰力,相較於金蒙,孰強孰弱?」

  「又不在同一個時期,如何比較?」

  「……」宋時益被懟得一愣,隨即苦笑著繼續問道:「那偽明與齊國相較,可有高下?」

  「……」白世光聞言,頓時啞然,不知該如何回應。

  小小的北明,據有雲州、鎮州、苦葉島等幾處「彈丸之地」,轄下之民不過百餘萬,舉國之兵也不超十萬之數,但我大秦先後幾次與之交鋒,均未占得太多便宜(反而屢屢損兵折將),始終無法將其徹底擊敗。

  而北明卻是由齊國一力扶持而起,所用之兵,更是齊國一手指導和訓練出來的,以此而推,齊國軍力便能粗粗估算出七八分。

  要知道,齊國人口規模可有三千萬之眾,若是再加上他們所控制的藩屬國和殖民領地上的人口,最起碼也有億萬之多。

  所以,要是來一場舉國之戰,齊國所能動員的人力資源,未必比我大秦少幾分。

  「若是我大秦與齊國僅在安南之地進行一場有限的局部戰爭呢?」內閣參政、文華殿大學生俞文恪突然開口說道。

  嗯,眾人聞言,紛紛向他投來怪異的目光。

  一個武臣不知天高地厚,妄言以戰,怎麼,你一個內閣參政也這般不懂事,跳出來對齊國喊打喊殺?

  「陛下,諸公……」俞文恪先是朝乾元帝微微躬了躬身,然後又向在場的重臣抬手示禮,緩緩地說道:「齊國以雷霆之擊,僅耗十日之功,便將安南一舉覆滅。說實話,這般強橫戰力,著實讓人心驚,更讓人為之深以為忌,估摸著,朝中上下,軍中諸將,皆會生出一種莫敢爭鋒之念。捫心自問,以我大秦之力,想要做到十日滅國之舉,可有能力?」

  「……咱們大秦估計做不到。」白世光老實地應道。

  「是呀,十日滅一國,無不彰顯了齊國之強、軍威之盛。」俞文恪點頭說道:「但我以為,齊國就是想要以這種方式,來震懾我大秦,恐嚇我大秦,逼迫我大秦。赫赫兵威,十日滅國,試問當今天下,何人能擋齊國一擊?」

  「俞卿認為,齊國以速戰之舉,就是專為我大秦宣之以威?」乾元帝臉色愈發陰沉。

  「陛下,臣只是以己猜度,並未實證。」俞文恪躬身應道:「但齊國此舉,卻是試圖在我大秦做出任何反應之前,便要將安南之事定鼎完結,使之成為既成事實,不予我再行干涉之機。倘若,安南之事,我大秦默認了齊國所為,不做任何舉動。臣擔心,這會進一步促使齊國做出某些激進之舉,使之慾壑難填,得寸進尺,從而不斷威迫遏制我大秦。」

  「陛下,以我大秦此時處境,斷不可與齊為敵呀!」崔道行見乾元帝似乎有所意動,狠狠瞪了一眼俞文恪後,上前兩步,言辭懇切地勸誡道:「孫子有雲,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慎也!我大秦即使竭力將戰爭範圍局限於安南之地,可一旦戰端開啟,誰又能保證齊國會如我所願,僅將兵鋒止步於安南?」

  「陛下,齊國之強,在於海上,若戰事一起,他們豈會放棄己之長處,卻在陸上與大秦以力相較?」內閣參政、武英殿大學士駱師良也上前一步,竭力勸阻。

  打仗,豈是兒戲,還指望著對手遵守規矩,按照雙方劃下的道,在既定的戰場、既定的時間,打一場既定規模的戰爭?

  你還當是春秋時期呀,大家都老老實實地來一場君子之戰?

  「陛下,我大秦萬萬不可因安南小邦之故,而置我大秦億兆百姓於水火之中呀!」

  「陛下,秦齊開戰,一旦受挫失利,恐會板蕩天下,甚至會危及我大秦社稷江山。」

  「陛下三思……」

  「……」

  乾元帝見諸臣皆力主反對,紛紛言及秦齊開戰所帶來的種種惡果,勿要輕啟戰端,心中不由生出一陣煩躁。

  我大秦當真不能與齊國相匹敵乎?

  竟無人敢言與其一戰!

  哦,也不是,還有兩人力主對齊國強硬以對,並付諸於武力,以示我大秦不可輕辱。

  可這兩人,一個是胸無點墨的勛貴武臣,一個是內閣排名末等的參政學士,份量不夠,話語權也不重,難以構成決定性的支持力度。

  當然,作為大秦皇帝,可以乾綱獨斷,一意促成對齊開戰,以抒胸臆。

  但戰爭爆發的後果,是我大秦真的能承受的起嗎?

  朕以十三歲登基,十八歲親政,二十二歲全面掌管朝中大權(太后歸政後,又參與輔政四年,方才徹底退居宮中),迄今已御極五十一年,宵衣旰食,勤勤懇懇,日理萬機,每天從早到晚都在處理朝政,未敢絲毫懈怠,這份努力和付出,比起前明那些惰政的皇帝,絕對甩他們幾十條街,在歷代帝王之中,也算是最為勤勉的一位吧。

  逐清虜餘孽於漠北,卻準噶爾於西域,西南再收烏斯藏和青海,遼東進至烏蘇里江和黑龍江,阻偽明窺視神州,四海靖平,天下安盛,財計歲入更是遠超歷代,當今之時,即使稱之為盛世也不為過吧。

  可是,轉過頭來,我大秦再與齊國相較,為何實力差距卻是越拉越大了呢?

  安南既為我大秦藩屬,軍中大部武器包括火炮、火槍械皆購自我大秦,幾與帝國新軍的裝備一般無二,但在齊國傾力一擊下,連十天都沒挺過去。

  若是我大秦軍隊以之相對,結果又將何如?

  萬一,搞得像安南一樣,也被齊國打得狼狽不堪,會不會就此徹底喪失了大國威勢?

  「意難平呀!」乾元帝低低的說道。

  「陛下,臣等惶恐!」殿內諸臣聽得乾元帝的喃喃之語,慌忙跪倒請罪。

  主辱臣死,主憂臣辱!

  但為江山社稷考慮,為天下蒼生計,尚需隱忍一二。

  「我們當真就不能……打一下?」白世光嘴裡嘀咕道。

  「淮國公,伱是想讓我大秦也要步安南之後塵?」

  「步安南自後塵?怎麼,齊國還能打到南京來?」

  「安南都城東京距離紅河河口並不遠。」內閣參政、謹身殿大學士靳祖貽悠悠地說道。

  「哼,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讓齊國艦船得以長驅直入,要不然,齊國未必能在十日內大破安南。呃……」

  白世光說著,忽然想到南京距離長江口似乎也不遠。齊國是不是也能如法炮製,驅艦船沿江上溯,直搗我大秦帝都中樞。

  哎呀,以我大秦水師之孱弱,哪裡能阻擋齊國海軍半分!

  而且,我大秦精銳兵團多在遼東、漠北以及西域,南京城僅有皇家禁衛軍一個鎮,屆時,能否守得住,尚在兩可之間。

  「唉……」乾元帝突然有些意興闌珊,揮了揮手,示意諸臣退下,他自徑直朝殿外走去,給眾人留下一個蒼老而又悲涼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