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風波
七月七,七夕節。
楊柳岸,南風輕拂,雨燕低飛。
一陣微雨過後,青翠無垠的草地顯得更為鮮艷。這是一年中最具浪漫色彩的節日,女兒的柔情綽態在這一天可以盡情彰顯。
若是到了晚間,夜幕垂,鵲橋會,皎月歸,河岸煙火陣陣。文人雅士對月抒情,濃情縈繞中寫兩行詩,直抒胸臆。
據說,在大陸秦國,七夕之夜,少女們以碗裝水置於庭院,然後將一束針散放其中,人們爭相觀看水中呈現圖案,若是圖案的形狀越好看,放針者的手就越靈巧。此為秦國七夕節盛行的「投針乞巧」,也叫「丟巧針」。
但在齊國境內,少女們在這一天則多了幾分靈動和灑脫,不稀這般「投針乞巧」,而是與相儀之人一起郊遊行獵,飽略帝國壯麗山河之餘,更多地展示各自的颯爽和美麗。
「砰!」
猛然間,一聲清脆的槍聲響起,打破了原野上的寧靜。
隨後,一陣馬蹄聲傳來,數名身著獵裝的年輕男子騎馬奔向獵物所在。
「好像沒有……打中。」周昊軒騎在馬上,四下張望了一陣,隨後轉頭朝一名同伴說道。
「該死的,久不行獵,竟然手頭還生疏了,讓那頭袋獸平白逃脫了!」齊世高自嘲地搖搖頭,但手裡卻絲毫沒有閒著,左手握著獵槍,右手從口袋裡摸出定裝火藥和彈丸,快速地裝填著,眼睛還不斷地向附近巡梭,以期發現新的獵物。
「小爵爺想必整日裡依紅偎翠,只顧著磨鍊另外一桿長槍了吧。」周昊軒笑著調侃道,臉上流露出一股說不出猥瑣氣息。
「哈哈哈……」齊世高大笑起來,伸手指著周昊軒,「你莫不是在說自個行徑?昊軒呀,這段時間,整個長安城哪個不知,你對那名來自秦國的歌姬垂涎日久,背著家人到處籌款,想替她贖身並落籍齊國,然後來一個金屋藏嬌!說說看,有沒有爬到人家被窩裡呀?」
「哦?」周昊軒故作驚訝地看著齊世高,「小爵爺對我這點風流事也知道?徒奈若何,咱是被那女子深為吸引,情根深陷,已不可自拔。若是得不到,我周某頓感生活無趣矣!」
「是嗎?」齊世高笑著問道:「那女子怕是進不了你們周家的大門吧?你是準備花錢將她養到外面嗎?……小心你家夫人打上門去!」
「那倒不至於。」周昊軒搖了搖頭,「我家夫人呀,萬般皆好,就是讀書太多,腦子裡想的也太多。你說說,我周家缺她一口吃的嗎?還非要堅持到大學堂中去教書,忙早貪黑的,回到府中,也是毫無生活情趣。至於她會不會為一個養在外面的女人,跟我鬧出生分來,估計她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你家夫人呢,怎麼說,也算是……新時代女人。說不定,為了所謂的男女平等,就要與你合離!嘿,這幫子文人還真敢鼓吹解放女人,打破枷鎖,讓女人跟咱們男人一樣在社會中承擔相同的責任和義務,甚至還允許她們任官理政。那成什麼了,武后再世?牝雞司晨?雖說,咱齊國的女子地位相較而言,遠超其他國家,但總不至於跟咱們男人平起平坐吧?難不成,以後我大齊皇室還要搞出一個女皇!」
齊世高,乃是故平王齊大陸後人,傳至他這一代,已是第五代,跟皇室血緣淡了許多,甚至都算不上皇室宗親了。
不過靠著祖輩恩蔭,他的父親十數年前謀了一個皇家商社大掌柜(根據產業細分,皇家商社共有九名大掌柜)的位置,雖然沒什麼權勢,但卻富貴逼人,依託皇家商社的薪俸、分紅以及各種關聯生意,還有南洋開闢的大片種植園,每年也能收息十餘萬,絕對屬於齊國「有錢人」之列。
更不要說,頭上頂著皇家商社大掌柜的招牌,上到閣部僚臣,下到地方府縣,哪個官員不敢賣一分薄面。
不過,皇家規矩嚴苛,不單單對皇室宗親有著諸多約束,對皇家商社的經營行為和過程,也有各種各樣的規定和制約,最基本的一條就是不能借著皇家的名頭,做出欺行霸市的沒品行徑,從而為皇室招黑。
要知道,皇家商社可是一個規模龐大、產業眾多,兼具投資、金融、科研、生產、貿易、建築、流通、礦產等諸多行業的綜合經濟體,旗下的實體企業多達數十上百家,僱傭工人也有數萬之眾,而且它還在國內十數家大型壟斷貿易商社中擁有份額不低的股份。
另外,皇家商社還是皇家科學院、各大研究所、高等學府、廉租房,以及國內福利機構共濟會、養濟院和殘疾福利社的資金主要提供者,其影響力,在國內絕對是舉足輕重的。
「小爵爺,近期可曾聽聞市井中對皇家商社的一些議論?」騎馬緩緩行走在廣闊的草地上,周昊軒抖了抖韁繩,將低頭吃草的馬兒的腦袋提了起來。
「什麼議論?」齊世高目送著兩名漢洲土著扛著獵物,快速奔向露營地,那裡鶯鶯燕燕圍聚了不少婦人,已經準備好了酒水瓜果,各種零嘴,也支了烤架,正在等待獵物的送去。
「有人說,全國範圍內的稅務稽查,為何不先從皇家商社開始查起。」
「稽查皇家商社?」齊世高聞言,立時瞪大了眼睛,「這是哪個膽大狂徒說出的悖逆之言?這分明是在針對我大齊皇室!沒有皇家,哪裡來的大齊帝國?沒有皇家,哪有今日國中數千萬子民的好日子?沒有皇家,爾等就不怕被西夷和土蠻掠為奴僕,永世不得翻身?」
「說的是呀!」周昊軒點頭附和道:「說出這些話的人純屬忘恩負義之輩!要不是當年太祖皇帝以一己之力,開拓漢洲基業,鼎故革新,建章立制,哪能有今日帝國之盛世?這些人竟然以陰私的想法,來揣測和針對皇室,委實用心險惡!」
「哼,先不說皇家商社皆以律法嚴格繳納各項稅賦,從未拖延遺漏。就算以我大齊皇室身份,不予以繳納,何人敢置啄!」齊世高恨恨地說道:「觀華夏曆朝歷代,何時徵稅會將目標對準皇室?就以當今世界各國來看,也沒有哪家政府會向皇室徵稅吧!也就是當年太祖皇帝好心好意要以個人補貼國家,壯大政府財政,才會做出此番規定,讓皇家商社依照國內普通商社之例,繳納各項政府稅收。這政府和百姓得了便宜,竟還想對我皇家再予相迫?」
「小爵爺所言甚是!國中某些人就是蹬鼻子上臉,覺得皇家親民放權,就是一種軟弱,可任由人來置啄和評判。以我之見,當對此番言論,予以嚴查,說不定這些人就是包藏禍心,以誹謗污衊皇室,來達到個人險惡用心。」
「那是自然。」齊世高點頭說道:「這些人只看見了皇家商社賺取了眾多的利潤,卻對皇家商社所付出的貢獻和對孤苦殘疾百姓的供養等諸多善事而選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實屬無恥惡毒之輩!」
「皇家之業,豈能任人質疑和清查,此行斷不可為,此風也斷不可漲。」周昊軒沉聲說道:「這可事關皇家體面,更是皇家尊嚴不容褻瀆。」
開什麼玩笑,稅務稽查怎麼能輕易查到皇家商社的頭上來?
這不是對皇家赤果果的打臉嗎?
話說,只要稅務總司的官員和幹吏不敢清查皇家商社,那麼他們周家掛在皇家名頭上的幾家商社工廠,自然就不會出任何事情,更加不需要為昔年脫逃的大量稅款而心懷惴惴了。
我倒是看看,哪個臣子敢聲言,要率先清查皇家產業?
——
相較於王公貴族熱衷於郊遊行獵,享受大自然壯麗美景,感懷田野之趣,市井百姓卻更喜歡在閒雜之餘,到茶館聽幾段評書,到戲院聽幾曲時調小曲,或者在街頭看一場來自異國藝人表演一番雜耍和技藝。
長安朱雀區的月明樓是城裡最大的一家茶館之一,每日下午時分,便會有專門的說書先生、雜耍藝人在那裡登台彈唱、評講傳奇故事。
此時,台下擠滿了恭候已久的看客。
約三五友人,點一壺清茶,幾份小菜,再買一包瓜子、花生,圍坐於小桌前,聊著閒話,吃著零嘴,等著藝人出現。
名角剛剛從厚帘子背後出來,尚未張嘴啟聲,就已經歡聲雷動。更不要說戲入佳境時,整個台下觀眾大會聲呼喊,使得整個茶館好不熱鬧。
台下的眾多看客中不乏行家裡手,他們口味老到,對音色、語境、情節、腔調、情感的起承轉合都極為敏銳,台上名角、藝人的聲名毀譽常常就在他們的品評之中。
除了戲曲、評書外,最近幾年,包括長安在內的齊國各大城市又從秦國傳來新的一種藝術形式--揚州評話。
揚州評話最大的特色是說表細緻,刻畫入微,與大陸傳統北派說書的粗獷與簡潔形成鮮明的對比。它本來是以揚州方言說表,以中州韻和方言土語起角色,以手、眼、身、步傳神達意,注重在矛盾衝突中刻畫人物性格和塑造藝術形象,講究敘事說表、開相說表性格說表、氣氛說表、寫意說表、繪狀說表、逗噱說表、評論說表等多種表現手法。
不過,揚州評話傳到了齊國境內後,卻要入鄉隨俗,自然要以齊國「官話」為準,要不然,台下觀眾可就沒幾個人能聽懂,呆若木雞地看著評話人而不為所動,豈不兩相尷尬。
正如此藝人「道經」所云:「說書要說理,說理要說事,說事要說人,說人要說心」。揚州評話的結構幾乎都用以書中一個人物串書、線到底的形式,而不同於北派說書事件複線發展的結構形式。
來自秦國的說書人每逢登台講述古今軼事,台下觀眾必然感慨不已,他們的心跳和思維早已緊隨台上的藝人,看他每一個不算誇張卻形象生動的肢體動作,每一聲飽含無奈的嘆息,還有那被現實擊敗的不甘惆悵。
這些評書人評講的內容很廣,除了說一些傳統的《三國》、《水滸》之類的英雄事跡和歷史故事外,有時為了保持觀眾的好奇心,也會說一些反映現實問題的逸聞趣事,或者是一些充滿神秘和香艷氣息的市井俗事,江湖俠士、才子佳人、清官俠客等形象在評話里占了越來越大的比重。
「……今日且說前明萬曆年間,神宗皇帝為貪瀆民間資錢,不顧廉恥,連發數十道聖旨,將宮中宦監派於全國各地,專事收取礦稅,是為礦監。……此番收取錢財,非為國帑,而是入了皇帝的私人錢袋子。可嘆,貴為一國之君,專為圖財,那些擔任礦監稅使的宦官自是一個的腦滿腸肥,百姓無不怨聲載道。」
「……漢地十八省,數百府縣軍州,凡有礦者,皆有閹宦鎮之,破家滅門之數,不知凡幾。……各位看官,此等礦監,可比上國稽核稅吏否?」
「嘩……」
台下觀眾發出一陣鬨笑。
「於夫子,伱可說岔了!前明萬曆皇帝的礦監可比不了咱們齊國的稅吏。那可是在國家法令制度保證下,合理徵稅,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前明的礦監算什麼玩意,那不都是一樣沒卵蛋的太監嗎?我齊國的稅吏嘛可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公務人員!」
「誰說不是呀!咱們齊國稅吏上門稽查,哪個商社工礦敢不繳納政府賦稅?」
「……」
「著呀!」台上的藝人滿面笑容,朝著台下的觀眾團團作揖後,重重的拍了一下堂木,「齊國,還真乃上國風範!當今之時,稅吏四出,稽查天下,此等氣勢、此等威風,即使前明閹宦仗勢行兇,肆虐八方,也自當不如矣!」
「哎,這於夫子說這麼一出,我咋感覺我齊國的稅吏堪比前明礦監呢!」
「是呀,是呀!聽說不少地方商社東家為了應對全國稅務稽查,直接停工停產,還將工人都給遣散了。這是鬧的哪出呀?」
「沒錯,有商社傳出話來,說是稅務稽查,必須要先停產停工。這要是查出問題後,那不得立即關門歇業呀!」
「瞧你說的,搞得好像是稅吏在擾亂工商正常從業似的……」
「還別說,好多商社的東家就是這麼認為的,這政府要循前朝之例,準備要對商賈行打壓之舉了!」
「……」
「瞎幾把扯嘛!」姚紹雄剝了幾顆花生,扔到嘴裡,啞然失笑,「咱們齊國以工商立國,如何會因噎廢食,行打壓商賈之事。」
「老姚,你沒聞到什麼味嗎?」范志奇臉上卻露出一絲凝重,眼睛死死盯著台上那名評話人,一邊團團作揖,一邊笑著插科打諢,調侃著近期全國稅務稽查之事。
「啥味呀?」姚紹雄不以為意地說道:「擱著晚飯還有一段時間呢!怎麼著,你這是聞到隔壁暢春居的佳肴美味了?」
「有人要搞事情!」
「嗯?」姚紹雄聞言,心神一震,目光瞬間掃向茶館各個角落,眼神也變得異常犀利。
「不是茶館。」范志奇沉聲說道:「有人藉此次全國稅務稽查,要興風作浪,開始煽動謠言了。」
「老范,你的意思是……」姚紹雄立時會意。
「我在這兒盯著,你去叫幾個兄弟過來,先把這個評話人和他後面的人一起給拿了。」范志奇嘴角露出幾分狠厲,「好好的評話不說,非要牽扯到稅務稽查的話題上,若說他沒問題,鬼都不信!」
「嗯,你好生盯著,我去去就來。」姚紹雄聞言,絲毫不做任何耽擱,起身便朝外走去。
娘老子的,還真以為咱們民調處是吃素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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