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破除
華夏數千年歷史,雖然在社會中沒有形成統一的宗教信仰,但先祖們對於自然依然是心存敬畏的,從先秦時代開始,人們就十分注重按照自然法則行事的原則,很多行為規定都是為了順應「天意」。
在傳統文化中,人們以白晝為陽,以夜晚為陰,而「陽動」和「陰靜」是古人心中的不二法則,由此為了順應這一規律,古人便很少在夜晚出行。
而且當時也沒有任何夜間照明設施,在夜間出行本來就很容易受到野獸的襲擊,或者因為看不清路而發生意外,古人們便逐漸形成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
歷代王朝統治者為了維護百姓的安全,也在人口大量聚集的城市當中設置了宵禁的制度,規定人們在入夜後不得隨意外出,更不能在路上自由行走。
即使是奔喪這樣的事情,也不例外。
只有在父母去世的時候,才能「見星而行,見星而舍」,稍稍給予一點特權。
由此也能看到,歷朝歷代對於宵禁的嚴格態度。
為了更好地管理宵禁,還專門設置相應負責司夜的官員。
在周代這些官員被稱為「司寤氏」,他們主要負責觀察星辰來決定和通知每天宵禁的時間,以及在路上巡查逮捕違反宵禁之人。
宵禁一般開始的時間在一更三點,解禁時間則為五更三點。
嗯,大約是現在的晚上八點到次日凌晨四點二十分。
這一規定從周代一直延續到了明代,始終都沒有太大的改變。
雖然宵禁在歷朝歷代一直都是重要制度,但在一些特殊的情況下也可以適當解禁。
比如在先秦時代,每當周天子祭天的時候,由於百姓需要幫助官員進行準備,祭禮前一天的夜裡,就是不實行宵禁的。但這種解禁實際上是一種徭役,並不是賦予百姓的福利。
真正為了百姓而解除宵禁,則要到武周在位時期才出現。
是時,武則天為了慶祝上元節,規定在正月十五、十六兩日解除宵禁,允許百姓張燈結彩慶祝節日。
在第一次解除宵禁的夜裡,長安城中的百姓紛紛走上街頭點燃煙火,有了「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的盛大景象,這也成為了我國鬧元宵傳統的開端。
到了前宋時期,工商業經濟發展取得了極大的進步,國內各市鎮中住滿了從事手工業的市民階級。相較於農民他們有著更加豐富的娛樂需求,傳統的短期解除宵禁已經不能滿足他們了。
於是在仁宗時,便進一步開放宵禁制度,從冬至之後,東京汴梁城內的便不再實行嚴格的宵禁。直到元宵節之前,百姓們在夜間都可以隨意出行活動,這讓無數百姓很早就能夠感受到新春的節日氛圍,鬧新春的傳統,自此開始定型。
這也使得整個前宋時期,出現了高度發達的夜市經濟,市民娛樂文化也取得了蓬勃的發展。
到了大明代元而立,神州復統,隨著正常的國家秩序重回正軌,永樂皇帝明確規定從正月十一日開始,其後十天都為元宵節「假期」,在這段時間裡各地將解除宵禁。
此後的近兩百年中,這個制度沒有出現任何變化,其也成為了大明百姓一年中最期盼的日子。
秦隨明制,城市的宵禁管理自然也繼承和延續了慣有的制度,即使南京、蘇州、廣州這等數十上百萬人口的大城市,到了入夜時分,也禁止居民隨意外出,自由閒逛。
即使,那些吃花酒、玩花魁的風流之輩,想要整夜尋歡,那也只能老老實實地待在青樓畫舫之中,而不能自由狂放地攜妓於城中遊走呼號。
而在齊國境內,尤其是漢洲本土,卻是截然相反的情形。幾乎所有的城市是沒有宵禁制度的,只要你精力旺盛,而且荷包充足,可盡情地在街市中遊蕩,也能在燈火通明的「勾欄瓦舍」和琳琅滿目的店鋪里駐留不走,甚至可以駕著馬車在空曠的道路上狂奔,感受速度與激情的快感。
隨著夜幕深沉,長安城裡的街燈和招牌仿佛更加明亮了,市井裡弄也變得嘈雜起來。
街上行人絡繹不絕,車馬喧鬧。一個個古色古香的小攤販擺放在路邊,散發著香氣,一邊招呼著過路行人,一邊賣著各種小吃和小玩意兒。
前宋時期的汴梁盛景,大概也是這般情形吧。
細細凝視,夜市中那些華燈閃爍的樓房、招牌招搖的商鋪、攤販擺滿的商品,仿佛都在極力地張揚這座城市的繁華和喧囂。
「我要回去了。」玉娘戀戀不捨地看著眼前的熱鬧街區,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要是真的能留在齊國,那該多好呀!
「哦,那我送你回去吧。」柯廣永聽了,溫潤地笑著說道:「明日還要登台,是要早點休息。」
玉娘側頭看了看跟在身後被班主派來的兩個「尾巴」,咬了咬嘴唇,低著頭,朝戲班租住的旅社慢慢走去。
早在剛來齊國時,她對於一個女子拋頭露面地遊走於市井當中,尚感到一絲顧慮,更不消說與一個青年男子同行,心中是更為忌憚,覺得會被人斥為有傷風化。
後來,發現齊國的城市裡,不論是中老年婦人,還是二八俏麗的少女,均是大大方方方地行走於街道之上,甚至還有親密的情侶、恩愛的夫妻相攜而走,並不特別避諱什麼男女大防的禁忌。
因此,當十餘天前,柯廣永邀請她在戲劇表演結束後去街上逛一逛時,僅僅猶豫了片刻,便拉著幾個同伴,隨她一起遊逛長安城的夜市。
相較於建業、廣陵和大興幾座工商業發達的城市,作為帝國政治和文化中心的長安,整體物價明顯要高出不少,讓人不禁生出「居長安,大不易」的感嘆。
畢竟,這座城市裡聚集了大量的王公貴族、高官顯貴,以及那些醉生夢死的外邦王爺和避難至此的昔日他國權貴,無數的財富在這座城市流淌,自然推高了城市的物價水平。
要知道,長安城在某種程度上類似於前明時期的北京和前宋時期的汴梁,是一座政治性的城市,也是一座消費性的城市,它自身並沒有多少成規模的重工礦企業,只有寥寥數百家食品、紡織、服裝等輕工企業,在保證了帝國都城的優良環境的同時--隨著齊國工業化規模的日益擴大,漢洲本土許多城市都存在不同程度上的環境和空氣污染,也使得它在很大程度上需要帝國其他地區的供養,方才維持整座城市多達四十餘萬人口的日常所需。
好在,長安的東邊是帝國第二大工業城市——大興,西邊是廣闊的農牧業產區,南北兩邊幾個府縣均有儲量豐富的煤礦資源,再加上以長安為核心的鐵路交通網,足以保障帝國的都城可以獲得源源不斷的各類物資供應。
而且,因為聚集了太多的有錢人,使得長安的商業和服務業極為繁盛,來自世界各地的稀奇玩意都能在這裡能買到。
到了夜間,除了茶館、會所、劇院、酒肆、飯店等場所堆滿了人外,夜市小攤、街邊店鋪、商品市場也是人頭涌動。
這一切,都充分顯示出齊國的經濟發達、市場高度繁榮,更是證明齊國人的荷包里確實有那麼幾個小錢。
「柯兄,你怎生在此?」
就在兩人徜徉在喧雜的街道上,突然幾個年輕男子從他們身邊匆匆跑過,但片刻之後,又拐了過來,一把將柯廣永的胳膊抓住。
「呃……」柯廣永定睛一看,臉色有些微赧。
來的幾人赫然是學校里相熟的同學,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身旁的玉娘。
真晦氣,在街上居然會遇到同學,怕是要被人取笑了!
「柯兄,咱們學校的人在新街口跟長安大學的人打起來。」來人只是暼了一眼柯廣永身旁的溫婉女子,並未打趣逗樂,反而一臉急切地說道:「既然遇到,且與我等同去助拳!……說什麼,也要讓長安大學的鼠輩們吃點苦頭。……且去,且去!」
說著,不由分說,拽著柯廣永的胳膊便朝南側的街道奔去。
「……」玉娘目瞪口呆地看著柯廣永被幾人裹挾著已經跑出了一段距離,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什麼情況?
這位柯家少年不是就讀於長安城的帝國大學堂,類似於我大秦南京國子監之類的官辦書院,學的是「滿腹經綸」,算是正經的讀書人。方才,聽遇到的這幾人倉促言語間,似乎都是他的同學,理應也都是斯文之輩。
怎麼,他們竟然會相約動粗打架!?
那不是市井之徒、激情之輩才會做出的事情嗎?
對了,是要打架,那他會不會有事?
雖然兩人之間並未有任何私情,但畢竟相約出遊,要是出了什麼事,委實有些心下難安。
且去看看吧。
想罷,雙手提起襦裙,扭頭朝那幾人跑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負責監視她的戲班武生見狀,隨即也快步跟了上去。
新街口一處喧鬧的鋪面前,兩團人群正在激烈地扭打撕扯在一起,並不時伴有粗俗的咒罵聲,以及沉重地吼聲。
「怎生一個情況?」
柯廣永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挽起袖子,紮緊衣服,同時還觀察著兩方打鬥的場面,準備跟著同伴過去揍人。
「咱們學校里的幾名秦國學生跟人起了口角,爭執不下,便動了手。……有人過來報信,說是長安大學的賊子,仗著人多欺負人,當時正好有學校同學路過,自然不能讓外人欺負了咱們帝國大學的學生,便跑了過來助拳。……嘿,你說平日裡,咱們能欺負一下學校里的秦國學生,但到了外面,那好歹也是咱們自己人,豈能讓他們被外人欺負了!」
「說得對,干他們!」見到自己的同學處於戰團當中,同仇敵愾之下,柯廣永大吼一聲,猛地撲了過去,在路燈的映照下,瞅著一個長安大學的「賊子」狠狠踹出一腳。
隨著附近正在逛夜市的兩校學生陸續趕來,戰團也開始擴大,並向街道另一邊蔓延。
聞訊跑來維持秩序的幾名巡警氣急敗壞地揮舞著警棍,想打又不敢打,只能扯著嗓子,大聲呵斥,徒勞地想要分開兩撥陷入「激戰」的學生。
但在混戰當中,巡警卻頻頻遭到學生的誤擊,警帽也飛了,警服也被扯爛了,顯得有些狼狽不堪。
話說,這些大學堂的學生可都是帝國之棟樑,畢業後,要麼進入政府系統,要麼進入各個科研機構,最差的去處也是國內幾家大型的壟斷貿易公司或者工礦企業,前途無量。他們可不敢隨意揮動警棍,將人給打壞了。
更讓他們忌憚的是,這些大學堂的不少學生家庭背景極為深厚,說不定就是某個高官顯貴的子弟,甚至還有可能是皇子皇孫。這要貿然動手打了人家,指不定事後遭到人家的報復清算。
奶奶的,這些大學堂的學生,純粹吃飽了沒事幹,精力旺盛,不好好待在校園裡認真學習看書,卻像地痞流氓一般在此打群架。
「嘟嘟嘟……」
得到警訊的其他街區巡警陸續趕來增援,一邊吹著悽厲的警哨,一邊強行突入戰團,將兩撥撕扯踢拽的學生竭力分開,然後喝令所有學生……各自站好。
「爾等皆為帝國棟樑,為何街頭鬥毆?」領頭的高階警官頭如斗大,面色不虞地問道。
「……是帝國大學的人先動手的!你看看他們,哪裡有點大學生的模樣,儼然一群街頭匪霸!」
「……是你們長安大學的人口出污言,極盡羞辱我帝國大學。」
「……君子動口不動手,哪有一言不合,就要揮拳相向,這哪裡還有一點讀書人的斯文!」
「……斯文?你們長安大學的人哪裡還配談斯文二字!滿腦子污穢思想,我等羞於與之為伍!」
「……」
「哎哎哎……」那名高階警官惱怒地揮了揮手,大聲問道:「人家長安大學的人說了什麼,你們帝國大學的人就要暴起動手打人?」
「他們無恥!……他們毀謗我帝國大學是藏污納垢之所,男盜女娼之地!試問,面對這般羞辱,打他們一頓,是不是也難泄我等心頭之恨?」
「啊?……伱們為何這般辱罵帝國大學?」
「那個……,那個,帝國大學的人自己說的,可讀書學習之餘,面對學校中的溫婉佳人,可憑欄賞顏,體味一把紅袖添香之風雅。你聽聽,像什麼樣子?這般情形,不是在藏污納垢……」
「你們無恥,你們誹謗!」幾名帝國大學的學生頓時氣沖牛斗,伸手指著對面長安大學的學生,「你等曲義歪解,肆意侮辱我帝國大學之聲名,是可忍孰不可忍。來來來,再來比劃幾下,好叫你等賊子得個教訓!」
「等等等……」那名高階警官大聲說道:「你們之間的爭執到底為了啥呀?我怎麼到現在也沒明白,就為了一句言語,就搞出這般大陣仗?」
「他們是對我帝國大學首次招收女學生之舉,生出嫉妒之心,同時也存有卑鄙齷齪的想法!」
「嘿,該死的!這帝國大學首次招收女學生,怎麼就惹出這等爭執和非議?」那名高階警官頓時恍然,隨即又是滿臉的無奈,揮了揮手,命令警察將所有學生全部帶至警察處。
同時,派人通報兩個學校的教諭和執長,讓他們速來領人。
這男女同校,可是破除了數千年來傳統教育之大防,更是開了千年歷史先河。即使在目前開放包容齊國政治環境下,也引發了不小的風波和爭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