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開山脈是一條呈西北-東南走向的山脈,它把緬甸西南面沿海的若開地區和緬甸主體的伊洛瓦底江平原,給分割開來了。
而位於山脈中段的安關,就是若開山脈上最重要的關口,沒有之一。
歷來從伊洛瓦底江平原到若開沿海,幾乎就只有這一條陸路可走,因此成了阿拉干人重點防禦的所在。
哪怕達爾耶王在表示對白象王的臣服以後,安關仍然被嚴密守衛。
守衛安關的二王子今年二十七歲,年富力強,雖然他是去年才到的安關,但已經得到了守關將士上下的支持,
不過這麼重要的地方,莫子布肯定是要親自出馬的,
阿拉干人沒有越過安關去襲擊貢榜王朝的膽子,但是讓他們帶個路還是沒問題的。
不然莫子布也不知道關押法國俘虜的卑謬城,應該怎麼去。
於是二王子就悲劇了,莫子布隨便從中國古代的歷史中選定了兩個小案例,就幹掉了他這個攔路虎。
莫子布先是讓人假稱達爾耶王身體堪憂,召二王子回都城謬烏。
二王子看見來人都是宮廷熟人,當即沒有懷疑,收拾了一下就趕快啟程了。
然後走了只有十幾里地,使者就拿出了另一封命令,聲稱二王子勾結緬人,命他自裁。
二王子可不是扶蘇,他當然不干,於是一聲炮響,兩邊山上突然殺出一彪人馬。
他們全殲二王子親衛隊之後,就把他摁住砍掉了腦袋。
同時,莫子布親自在安關署衙中召見安關守將,表示他已經被調回王都謬烏,讓他交出兵權。
守將自然也不同意,但可惜他沒看過史記-魏公子列傳。
就在他質疑莫子布身份的時候,身材瘦小,面目秀麗的梁文英突然暴起,從寬袍大袖中摸出一柄鐵錘,一錘就把守將的腦袋給開了瓢。
嗯,梁文英進來的時候,是男扮女裝假扮的侍女立在牆角的,因此守將根本沒注意到他。
殺了守將之後,莫子布立刻發信號讓在關外隱藏的數百崑崙山堂精兵入關,再起出關內財物大賞三軍,基本穩住了局面。
隨後又以重金賞賜招募了三十名熟悉道路的士兵,命他們隨大軍一起前往卑謬。
完成這些之後,安關就被莫子布放棄了。
因為他又不是打算在阿拉干王國立足,現在莫子布的計劃是在卑謬救出法國被俘炮兵之後,直接順伊洛瓦底江而下。
而在他行動之前,李獻文已經動身前往停在實兌的航隊處了。
他會率領艦隊在十五日之後,準確出現在伊洛瓦底江的東側入海口沙廉,也就是法國人七年前被俘的那個城市。
卑謬,這座城市在緬甸歷史上也是鼎鼎大名的。
歷史上的1542年,東吁王朝的開創者莽瑞體就是在卑謬之戰中,大破來自北方的阿瓦王朝大軍,一舉奠定東吁王朝在緬甸的地位的。
當陳旭、陳南兄弟帶著林通摸到卑謬城外的時候,白象王孟駁的徵調令,其實已經下到了法國俘虜兵所在的村子。
布魯諾中校看著院子外面跑來跑去孩子,長長的嘆了口氣。
他們確實是白象王的俘虜,但這個俘虜,與想像中的俘虜也還不太一樣。
此時的緬甸雖然早就進入了封建時代,但是也還殘留著許多奴隸社會的痕跡。
國中除了自由民以外,還有很多為王公大臣耕種的農奴,至於布魯諾中校這樣的俘虜,自然也是奴隸。
但這又並不代表著他們的生活很困苦,相反白象王對這些法蘭西人還是不錯的。
他專門在屬於國王的田莊中,撥出了兩個富庶的村子安置他們。
這個村子靠近卑謬城,灌溉設施完備,土地肥沃,物產豐富,要是在法國的話,布魯諾中校應該還是能滿意的,因為這的產出,已經能約等於一個男爵了。
除此之外,白象王還給每個法國俘虜配備了妻子。
這些妻子的長相跟歐洲人沒什麼區別,,或者說,他們就是歐洲人。
這些歐洲人是更早之前,大約1613年左右被緬甸人擊敗的葡萄牙冒險家飛利浦.德.布里托魔下軍官和士兵的子嗣,還有一些則是這些年斷斷續續被俘虜的歐洲人。
他們都被緬甸人安置到了卑謬等幾個城市的郊外,緬甸人嚴格限制了這些人的行動自由,一般不讓他們出村,也不讓他們與緬人混血,平時當成奴隸養,戰時就抽調為奴兵。
因此哪怕過了上百年,當年那些被俘的葡萄牙人,基本還保持了祖先的長相,他們甚至仍然還會說一口口音奇奇怪怪的葡萄牙語。
這也符合貢榜王朝的軍事制度,在貢榜王朝類比綠營的輔兵,是由各個封臣的私兵和一定數量的募兵組成。
而類比八旗兵的禁軍,則是由國王直接擁有的土地上奴兵和首都阿瓦等幾個大城市抽調組成。
在國王直接擁有的土地上,每個村子的功能都被嚴格控制了,
騎兵村主要負責為白象王承擔騎兵的工作,此外象兵、刀盾兵、弓箭手等都有自己的村子。
法國俘虜被限定為炮兵,因此他們居住的村子就是炮兵村。
葡萄牙俘虜是火槍兵,因此他們就居住在火槍兵村子。
但這就是讓布魯諾中校難受的地方,雖然他們得到了富饒的土地,除了要為白象王作戰以外,也不用怎麼交稅。
但緬甸人不但嚴格限制他們的自由,甚至還規定了每個法蘭西人要養育多少個兒子,因為偉大的白象王不希望他的炮兵部隊沒了繼承人。
這幾年中,甚至還出現過有法國俘虜的孩子數量沒有達標,而被管理他們的白象王大臣抓到卑謬城,綁在市中心抽鞭子的事。
這種衣食無憂,但各個方面都被嚴格控制的日子,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被囚禁在鐵籠子中的馬戲團野獸。
有人能適應這個身份,因此在後來還有法蘭西俘虜當了貢榜王朝的禁衛軍將領,但大多數人是無法接受這種堪比奴隸的人身限制的。
布魯諾中校就十分不適應,這種生活讓他想起了那些被帶上押往北美大陸的黑奴,雖然他的日子比黑奴也要好的多。
而且緬甸主食以大米為主,布魯諾中校到這六七年了,仍然不能適應。
但是,他再次把目光投向了門外,那裡正在歡笑跑跳的,是他的兒子和兩個女兒。
這是他在奴隸般時光中唯一的心靈慰藉,他不能失去他們,害怕在逃亡的路上孩子們出現意外。
林通是個十足的文人,說他手無縛雞之力也是可以的,但他是在河仙十分罕見的,擁有強大外交能力的人才。
歷史上他數次往返於河仙和滿清之間,見到過許多滿清權貴以及兩任兩廣總督。
後來又在河仙傾覆之後主動前往暹羅,獲得了鄭信的諒解,使得鄭信接納了走投無路的鄭天賜。
而這次派他跟陳旭兄弟一起來,除了林通的臨機善變與洞察人心意外,
還因為林通還能說一口相對流利的法語此時的法語,特指標準法語,是整個歐洲上層的語言通行證。
哪怕是英軍的中高級軍官或者傳教士都能說法語,因此在以貿易立國的河仙,精通法語的並不在少數。
林通看到布魯諾中校不斷往門外看,立刻就明白了他心裡的擔憂,林通沉思了一會,很乾脆的對布魯諾中校說道:
「在我們華人歷史上曾經出現過這樣的事情,一個國家滅亡了,國君做了俘虜,但他依靠諂媚和討好入侵者獲得了豁免甚至庇護,在衣食無憂中渡過了下半生。
而他的兒子不願這樣,在追思了祖先的英勇和功業之後,拔劍自側結束了短暫而壯烈的一生。
中校先生,你認為我們應該更加贊同誰的選擇,是如同奴隸一樣苟活,
還是成為一個能與豬馬牛羊區分開來的人?」
布魯諾中校看著林通,臉上神情很是複雜,半響他才緩緩回答道:
「人們總是崇拜英雄的,但要做一個不像奴隸一樣苟活的英雄,是需要很大勇氣的。」
「對!」林通立刻接口說道:「做一個英雄很難,但是不選擇去做一個卑躬屈膝的奴隸,卻不難!」
「中校先生,難道你以為讓你的孩子們於這種環境中長大,就是對他們好了嗎?
不,我甚至能看到這些可愛孩子悲慘的未來!
男孩從他長到十五歲開始,就會成為白象王對外殺戮的機器。
運氣好能留下一條性命,或者帶著殘缺的軀體回鄉。
運氣不好,幾年內就會成為路邊的白骨。
而女孩們呢,她們從出生起就註定了會成為白象王控制的生育機器,就像是你的夫人一樣。
抱歉我說的這麼直接,但事實就是如此。
她們運氣好,會有一個肢體殘缺的丈夫和她共渡晚年,運氣不好就將孤獨終老。
而且,中校先生難道真的認為當你們失去價值後,白象王還會像現在這樣優待你們嗎?
請記住,你們不是這個國家的國人,而是奴隸!」
一通話,說的布魯諾中校啞口無言,臉上浮現出掙扎神色後,半響終是點了點頭。
「林先生,你說的很有道理,從你的身上,我也看到了一位文明紳士的氣度,確實與野蠻的緬人不一樣。
想來你的主上,那位河仙勳爵閣下,也一定是位非常文明的君王。」
要是莫子布在這,肯定會對布魯諾中校的話之以鼻。
法國人在印度和緬甸幹的事可稱不上文明,當然莫子布乾的也差不多。
但林通卻非常受用,他帶著點傲嬌的點了點頭。
「勳爵已經與伯多祿大主教達成了合作意向,以後你們法蘭西人將在東方有一個穩定的,開放的港口城市。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在河仙獲得的功勳,甚至能轉化為法蘭西王國的功勳。」
這還真不是胡說,而是莫子布與伯多祿商議後,最重要的一環,最多也就是打個多少折的問題。
「好的。」布魯諾中校點了點頭,「不過我們有兩個要求。
第一是必須把女人和孩子也帶上。
第二要先解決卑謬城中白象王軍隊,不然我們很可能走不掉,畢竟也不是所有人都會願意與我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