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0章 清虜細作漢洲見聞錄(二)

  第770章 清虜細作漢洲見聞錄(二)

  1660年8月19日,廣陵。

  梁雲安等一行皮毛商人在威海停留了五日,在這裡,他們一共收購了價值兩萬漢洲銀元的羊毛、牛皮和一部分來自海外共工島(今紐西蘭北島)、精衛島(今紐西蘭南島)等島嶼上的海豹皮,以及一萬多漢洲銀元的印花棉布和勞動粗布(牛仔布)。在將收購的皮毛和棉布存在威海一家貨棧後,他們便乘船繼續南下,往威海府另一座沿海重鎮--廣陵而來。

  在威海期間,為了不讓同行的商人懷疑他的身份,他也忍痛隨著幾個同伴買了數百張羊毛、四十多張海豹皮,以及一千匹棉布,足足花了三千漢洲銀元。要知道,他本來還想揣著這些銀錢跑路的,如今卻都變成一堆堆市場上緊俏的物資。

  雖然,他將這些物資帶回建業城,不論是倒手給當地的工坊,還是發售於市場上,絕對能賺上一大筆。但他卻是有些不敢抽身返回,怕落入齊國軍警手中。還不如這般遠遠地躲在東部地區,以避避風頭。

  有時候,想想自己若不是身為我大清忠勇的臣子、八旗子弟,就是以一個普通人身份行走於漢洲本土,只要有若干資本,憑藉齊國大好的經商環境和強勁的工業生產力,也可以通過販運一些商品,倒手一些物資,過上一種富足豐裕的生活。到時候,選一個氣候適宜,山清水秀的地方,帶著自己的兒孫,無憂無慮地過上一輩子,那是何等逍遙和愜意。

  如今,摸著懷裡已剩不多的幾張漢洲大錢莊開具的承兌銀票,梁雲安不由謂然長嘆,感念造化弄人。不過,稍後便又重新振作,身負我大清復興的使命,如何要為這些兒女情長之事而黯然傷神,並因此消磨了我八旗子弟的壯志雄心?

  話說,這漢洲的錢莊還真是便捷。他們從建業府出發時,在城中的漢洲大錢莊存下現銀,然後根據需要,取得幾張存款憑證。在沿途城鎮據點,收購皮毛時,就可在當地的漢洲大錢莊兌換出相應金額的錢幣,完全省去了攜帶大量金銀在身邊的煩惱。這就如同偽明早期的寶鈔一般,顯得極為便利。

  據同行的商賈介紹,漢洲大錢莊這般操作模式其實並不新鮮,早在前宋時期,就出現過這種金銀承兌票據,被稱為交子。另外,在遙遠的歐洲,好些西洋國家也都有此類的存入金銀,然後異地承兌銀錢的票據。

  他們還說,在齊國本土及所有的海外領地都可以實現這種異地貨幣承兌票據服務,即使在南洋地區,跟荷蘭紅毛番鬼做生意,也照樣可以使用這種方法。只不過,你需要將相應的金銀存入指定此項業務的漢洲進出口商業銀行,便可只需攜帶票據,一身輕鬆地跟他們做買賣了。

  這些齊國人,為了便利商賈做生意,還真的是不遺餘力想盡辦法。難道就不怕有那仿造偽制的票據,被人拿到漢洲大錢莊騙些真金白銀出來?

  對了,齊國人為了更為方便各地商貿往來,除了大力發展航運,以至於造就了這個國家日漸強盛的海上力量外,他們的政府還喜歡在農閒時節,徵發和動員當地的百姓,修建和維護通往各地的公路。儘管許多商人抱怨,因為重型馬車的增多,使得道路經常會變被碾壓得坑坑窪窪。但在梁雲安看來,齊國各個城鎮之間的道路質量依舊遠超我大清現存的道路水平。

  齊國本土的各條道路,不僅寬敞,而且平直,路面上鋪滿了碎小的石子和煤渣,有的還鋪了一層黑乎乎的石膏狀的物質(煤瀝青),更使道路平整。馬路兩旁種植了提供陰涼的樹木,每隔二三十公里,還在沒有定居點的地方,修建了臨時休憩和停靠的驛站。

  通行的毛皮商人曾一度熱烈地討論新近出現的蒸汽機車這種交通工具,說以後漢洲本土建成了各個城鎮之間的鐵軌,以後不論是貨物運輸,還是人員往來,都是極為便利的。那種被稱為蒸汽機車的工具,勁道非常大,據說每次可以拉數百人在鐵軌上行走,來去如風,就是貨物也能拉相當於幾十輛馬車拉的重量。

  對此,梁雲安是嗤之以鼻的。大傢伙吹牛聊天可以,但你也別把牛皮吹破了呀!能拉動數百人,貨物也可以運載幾十輛馬車那麼多,你真當這個世界上有盤古、共工這種遠古大力士存在嗎?

  不過,那個吹牛的商人一臉不服氣,他聲稱,親眼看到過那種蒸汽機車在鐵軌上運行,燒著火,冒著煙,身後拉了七八節車廂,有乘客,也有貨物,當真是在鐵軌上運行如飛。聽說,我們齊國大王還曾親歷乘坐過,並宣布在一年內,建成一條從建業城通往開元城(今澳洲漢普蒂杜市)的鐵路,實現兩小時通達兩地的目標。

  隨後,又有同行的夥伴附和了他的說法,說是也聽聞那種蒸汽機車在黑山城和建業城之間進行了一次公開的實地通車檢驗,並且在不久地將來,便要正式投入運營。到時候,待大家收購完皮毛返回建業後,不妨前去親身體驗一番。

  面對這種情形,梁雲安也有些半信半疑了。這個齊國若是真的能製造出能一次性拉運數百人的那個什麼蒸汽機車,若是要運兵的話,豈不是,一晝夜間,就能迅速地將幾百上千人運到一兩百里之外。萬一,以後這齊國使出手段,在我大清沿海地區將這個玩意弄過去,豈不是會讓我八旗精兵防不勝防!

  這齊國,盡弄出這麼許多奇技淫巧之物,偏偏卻又是威力奇大,當真是我大清最為可怕的敵人。

  廣陵縣是威海府人口最多的轄區縣,擁有人口三萬八千餘,分布在縣城和轄下四十多個大小鄉鎮及定居點。

  另外,廣陵縣也是該地區最主要的農副產品生產基地和畜牧基地。縣城周邊及以南廣大平原地區,因為日照光強,氣候濕潤,種植著大量的甘蔗田,為威海府幾家製糖廠和甘蔗酒廠提供了近半數的原料供應。

  而在大東山(大分水嶺)以西地區,氣候炎熱,日照時間長,還有一條水量較為充沛的金城河(今澳洲伯德金河),非常適宜棉花的種植。因而,在這片廣大地區,分布著一百多個當地政府組建的棉花種植農場,除了數千名漢人移民在此地外,還有一萬六千餘南洋土人和漢洲土著不辭辛勞地於其中勞作,為齊國的棉紡織業發展,默默地做著應有的貢獻。

  當然,作為一路南下收購皮毛的數名商人而言,這些情況也只能從廣陵城中的居民口中了解到隻言片語,而未能窺全貌。

  梁雲安一路行來,沿途稍稍一打聽,內心中便感到萬分絕望。離開建業城,並不意味著是逃脫了齊國可能存在的官府追捕。這齊國轄下所有地方,若是要想隱藏其中,隱居在某個角落,還真不太現實,根本無法避開齊國地方政府的管控。你必須要有相應證明文書或者當地相熟的人替你作保,才能經商、住宿,或者通行四方。否則,隨便一個巡警或者值守鄉兵就能以無任何身份證明的名義,將你拿下審問。

  漢洲雖然廣大,人口也看著非常稀少,但除非你想躲到無人區或者土著部落,當一個野人。否則,只要在齊國控制的地盤上,你根本無法擺脫行跡,遲早會被人家揪出來。屆時,只要稍一詢問,必然會窺破他的身份。

  那麼,唯一逃出齊國的方法,可能就是偷偷坐途徑漢洲的夷人商船,然後跟著他們離開齊國,然後再想辦法,返回我大清地界。

  所以,當同來的皮毛商人都在積極地尋找當地貨源,琢磨著以更少的價格,收購更多的皮毛時,梁雲安卻以手頭資金不足為藉口,留在城外碼頭附近的客棧,暗自關注著是否有到港的夷人商船。

  在北口、海角、威海等地停靠時,均沒有遇到任何夷人船隻,使得梁雲安一路上都處於萬分焦慮當中。若是再沒機會的話,他們在此停留幾日後,可能就不會繼續南下雲陽,而是在此地租用一艘大船,將暫存各地貨棧的皮毛、棉布和其他物資裝船後,原路返回建業城了。

  回去後,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命運。被齊國軍警抓住,然後挨上一顆槍子,或者繼續惶恐不安地苟且偷生。

  今日午後,廣陵港碼頭駛入了一艘懸掛著荷蘭東印度公司旗幟武裝商船。看著一個個高鼻深目、金髮碧眼的西洋夷人水手走下船來,梁雲安頓時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梁雲安尾隨著一夥夷人進了城,然後在一家食肆店中,心下一橫,便尋了一個機會,上前與他們進行了一番「你說我猜」的複雜交涉。

  費了半天功夫,幾個東印度公司的水手大概明白了這個漢洲人的意思。他竟然想搭乘他們的商船離開漢洲,並且還隱晦地暗示,需要他們幫著掩護,悄悄地潛上他們船,以躲避碼頭上港務人員的檢查。

  開什麼玩笑!這個漢洲人多半是在他們國內犯了事,想通過東印度公司的船,偷渡出海,以逃避漢洲政府的追捕。這要是讓漢洲人抓住了,不說會冒著船隻被扣的風險,說不定還會引起雙方不必要的外交爭端。

  為首的大副正要準備起身招呼街上的巡警,將這個可能在漢洲本土犯下嚴重罪行並且要妄圖偷渡出海的惡棍抓捕歸案,順便可以討好一下當地的漢洲人。

  可是,當梁雲安掏出一袋漢洲銀元輕輕地放在桌上時,包括這名大副在內的幾名東印度公司水手,眼睛頓時有些直了。

  這袋銀元中,還赫然露出幾枚金燦燦的金幣,再加上幾十枚銀幣,價值少說也有一百塊漢洲銀元,折合四百多荷蘭盾(1漢洲銀元=1.3兩白銀,折合4.5荷蘭盾)。

  這差不多是一名海上經驗豐富的船長一年多的薪水!

  最後,梁雲安連筆帶劃地向這幾個夷人表示,若是能將帶到巴達維亞,他還會額外支出一大筆報酬。

  幾名東印度公司的水手心動了。彼此互相看了看,非常有默契地點頭同意了。萬里迢迢來到這遙遠的東方,不就是為了想多賺取一些金銀,然後風風光光地回到歐洲,享受美好的生活嗎?

  只要幫這名漢洲人脫逃出境,就可以輕鬆獲得一筆豐厚的報酬,儘管是在座的幾人均分,但那也將是他們差不多大半年的薪水收入。將人偷偷帶到船上去,可能會有些困難,但也不是不能做到的。

  8月23日,午後時分,來自建業城的幾名皮毛商人,驚訝地發現,與他們同行的梁雲安失蹤了。起初,以為他是因為貪戀城中熱鬧,或者遇到某個同鄉,宿在了城中的客棧。

  可是,連著等了兩天時間,始終沒有發現梁雲安返回碼頭附近的客棧。他們這才意識到,可能是出了問題。隨即,立刻將此事報告給城中的巡警,聲稱同伴或許在廣陵城已遭遇不測,懇請當地官府予以詳加調查。

  就在廣陵城因為梁雲安的失蹤,而使得官府大動干戈,進行一番全城搜索之際。梁雲安卻身在一艘荷蘭東印度公司旗下的商船上,正陷入一種無盡的痛苦當中,欲哭無淚。

  荷蘭商船離開廣陵不到兩天,幾名偷著將梁雲安帶到船上的水手,立即變了臉。他們將其全身剝了一個乾淨,開始搜刮他的所有財物。六十多塊漢洲銀元、三枚價值十塊銀元的金幣,以及幾張承兌銀票,全部都被一一一搜撿了出來。

  正當幾名水手覺得他已完全失去價值,要將他拋入大海時,梁雲安聲嘶力竭伸手指著艙板上幾張記名承兌銀票,不斷地告饒,聲稱可以將這些銀錢取出來,全部送給他們,只要留他一條性命。

  那名帶頭的大副仔細看了看那幾張承兌銀票,上面標識的幾個數字,提起了他的興趣。一番溝通後,幾名水手明白了,那幾張承兌銀票,可以從漢洲大錢莊提取現金,數額有多達一千八百塊漢洲銀元。

  但是,這種銀票需要持票人提供漢洲大錢莊賦予的暗碼和記號,在核對無誤後,便會予以無條件承兌現金。不過,鑑於這些銀錢是梁雲安最後保命的手段,在水手使盡各種方法,威逼他說出暗碼和記號時,求生欲望的支持下,讓他咬緊牙關,硬是抗住了對方的各種毒打拷問。

  見此情形,領頭的大副和幾名水手稍一商量,便決定暫時留下樑雲安的性命,將他帶至巴達維亞,然後再設法讓他在那裡提取現金,並最終支付給他們。到了我們東印度公司的地盤上,怎麼著都能將他生吞活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