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來自東方的啟蒙
「這是一個自由而繁榮的國家,也是一個偉大的國家!」
1732年1月27日,是東方傳統的除夕日,作為長安帝都,那自然是燈火輝煌,各種造型別致、燃著蠟燭的燈籠,沿著馬路,與無數的煤油路燈交相輝映。
遠近午夜街面,陸續傳來錯落的車馬聲,轟鳴的蒸汽街車聲,還夾雜的各色的人力板車,獨角輪小車,以及洶湧的人流。
人們的腳步聲在這一天似乎也慢了下來,攜親帶友,徜徉在喧囂熱鬧的夜市當中,品嘗著一道又一道街邊美食。
走在人潮湧動的街市里,除了滿眼的斑斕燈光,還能不時聽到附近傳來如陣陣轟雷一樣的爆竹聲,此起彼伏不得片刻消停,從巍峨的太初宮到優致雅靜的郊區莊園,這種除舊歲的聲響竟是徹夜不停。
因為是除夕夜,街巷胡同里也都熱鬧不同往日,有打把式玩雜耍的,有吹拉彈唱的,有叫賣瓜子花生的,還有說書玩脫口秀逗樂的。你要是覺得飢餓,還有賣純糯米釀製白酒和醬肉的,看著就誘人。
當然也少不了美少女,小媳婦們喜歡的桂花頭油和各種首飾貼花什麼的。沿街叫賣的貨郎和街邊店鋪的夥計,像打了雞血一樣,吆喝聲都能穿出去好幾條街。
吃的、用的、喝彩的,伴隨著那爆竹聲,好傢夥!那場面實在是多姿多彩,熱鬧非凡,是歐洲從未見過的喧鬧情景。
大學堂里的教諭和學生們會在除夕這天,齋戒沐浴,換上傳統的漢家衣冠,精美的玉佩腰帶一個都不能少。如此莊重的衣著,除了要祭祀祖先,慎終追遠,還是為了襯托這一年當中難得的喧鬧節日氣氛。
普通人家的餐桌上會擺上盛滿火紅椒子的碟盤,斟上辟邪除病的柏酒,大家一起享用美味的蒸糕和粉羹。
除了在家守歲,出門還要迎喜。先去參拜藥王廟,來年健康無病痛,還要去家族祠堂拜謁先祖真容,然後書寫新年賀帖。
如果在路上遇到親朋好友,雙方會鄭重地長揖行禮,口誦賀詞:「恭賀新禧,納福吉祥」。當然元旦也少不了請客喝酒的節目,一般都會設置茶水、果盤、糕點,再配一套什錦火鍋。
底湯用的是鵝油滋補湯,點心是豬肉饅頭,江米糕,黃黍麵餅,下酒菜是閹雞臘肉,糟鴨風乾魚,牛肉拼盤,烤羊串,滷雞爪,袋鼠肉脯和兔肉乾。
果品上的是松子榛子和蓮子,桃杏和瓜子仁,炒栗子紅棗和桂圓乾,山楂糕耿餅,還有葡萄、石榴、秋梨、蘋果、柑橘,居然還有醃製的橙片與楊梅干。
加上一些稀有的山珍海味,集市上買來的成品熟食,以及家裡自己加工的魚肉製品等,這滿滿當當的一大桌,實在是琳琅滿目,就算不是親戚或者普通朋友,也必得深情款待,奉酒三杯,屬實盛情難卻。
若是至親好友,如此豐盛美酒佳肴當前,那必定是要痛飲一場,不醉不歸了。
古語說得好,新正拜節,走千家不如坐一家。除夕夜的長安花燈璀璨,雖午夜時分,依然車馬喧囂,歡聲雷動,城裡的居民們似乎忘已然卻了舊年的屬所有煩惱,都在盡情的歡慶新年的到來。
來自法國的文學家、哲學家弗朗索瓦-馬利·阿魯埃(即伏爾泰)坐在一輛標記法國公使館的馬車內,面帶微醺,透過一側的車窗,貪婪地看著街道一邊熱鬧的景象,感到一種莫名的興奮和愉悅。
三個月前,他在建業港踏上了齊國的領土。呈現在他面前的第一印象是,這是一個熱情洋溢的國家。
是時,恰逢建業舉辦東方商品博覽會期間,建業灣內幾乎覆滿了船隻和無數的風帆。幾艘威武雄壯的鐵甲艦在泊位上散發著強大而鐵血的氣息,一面面旗幟和彩幡迎風張揚。
在岸上,高貴的紳士和美麗的淑女彬彬有禮地迎接到訪的客人,驕傲而興奮。
三五成群、穿著假日絢麗東方服飾的美麗少女,轉移著蓮步,她們窈窕優雅的身姿、端莊淑靜的風度及健康紅潤的雙頰,都使37歲的伏爾泰有些情難自禁,並為之深深著迷。
不過,在抵達建業不久,他便忘記了她們,因為他發現他持有的三萬法郎匯票,在齊國的銀行無法兌換當地貨幣。
是的,因為法國銀行的傲慢和對齊國金融勢力入侵的警惕,他們至今未與齊國本土的銀行系統達成金融互通協議,根本無法實現異地匯票的兌付。
好在,他受到一位在英格蘭結識的商人的救濟和幫助。他不僅資助了伏爾泰二十塊齊國金圓券用於應急,還熱情地將他帶到了一家荷蘭進出口擔保銀行,使他得以將持有的三萬法郎匯票用來抵押,從而獲得了三千塊齊國金圓券的旅行資金。
他在離開巴黎時,持有齊國駐法公使為他開具的許多介紹信,使他在建業市居住的一個多月期間,深入考察了這座齊國最大的工業城市,還拜訪了當地的十幾座大學和各種學術研究會,獲得了大量的一手資料,為他後期的創作提供了堅實的基礎。
隨著暑熱季節的到來,這座齊國北方城市似乎顯得不太宜居,每天都會讓人大汗淋漓。於是,他便乘坐火車離開了建業,準備前往齊國的東南沿海地區。
1726年,伏爾泰遭貴族德·羅昂的污辱並遭誣告,又一次被投入巴士底獄。出獄後,伏爾泰被驅逐出境,只能流亡英格蘭。
然而,他在英格蘭期間,恰逢英齊戰爭爆發,他得以親眼見證了這個歐洲最為強大的海上王國如何被來自東方的齊國「虐殺」。
從齊國遠征艦隊抵達歐洲後,英格蘭皇家海軍雖然極盡隱瞞戰場失利的消息,但跟許多英格蘭貴族關係甚為密切的伏爾泰還是從不同渠道獲悉,英格蘭海軍遇到了他們數百年最為強大的海上敵人,損失接連不斷,大量艦船被擊沉,官兵傷亡也是數以萬計。
這場戰爭綿延近三年,打到最後,英格蘭皇家海軍竟然被逼得躲入泰晤士河,以免遭齊國海軍的打擊,整個英格蘭本土幾乎被徹底封鎖。
除此之外,詹姆斯黨在蘇格蘭鬧得不可開交,叛軍一度攻入英格蘭境內,而被英格蘭王國控制了數百年的愛爾蘭,也在齊國的大力援助下,展開了聲勢浩大的反英獨立戰爭,迫得英格蘭軍隊和眾多移民只能龜縮於東北地區,苟延殘喘。
最後,難以為繼的英格蘭王國不得不向齊國乞和停戰,以一份較為屈辱的和約,結束了這場非對稱的戰爭。
數量眾多的蒸汽戰艦,堅不可摧的鐵甲艦,威力巨大的開花爆破彈,強大而持續的作戰能力,以及縱橫辟闔的外交手段,都讓齊國在這場戰爭中盡占上風。
雖然伏爾泰對戰爭不是很懂,但並不妨礙他據此做出一個淺顯的結論,那就是漢洲大陸上的齊國,已經擁有足夠強大的實力,可以輕鬆擊敗一個歐洲大國。
這讓年輕的伏爾泰深為震動,不由將關注的目光投向這個東方大國。
英格蘭王國自實現君主立憲以來,在整個歐洲大陸一直都被視為自由和民主的典範,仿佛是一道光,照亮並吸引著無數遭受專制壓迫和宗教迫害人們的熱烈追尋。
伏爾泰曾在日記中寫道:看看英格蘭在法律上的成就吧,每個人都已恢復了幾乎被所有專制政權剝奪的天賦人權。這些權利包括人身與財產的完全自由,公開寫作的自由,由自由人組成的陪審團來裁決犯罪案件,任何案件的判決均只以公正的法律為依據,撇開那些只限於英格蘭國教徒的就業機會不談,每個人都可以心平氣和地表白他選擇的信仰。
伏爾泰覺得,英格蘭政府雖然不免腐敗,卻給了人民某種程度的自由,極富創造力地刺激了各個階層的生活。
英格蘭的商業環境是相當自由,不像法國處處受到國內各種捐稅的束縛,從而極大地妨礙了經濟的發展。更讓伏爾泰為之稱道的是,商人在內閣中享有光榮、崇高的地位。
在他眼裡,英格蘭王國是一個「喜愛自由、知識淵博、富於機智、輕視生死的國家——一個哲學家的理想王國」。
但是,這麼一個極富希望的國家卻在與東方齊國的戰爭中,遭到了巨大的失敗。
那麼,齊國又是一個怎樣的國家呢?
1729年,因得到法國國王路易十五的默許,伏爾泰回到法國。在熱衷於商業投資的同時,獲得王室特許,准予他撰寫並出版那本《查理十二傳記》。
但不久之後,在未有片語隻字的警告下,王室特許狀被撤銷了,除了伏爾泰自己保有的一冊《查理十二傳記》外,其他所出版的書籍均遭到沒收。
因為,法國外交政策的改變,法國政府必須對查理的「受害者」、仍然在位的波蘭國王奧古斯都做出友善的行為。
但伏爾泰卻不顧禁令,扮裝移居到魯昂,秘密地指揮著印刷他的歷史傳記。
此舉,令法國政府大為惱怒,準備又將他投入巴士底獄。
在眾多貴族好友的勸說下,伏爾泰決定再次流亡國外。
而這次的避難目的地,他選擇了遠在萬里之外的齊國——那個神秘而強大的東方霸主。
隨著16、17世紀耶穌會士不斷將神州華夏典籍傳入歐洲,以及近五十多年來,齊國的影響力日益擴大,在這個時期,部分歐洲學者掀起了崇拜東方的思潮。
「當發現歐洲湧現出的各種思潮多系溯源於東方的事實,無不震驚莫名。……耶穌會教友,群將東方經籍譯成西文,東方儒家人性本善之哲學方得輸入歐洲。歐陸諸國於社會進步之理想,唯有依賴人性本善志學說,才有實現之望,而此種信心,固曾自東方獲之。」
伏爾泰懷著幾分期待,幾分嚮往,在法國南部港口城市馬賽,登上了一艘齊國的機帆船,踏上前往漢洲的行程。
不同於以往,伏爾泰此次的行程路線並沒有延循傳統的東方航線,徑直沿著非洲西海岸一路南下,然後繞過好望角,進入印度洋。
伏爾泰乘坐的機帆船在離開馬賽後,橫穿大半個地中海,駛抵埃及平遠港(今埃及塞得港),隨後乘坐火車,延蘇伊士鐵路,抵達蘇伊士港。
火車,工業文明的重要標誌,這讓伏爾泰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
鐵路的出現,使人類社會的交通方式實現了革命性的變革,它是齊國現代工業文明的最為突出的外在表現。
這是鋼鐵的力量,也是工業文明的力量,在古老而沒落的埃及的土地上,竟然高速行駛著一列當今世界上最為先進的交通工具,讓伏爾泰感覺非常奇幻。
齊國人創造的「神跡」!
在隨後的行程中,伏爾泰見識了許多類似的「神跡」:鋼鐵建造的巨輪、規模巨大的填海工程、高聳入雲的建築物、可以千里傳音的電報、以及遍地的工廠、冒著滾滾濃煙的煙囪、雄偉的跨河鐵橋……
來到漢洲後,他更是見證了一個最為文明、最為開放,也是最為自由的國家。
這裡沒有愚昧的宗教迷信,沒有腐朽的專制壓迫,更沒有無休止的學術檢查和言論限制。
你能想像嗎?
齊國竟然要求每一個家庭的孩子接受教育,而且還是強制性的。那些年滿5-6歲的孩童將會在政府資助的學校里學習八年時間,掌握基本的書寫、計算、地理、科學、歷史等諸多知識。
而他們的高等教育,學科專業更是龐雜繁複,包羅萬象,而且許多專業知識還是當今世界上最尖端、最前沿的。
齊國雖然有皇帝,但並沒有君主專斷現象的出現。
他們儘管沒有自然神論,但卻對不同宗教抱以寬容態度,不偏激、不執著,似乎對宗教信仰表現出一種平和的態度。
這個國家沒有倡導所謂自然權利說,但他們信奉「王子犯法,與民同罪」的平等原則,任何人在法律面前,皆一視同仁。
齊國雖然不是英格蘭那種立憲君主制,皇帝依舊擁有極大的專制權力,但他們的政府架構中竟然完美實現了某種「權力制衡」,足以保證這個國家始終可以處於「開明君主」的統治下。
這一切,似乎都是伏爾泰為之追求和期待的理想之國。
自詡為歐洲文明典範的法國,若是跟齊國相比,簡直就是腐朽、沒落、迷信和專制的「糟糕國家」。
在法國,知識的成長和傳播,無時無刻地會遭到惰性、迷信、宗教迫害、檢查制度以及教會組織對於教育的控制和阻礙。
法國社會中仍有成千上萬的迷信殘留者,巴黎擠滿了各種幻術家,以及販賣各種權術與青春不老術的江湖騙子。
出身名門的貴婦聽到不吉利的占星術,會嚇得戰慄起來,或者相信如果一個貧婦點燃一根蠟燭,讓它漂浮在一個杯子裡,用來縱火焚燒塞納河上的一座橋,將可使一個被淹死的嬰兒重新復活。
孔蒂公爵夫人曾允諾勒魯神父,若是能為她找到點金術,她將付出一輛豪華馬車以為代價。
賽特伯爵說服路易十五,使他相信法國不景氣的財政,可以藉助一秘術大量地製造鑽石與黃金而得以改善。
在歐洲,對言論與出版的檢查制度最為溫和寬鬆的國家是荷蘭和英格蘭,但對於議論國王的話題,仍將會遭到嚴厲的制止。
但在齊國,一些報紙和書刊,竟然可以指摘皇帝的過失,批評內閣政府的錯誤,嚴厲斥責貪污和瀆職的地方官員。
雖然,對皇帝和內閣的報導,仍會受到相應的新聞審查,更是會被要求修改褻瀆和貶低皇帝及政府的措辭語言,但這卻是開了歷史先河,將君主和政府置於民眾的「監督」之下。
可以說,若法國以及整個歐洲大陸尚處於蒙昧而混沌的時代,那麼齊國就是一個極度文明和開放的新世界。
或許,歐洲的啟蒙,當始自東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