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5章 西班牙人的漢洲見聞(續)

  1685年1月27日,廣陵(今澳洲湯斯維爾市)。

  西班牙專使巴勃羅·阿爾瓦雷斯伯爵在火車上已經度過了四天時間,據陪同的齊國外交人員告知,他們已經從漢洲北方的建業府,來到了東北地區的廣陵府,行駛里程超過兩千七百公里。

  也就是說,他們在短短四天時間裡,就相當於從馬德里,橫穿大半個歐洲,來到了遙遠的華沙。要是乘坐馬車的話,最少需要半個月才能行駛完這麼長的路程,而且還得是日夜兼程地趕路。

  這齊國的火車,還真的是一個堪為「神器」的交通工具,一定是上帝出於對他們的偏愛,而特別賦予他們的專屬禮物!

  廣陵是齊國最大的製糖中心,在去年,它一共生產了三萬噸的蔗糖。嗯,折合成我們西班牙的重量單位,那應該是多少來著?好像是……兩百七十多萬阿羅瓦(1阿羅瓦約等於11公斤)!

  哦,上帝,這是一個多麼驚人的數據。

  要知道,這個時期,作為歐洲最大的蔗糖供應地,葡屬巴西每年的產量也不過將將兩百五十萬阿羅瓦。儘管算上加勒比海上的古巴、牙買加、巴貝多等島嶼所生產的蔗糖,總產量可能會超過這座城市的規模。

  但是,在齊國境內,可不僅僅只有廣陵這一座城市擁有蔗糖生產能力,他們沿途經過的建業、新淮安、開元等城市,也都擁有為數不少的蔗糖工廠。

  可以想像,齊國的蔗糖生產規模將是一個極為巨大的數字,很可能,它以一國之力就超過了世界上所有國家的蔗糖生產!

  其實,西班牙人有些高估了齊國在世界蔗糖生產中所處的地位,他忽略了一個東方大國。這個時期,位於大陸上的秦國,其蔗糖產量自前明時期,便一直處於世界領先的位置。及至明清戰亂結束後,在和平穩定的環境下,秦國的蔗糖生產很快恢復,其規模和產量更甚往昔。廣東、廣西、夷州是秦國最主要的蔗糖生產基地,僅夷州每年的蔗糖產量就達五千噸,成為東亞地區最為主要的蔗糖輸出國。

  不過,與巴西、加勒比,以及秦國那種純手工榨糖或者小作坊生產方式所不同的是,齊國的蔗糖工廠大量引入機器,並以蒸汽機驅動,基本實現了大工業化生產,不論是生產效率,還是生產成本,均完爆其他蔗糖生產國和地區。

  而且,齊國不僅僅生產蔗糖,而且還對蔗糖進行諸多地細分加工。比如,廣陵生產出來的白糖就分「糖粒」「糖瓜」「糖響」等十幾種。在這些純粹的單品糖里,齊國人又將其二度加工,做成了「蔥糖」「香糖」「牛皮糖」等各類甜品雜食,竭力將所有蔗糖產業鏈中的利潤全部留在齊國境內。

  在歐洲,糖依舊是一種奢侈品,並不是所有的社會階層都能在日常生活中食用它。即使,號稱歐洲最為富庶的尼德蘭,普通百姓仍然負擔不起高昂的蔗糖售價。在西印度群島和巴西的製糖業興起以前,蔗糖在歐洲不像今天那樣觸手可及。那個時候的西班牙人食用的大部分糖是玫瑰糖、埃及糖、貝扎糖、摩洛哥糖等。相比於蔗糖,這些糖的雜質含量較高,品相也比不上蔗糖。

  在歐洲的上流社會,會將各種千奇百怪的甜食,當做炫耀資本,成為貴族社交場合用以作樂的方式,糖和甜食被作為社會等級的提升和象徵符號。

  甜,代表著財富和權力。

  反觀齊國,各種糖類製品的價格低廉得讓人髮指,更是淪為普通齊國人的日常消費品之一。阿爾瓦雷斯伯爵甚至私下裡盤算,若是從齊國返回西班牙本土時,就地採購一船蔗糖回去,說不定賺取的貿易差價不僅可以彌補此次使團出訪的費用,還能籍此大賺一筆。

  火車每次經停站台時,眾多小販推銷叫賣的食物當中,就有各類甜品雜食,價格非常低,而且品色花樣著實惹人垂涎。可是,隨行的齊國武裝護衛和外交人員囿於使團人員的健康和安全考慮,禁止西班牙人隨意購買和食用小販的提供的食物。

  身為一名西班牙貴族,擁有不菲的年金和大量的田產、商業收益,阿爾瓦雷斯伯爵自然是實現了蔗糖食用的自由,而且,他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嗜甜者」,對任何甜食沒有一點抵抗力。儘管嗜糖成癮,食用了太多的蔗糖和各種甜食,已經嚴重腐蝕了他的牙齒(這個時候,路易十四因嗜糖成癮,40歲不到就成了「無齒」國王),但他仍舊無法控制自己對糖和甜味的索求。

  在餐車上享用簡單的早餐時,吃幾塊糯甜的點心,喝一杯添加一大勺砂糖的咖啡,可以讓他整天都能保持一個好心情。

  不得不承認,齊國人提供的食物品種非常豐富,即使在火車這種不斷奔馳的交通工具上,也能供應新鮮的魚、肉、禽、蛋,以及各種新鮮蔬菜,甚至還有適合歐洲人口味的牛排、培根、火腿等食物。

  當然,餐車上除了有他們西班牙使團進餐外,還有一些來自商務包廂和一等座車廂里的齊國貴族、富裕商人,以及精英學者。

  他們在與西班牙使團人員照面後,只是禮貌而矜持地以目示意,並不會過來主動攀談。他們應該是屬於齊國的上流階層,應該知道西班牙使團此行齊國本土的目的,臉上都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驕傲神情。

  是的,他們有理由對自己國家的強大和富庶而感到驕傲,正如一百多年前,我們西班牙人在擁有整個美洲,將一船一船的金銀運回本土,也是以這種非常高傲的姿態,俯視整個歐洲。

  為了維持一個貴族的尊嚴,阿爾瓦雷斯伯爵在餐車上享用完餐點後,並不會在那裡久留,去充當齊國人茶餘飯後的討論對象。

  泡上一杯茶,添一勺砂糖(歐洲人喝茶是要加糖的,為了壓制茶葉的清苦味),然後靠坐在包廂的窗前,安靜地欣賞沿途各種風情。

  他發現,沿途經過的齊國城鎮和鄉村,不論是濕熱的北方地區,還是乾燥荒涼的內陸,都分布著許多大大小小的水庫和堰塘。大的水庫有方圓數里格之大,小的堰塘只有數十碼(西班牙1碼約等於0.9144米)。在水庫和堰塘四周,是縱橫交錯的溝渠,蜿蜒通往一塊塊平整而肥沃的田地或者牧場之中。

  從中可以看出,齊國對農業和水利建設是極為重視的。他們在內陸荒漠地區,為了鎖住更多的水源,除了修建無數的堰塘水庫外,還人為地種植了許多耐旱的草木,精心改造著他們賴以生存的家園。

  可再瞧瞧我們西班牙王國,整個經濟簡直是一團糟。當各國都在推行重商主義,實行高關稅以鼓勵本國產業發展時,擁有美洲產出的巨額金銀的西班牙政府為了便於國王和貴族享樂,實行低關稅政策,以至於國內有限的工商業在外國廉價商品競爭和本國關稅盤剝下,趨於崩潰和消亡。

  工商業搞不起來也就罷了,大不了揣著巨量的金銀到國外市場去買。可是,我們西班牙王國的農業生產也幾近於破產。王室和政府嚴格限制國內糧食的價格和流通,但又不給農人發放必要的農業補貼,還要面臨各種苛捐雜稅,以至於「穀賤傷農」,導致農民大量破產和逃亡。

  另一方面,西班牙絕大部分土地掌握在貴族階層手中,當在國際大環境呢絨業大發展以及西班牙鼓勵出口政策的刺激下,羊毛需求旺盛時,繁盛的養羊業徹底摧毀了西班牙的農業。原本只沿山地非農業區遊牧的羊群,開始踐踏破壞平地的可耕地,羊群啃食植被根部的習性讓可耕地土層遭受不可逆的破壞。西班牙本身就貧瘠的土地雪上加霜,糧食一直都極為短缺,需要從中歐進口大量的穀物,而通貨膨脹導致的糧價高企讓貧民長期掙扎在生死線上。

  這個時期,西班牙國內的赤貧現象已經非常嚴重了,全國各地的乞丐空前增多,數十萬人靠修道院的施捨存活。同時,國內人口急劇減少,許多市鎮和鄉村荒蕪、消失,在大航海後的兩個世紀裡,西班牙人口足足下降了四分之一,從巔峰時期的八百萬減少至不到六百萬。

  阿爾瓦雷斯伯爵與陪同的齊國人交流中得知,他們的國家不僅工商業發達,農業興旺,而且還擁有一千萬人口。這個規模,要放在整個歐洲,也是處於妥妥的大國行列。

  而更讓他為之驚嘆的是,這麼一個千萬人口的大國,不論是在建業這種大城市,還是沿途經過的小城鎮,竟然沒有發現一個乞丐或者流民。

  他不認為,這是齊國人為了粉飾國家太平和人民富裕的虛榮景象,故意將這些乞丐或者流民之類的人員收容隱藏起來,這根本就是一件無法完成的事務。

  一名使團人員曾好奇地向齊國人提出了這個疑問,卻不料遭到了對方的無情地嘲笑。他們聲稱,在齊國,可能會有窮人,但絕不會有乞丐和流民,作為一個強大而富庶的國家,足以養活國內的千萬子民。

  對此,西班牙人是半信半疑的。他們猜測,齊國人一定是像他們西班牙人一樣,將城市和鄉村陰暗角落中的乞丐和流民,一股腦地送到了海外殖民領地。只是相較於國勢日衰的西班牙,更加富庶的齊國所產生的的乞丐和流民數量會少一點。

  火車在廣陵站停留了半個小時,在這期間,一名來自車站裡的醫生被請到了西班牙使團所在的包廂。

  一名西班牙使團成員兩天前可能是受了風寒,有些感冒發燒症狀,到昨天半夜時,高燒加重,已出現意識不清的狀況。

  在歐洲,一般遇到了感冒發燒的病人,醫治手段無非就是三種,喝教堂所賜的「聖水」、放血治療,以及服用鴉片酊。

  歐洲人沒有喝熱水的習慣--當然,這個時候,全世界除了齊國,好像也沒有其他國家有喝熱水的習慣。所以,教堂所賜的「聖水」,也是生水。喝了「聖水」的病人很有可能引發拉稀,尤其是體質虛弱的兒童,拉死了也是司空見慣的事。聖水說白了就是和中國的求仙問卜一樣,玄而又玄的神學,治好了肯定是它的功勞,治不好,就是時機不對,心不誠。

  放血,這個治療理論來自於古希臘的「醫聖」希波克拉底。此後,古羅馬醫學家蓋倫也認為,血液可以為人提供「活力」,因此,假如有人生病的話,肯定是因為體內的血液太多,導致活力太多。如果人生病了,就得把體內「多餘的」血放掉。

  至於鴉片酊,這玩意產自中東,屬於「進口藥」,價格不菲,自古就被歐洲人奉為神藥。那個「神醫」蓋倫曾認為,鴉片可以預防中毒和有毒的蟲子叮咬,能治療慢性頭痛、癲癇、中風、各種咳嗽、婦科疾病、憂鬱症和瘟疫等等在內的一切疾病,簡直就是當時歐洲人眼中可以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

  西班牙使團來到齊國本土,隨行的人員自然是有神父、教士之類的神職人員,但沒有莊嚴神聖的教堂加持,是無法祈禱上帝賜予「聖水」的。而阿爾瓦雷斯伯爵隨身攜帶的幾片「神藥」鴉片酊又不捨得給一名普通的隨行人員服用。

  那麼,只有一個最佳的治療手段了,放血。

  當陪同的齊國外交人員看到幾個西班牙人使勁摁住那名高熱患者,然後持著一把刀將其前臂劃開一道深深的血口,然後端著盆子把噴涌而出的血液接住,驚恐不已,差點認為這幫西班牙人要化身為食人惡魔,把這個可憐的病人殺死,然後吞食之。

  經過一番艱難溝通,陪同的齊國人明白了西班牙人的意思,立即制止了他們野蠻而又愚蠢的舉動,並為那名可憐的患者包紮好傷口。隨後拿了一條毛巾,浸了冷水,敷在他的額頭上,稍稍進行物理降溫。

  火車停靠廣陵站後,兩名醫生被招到了車上,開始醫治那名患病的西班牙人。先是施以針灸刮痧法,將發燒症狀予以緩解,隨後開具了三副中藥,囑咐西班牙人早晚煎服一劑。

  令人神奇的是,連續服用兩劑中藥後,到了半夜時分,那名高熱不退的西班牙患者竟然退了燒,在稍稍進食了一點米粥,便平靜地睡了過去,呼吸也非常平穩,已然大好的模樣。

  隨行的兩名神父見此情形,立即停止了給他繼續餵服中藥,而是與阿爾瓦雷斯伯爵偷偷地將剩下的中藥藏了起來,準備帶回西班牙本土,進行一番「科學研究」,以期加以複製。

  齊國,真是一個讓人驚嘆不已的國度。不知道,抵達了他們的都城後,還能見證什麼樣的盛況和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