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神銃-破窮光格擊
新安縣,山鹿堡,鎮守使山上徹帶著十餘個家臣,從他自家一望無際的水馳過。
雖然已經是農曆九月,但在南暨島仍然可以再收一茬穀子。
而且特別簡單,不用重新種植,因為新的稻苗會從已經收割過的稻杆上再次長出來,基本不用怎麼照料。
山上徹看著青悠悠的稻田,忍不住勒馬停下,伸手從水田中捧了一捧帶著濃厚水腥味的稻田水,看著水滴不斷從手指縫中掉落,他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山田君,每到此時,我就想起故鄉的冬天,呼嘯的北風,能把人凍的渾身打顫,到了九月,田間地頭一片死寂,哪能像這樣,九月了還能再收穫一次白米。」
山上徹後面的山田君贊同的點了點頭,「是啊,這南暨島除了熱一些外,真的就是人間天堂了,一畝地的產量能相當於我們家鄉五倍還多。
所以,在家鄉,一戶人精心伺候田地,到頭來自己一口白米都吃不上,
只能用豆子和玉米加上野菜度日。
這種貧窮,傳導到最上面,就是一百石以下的武士,讓全家吃飽都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而在這裡,連最下面的農奴都能吃得飽,確實人間天堂!」
山上徹並沒有跟著島津佐土原藩去亞齊,而是被安排到了新安縣,在新安君男韋大手下做了一個鎮守使。
可別小看一個鎮守使,山鹿堡是新安縣六個最重要鄉都之一,有丁口兩千三百戶,百姓一萬三千人,水田十七萬畝。
這還不包括長滿了香蕉樹等可以當做主食果木的山林和水產豐富的河流湖泊。
真要嚴格算起來,石高肯定超過四十萬石,這還是水田因為人力不太足,沒有完全開發出來情況下的產量。
也就是說,錦石方伯親藩如果把所有的都開發出來,估計會達到六百萬石以上,新安君男親藩也最少有一百五十萬石。
當然,哪怕在物產豐富的南洋,南暨島(爪哇島)也是一個獨一無二的特例。
因為水稻的生長,除了需要良好水熱條件以外,還需要大量的營養物質而在這個沒有現代化肥,諾魯那種天然鳥糞島還沒有被發現的時代,尋常南洋地方的土地,並不能支撐常年四熟。
比如在泰平(暹羅),給退役的士兵賜封地就不是說給幾百畝地,而是說給幾個村子。
然後這些小封臣就只控制這幾個村子的人,這三年在這個村子種田,順帶維護好另外幾個村子的田,不要變成沼澤。
等到這個村子的田肥力消耗的差不多了,就去其他村子種田。
而在南暨島,這個不算小的島上,遍布火山,還常年噴發,火山灰帶來了天然的肥料,完全不需要像暹羅那樣兩三年就換個地方。
只需要種三年水稻,然後再種一年豆子、紫雲英之類能肥地的作物,然後就又可以開始種四熟水稻了。
因此可以說,單論糧食產量,有現代化肥和良種時期,日本憑藉科技方面的優勢,爪哇島與日本島的產量差別不太大。
但是在這個完全靠天吃飯的年代,爪哇島完爆日本島,在面積比日本島小三分之一的情況下,產量至少是日本島的五倍。
「聽說當初是大皇帝陛下特意把山上君安排到南暨島,那時候我們還不了解情況,以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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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田君說到這就卡住了,言下之意就是大家都以為皇帝不讓山上徹跟看島津氏佐土原藩去亞齊,是為了不讓天下人產生聯想。
「但是如此看來,這是大皇帝陛下對山上君的恩賞啊。
看著只有三千石的石高,但是一年四熟又還有大量荒地可以輕鬆開墾,
石高三十萬石都不止,翻了足足百倍,實在令人羨慕至極啊!」
「是的,是的,這還不包括香蕉樹和江河湖泊的水產,聽說山鹿堡的紫雲英花蜜也很有名,不如今日山上君就招待我們食用香蕉和紫雲英蜜壽司吧。」
這個在山田君後說話的小矮子不顯山不露水,但帶著一股上位者氣息。
山上徹知道這個小矮子,才是做主的那個人。
尾張藩的要改易了,因為東洋總理太上皇陛下看上了尾張藩和紀州藩的土地,要封給自己的兒子,這兩個曾經高貴無比德川御三家,就只能灰溜溜的離開本土。
當然,太上皇做事不會這麼粗暴,他私人贊助了尾張和紀州藩各二十萬銀元搬家費,還充許他們帶走一半的武士和農夫。
而這些人,就是來考察的,看看南暨島是否可以承載他們這些人。
很快,飯菜就端了上來,清甜軟糯的三文魚生切搭置於飯糰上,然後淋上紫雲英花蜜,一串串黃澄澄的香蕉也整齊的擺放著。
此時正是食蕉的好時節,當然此時的香蕉還有很多品種,品種間也還很不一樣,各種各樣的都有,甚至還有跟芭蕉類似,很難變黃,口感生澀,硬邦邦的那種。
而山上徹端來的,是很小個,類似後世小米蕉那種,果體短而圓,剝開後一股非常好聞的異香傳來。
尾張藩的徐(德川)宗之小心翼翼捏著軟糯的白色果實送進了嘴裡,又小心翼翼的將果籽給抿了出來,隨後眼晴都亮了。
「真是美味啊!」徐(德川)宗之大為讚嘆,「難怪很多人說,土人即便食蕉也能飽腹,此物軟糯香甜與米糕類似,真是上天賜予土人的至寶!」
其實這時候的香蕉,有些味道不怎麼樣,但在人類活動還算密集的區域,經過上千年人和動物一起的被動選育,還是有很多蕉味道很可以。
徐(德川)宗之非常幸運,因為他此時吃到的香蕉,很可能就是還沒被歐洲人帶到加勒比海,發現其價值的大麥克香蕉,也叫大米七香蕉。
這種香蕉雖然籽仍舊很多,但比起許多其他香蕉,已經好了不少,而且這玩意只要人工開始一代一代的培育,很容易將籽變小甚至消失的。
吃完了香蕉,徐(德川)宗之又吃了一份淋上了蜂蜜的三文魚壽司,
日本人吃三文魚的歷史很悠久,但生吃的歷史並不太長,受限於或許方式和運輸的緩慢,此時日本的魚膾大多用的還是河魚。
當然,對於有食魚膾習慣的日本人來說,生切三文魚的誘惑力,極為誇張。
再加上在這個甜菜還沒有出現的時代,日本唯一大規模獲取糖的途徑就是進口蔗糖,蜂蜜資源極為稀少,所以甜味對他們來說,奢侈的無以復加。
徐(德川)宗之乃是尾張藩近支,身份看起來很高貴,但也很少能吃到如此精密美味的食物。
「哦依稀,哦依稀!」徐(德川)宗之閉上眼晴,沉浸在美味中難以自拔,嘴裡連連稱讚著好吃。
好半響,他才睜開眼晴,對著山上徹說道:「真是美味啊,人生能天天吃到這樣的美食,離開這個世界時,才會是面帶笑容的吧。」
「山上君,能見識一下君之名-破窮光格擊嗎?」
若是莫子布在這,真是捏麻麻滴要無語死了。
徐(德川)宗之口中的破窮光格擊,就是當時山上徹打死光格天皇的那把火。
光格擊嘛,很好理解,破窮則是日本好事者加上的,因為山上徹擊斃光格天皇時曾經大吼過「我為天下窮困武者,殺此賊人!」
真尼瑪的損!
而且,日本人的腦迴路一般人是難以理解的,按一般來說,山上徹殺了天皇,應該是很多武士恨他才對。
但實際情況是,很多武士非常崇拜山上徹,認為他是個厲害人物,甚至開始傳說山上徹也有神仙血脈。
可不,天皇都敢殺,可不是個神仙人物嘛。
就連山上徹自己,過了最初那個有些膽戰心驚的時候,他也開始有些自得了起來。
是以聽了徐(德川)宗之的要求,他趕緊命人將他珍藏的火拿了過來。
徐(德川)宗之從精緻的檀木盒中,拿出了這把破窮光格擊,原本平平無奇的手,卻總讓他覺得似乎沾上了一些神性。
「果然是名,不,這應該是叫神!」徐(德川)宗之很快給這把手定了性。
「這應該是大皇帝親手製作的神吧,也只有天命真聖王,天道之子製作的武器,才能擊殺下界小神之子,此所謂上下尊卑也!」
一直跟著徐(德川)宗之考察隊伍中的一個錦衣衛,立刻瞪大了眼晴,
捕捉到了這幾句話的價值。
因為在山上徹殺了光格天皇后,一直有個問題無解,那就是他以下犯上還沒有得到懲罰。
這不但對光格天皇的生命形成了挑戰,對莫子布這個大皇帝的權威,也形成了暗中的挑戰。
怎麼,光格天皇就該被大庭廣眾下斃,你光中大皇帝,都是光字輩的,就不能被打上一是吧。』
這也是莫子布冷藏山上徹的原因,他也更懂了,為什麼司馬昭臉都不要,一定要殺成濟。
也明白了,司馬昭拉不下來臉殺賈充,給他的司馬家天下造成了多大的傷害,伏惟聖朝以孝治天下嘛。
而徐(德川)宗之這話,就給出了一個很好詭辯的話術。
說完這個,徐(德川)宗之滿臉希冀的看著北面帝國京城的方向,因為皇帝只充許他們放棄鎮藩順寧王的爵位後,在南暨島獲得一個親藩君子國。
這對於尾張藩來說,還是有點低了。
雖然親藩之主與鎮藩之主並不是一回事,但也不至於鎮藩第二等的順寧王,只配與親藩第五等的君子相當。
可是原本的幕府將軍,現在的親藩江戶大公德川家治一心一意呆在南京應天府,納了一堆侍妾,希望能再造一個接班人出來,除此之外什麼事也不管。
尾張藩沒有辦法,只能自己法子討好大皇帝,而這個詭辯話術,就是最佳的討好辦法之一。
「忠順侯這麼說,是認為山上鎮守使做的對咯?」隊伍中的錦衣衛隨員意有所指的問道。
徐(德川)宗之沒有絲毫猶豫,立刻點了點頭,「是的,在下如今才知道,天下何其之大,大皇帝用心何其良苦。
若是我等和人還拘泥於舊日制度,被那越的所謂天皇蠱惑,不知道還要在日出之地受苦多少年,且不僅是自己受苦,萬千百姓也要跟著一起受苦。
此等為一姓之尊榮,而苦天下百姓者,人人得而誅之!」
好嘛,這才三年多,倭人自己也認為天皇該死了。
而且這話,還激起了山上徹的感激之情,他一個鹿兒島的窮苦町士能有今天,成為石高四十萬的封臣,都是大皇帝陛下的恩德。
噗通,山上徹當即跪下,面朝北方。
而他手下的藩士知道要幹什麼了,立刻拿起棍棒,把在遠處等著伺候的土人全部趕走。
在這些和人的親藩中,上下尊卑極為注重,土人連叩拜皇帝的資格都沒,非華族甚至不能口稱萬歲二字。
趕走了土人,在場都是華族之後,山上徹才對著北方三跪九叩,口稱萬歲,其餘華族和人也跟他們一起,山呼萬歲。
就在此時,遠處數騎飛馳而來,為首者打著一面象徵共和議會的黑底紅瓦當龍大旗。
剛剛叩拜完皇帝的山上徹,一下就站了起來,激動的渾身顫抖,這是他夢寐以求的畫面,多少次在夢中出現過。
「山上鎮守使,奉陛下敕命,宗人府宗正蔡國公諱潢用印,南洋總理大臣兼南洋共和議會大長老簽署,同意接納鎮守使為南洋使司共和議會共和院議員。」
「陛下恩德,臣無以為報,惟謹守本分,全力為大虞鎮守疆域。」山上徹大喜過望,又噗通一聲跪下,在地上連連磕頭。
徐(德川)宗之眼晴一亮,覺得自己好像又發現了什麼,等到山上徹平靜了一些,才趕緊上來詢問。
終於獲准成為省共和議員山上徹,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把昔日皇帝剛起家之時的長魚港鎮守使故事,給徐(德川)宗之普及了一下。
徐(德川)宗之這才知道,大虞在南洋的權力,走的是兩條線。
第一個是傳統的治理權這條線。
比如在南暨省,全省被劃分為了六個府,但包括省城洪興(雅加達)在內的六個府城,都是朝廷直轄的。
其餘方伯封地都只是州城,子爵、男爵都是縣城。
在政治上,伯子男三級封臣加上比他們小的鎮守使等,都是要受朝廷派遣知府管轄的。
雖然知府大多時候對這些地頭蛇,遇事也是以商議為主,但政權的上下,還是在那裡擺著的。
親藩封臣要真的占據一府,完全不吊中低級地方官,得到君侯這一級。
但是很抱歉,別說南暨島,就是全南洋,也只有魯藩、金國大王、朝鮮大公、宋城君侯等少數幾個是侯爵及以上的,南暨島更是一個也無。
而大家這麼辛苦過番,到這當了貴族老爺,還要受官府管,那這爵位就拿著太沒有意思,關鍵是利益也很難得到保障啊。
於是,南洋的第二條路就是共和議會,其中議員目前只在貴族和大商人中選。
當然,這個貴族的概念非常寬泛,許多只有兩三千畝地的莊園主,也在貴族的範圍中。
其中全南洋使司的共和議會,分召公院這種上議院和共和院這種下議院,各省就只有共和院。
在南洋,只要入了這共和議會,之後對你的任何懲處,都必須要到議會表決並上報宗人府。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一紙詔令,就把你的封地和其他產業給剝奪了,也要下旨讓議會討論投票。
公認有罪之後,交宗人府審定,解除議員身份後,再來具體定罪。
「原來如此,這就是真正的免死金牌啊,山上君成了南洋議會共和院的議員,便是真正鎮守一方的君主了。」
徐(德川)宗之情不自禁的豎起了大拇指,不過不是給山上徹,而是給皇帝的。
大皇帝通過流官,抑制了南洋親藩在政治體制上的巨大影響力。
又用共和議會,直接從皇權上剝離一些『刀槍不入』的神聖性給南洋親藩,避免他們被高級封臣和政府強勢官員隨意侵害。
通過這兩條交叉線,不管是在南洋的封臣,還是在南洋的流官,都需要仰仗皇權,聽命於皇權。
「山田君,在下要立刻前往洪興城參加南暨省的議會共和院,商議出兵事宜。
很可能南洋使司的召公院和共和院也要召開大會討論,實在不能陪君等繼續遊覽這南暨島的大好風光了。」
山上徹這會,完全沒了繼續跟這些家鄉來人顯擺之心,心思早就飛到了議會中去了,他恨不得現在就去行使他議員的權力。
「恭喜山上君,我等也正好要辭行。」山田等人,自然也不會不識趣。
「只不過這共和議會,我等聞所未聞,不知道可不可以跟山田君一起,
到洪興城見識一下,哪怕是就在外面看看如何開會,那也是極好的。」
山田的意思,也是徐宗之的意思,有了被迫移藩的經歷,他們對這個共和議員身份,更加好奇了,也期望它能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麼尾張藩就要盡全力在南暨島爭取一個方伯封爵。
因為只有方伯封爵才能肯定入選共和議會,甚至是進入人數不多,權力很大的共和議會召公院。
山上徹不知道這些人還在糾結什麼,當然也不知道大皇帝只肯給他們一個子爵,他只是出於家鄉人的親近,鄭重的提醒道:
「南暨島敢反抗的土著,已經被清剿的差不多了,這裡土地肥沃,物產豐富,哪怕是閩粵人這樣的陛下腹心,想要得到一塊南暨島的封地,都非常不容易。
諸君如果有門路,應該早點下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