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湟谷地,西寧府。
這裡是中國這片大陸上,最早產生文明的地區之一,亦是西北重要產糧基地,是整個青海最為核心的地盤。
若是倒退回去八九百,甚至一千多年,這裡不但富得流油,還是兵家必爭之地。
漢人和羌人,唐人和吐蕃。
這三個祖源都可以追溯到這一帶的中國大族,在這裡相愛相殺上千年,
其中有可歌可泣的事跡,也有血流漂擼的紛爭。
不過隨著漢人不斷向南開拓更加肥美的土地,以及氣候帶來的劇變,河湟谷地逐漸從漢家必爭之地,變成了漢家的邊角料。
這也是漢人西北失守的一個重要原因。
有好地方去了,願意繼續留在條件惡劣很多的大西北的漢人,遂漸就變少了,至少是漢家的主要力量,不再存在於這片土地上。
所以,單靠民間自發,這地方快速綠化的問題,還是不會解決,必須要君王和朝廷,來進行強力的推動。
大軍圍住西寧城已經三個月了,在皇帝下達全殲亂軍的命令之後,李獻文立刻就動了起來。
饒是物資極度緊張,調動極為困難,夏國公幕府,還是按時完成了大軍所需的一切後勤準備。
王無病親臨第一線,一路上攻破河州(臨夏)和巴燕戎格廳(循化)都很容易,但是到了西寧府,難度一下就提升了起來。
叛軍也不是吃素的,西寧城經營的相當嚴密,畢竟這裡是能跟寧夏府金積堡相提並論的亂軍老巢。
而亂軍抵抗最激烈的地方,則是西寧城西北角。
這裡有一座恢弘且肅穆的天方教寺,裡面埋葬著自稱馬哈茂德第三十世孫,但實際上是個中亞烏孜別克人,還是叛亂大小和卓堂兄的瑪哈圖未和卓。
此人是準噶爾人還控制天山南北時跑到這裡來避難的,最後死在這裡,
墳墓被一些激進的亂軍當成了聖墓。
嘣!嘣!
弓弦震動聲響起,一個剛剛從壕溝中冒出頭的青海厄魯特蒙古弓箭手,
應聲往後倒了下去。
這支射來的箭矢非常精準,直接從弓箭手的右眼中鑽了進去,入肉非常的深,搞不好鋒矢已經刺入了大腦中。
果然,這個弓箭手在地上如同蚯蚓般掙扎了幾下之後,很快便在劇痛的折磨下陷入了昏迷,只剩下嘴唇還在輕微顫抖,看樣子活不成了。
而城牆上,又發出了巨大的嘲笑聲,這個亂軍神射手非常厲害,已經在這裡射殺了超過十五人,其中不乏很多上門去挑戰的高手。
比如這個剛剛停止了呼吸的厄魯特蒙古人。
「毛上尉呢?讓毛上尉來!」
不知道誰開始氣憤的大喊,不一會,喊聲就傳遍了戰場,到處都是「毛上尉何在,毛上尉何在』的呼喊聲。
萬眾矚目中,瘦高的毛祥新被簇擁著,來到了剛剛蒙古弓箭手不敵犧牲的壕溝中。
作為典型的天賦型神槍手,毛祥新雖然是鎮軍出身,且原本不過是鄉里的農夫,但他很快就闖出了大名聲。
這世界上有些事情,特別是涉及到天賦,往往就是這麼邪門。
別人自費鉛彈火藥都花了一二十兩銀子了,射擊水平也就剛夠被選入精銳的射生軍中。
而毛祥新,摳摳搜搜捨不得額外自己買鉛彈和火藥,但是卻進步異常神速,很快就成了全軍少有的神射手。
「老新,你能行嗎?」毛祥新的頂頭上司,一個姓王的游擊將軍有些擔心的看著他。
這要是毛祥新被射死了,那對全軍的打擊就太大了。
毛祥新當然也知道這點,但他非常自信,他就是覺得對面打不過自己,「放心吧,能殺我毛祥新的人,還沒出生呢。」
說罷,毛祥新提著他的老式線膛槍,貓著腰就從壕溝里繼續往前跑去。
一路上,他還故意弄出響動,讓對面知道自己來了。
城牆上,一個帶著小白帽,滿臉溝壑縱橫的老東西,用餘光從一個極小的縫隙,瞟著下面。
聽到響動,他順手把自己的小白帽取下,遞給離他最近的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額頭立刻就竄出了一大串汗珠,但他不敢拒絕,等到老東西猛地一揮手之後,他拿著一張弓,猛地出現在了城頭。
「碰!』小年輕的弓還沒拉開,對面的槍聲就響起來了。
老東西臉上露出獰的一笑,他這時才猛地撞開小年輕,瞄準了他早就注意到的方向。
既然你已經開火了,那就對不起,你死定了!
可是...
臉上擰笑還沒下去的老東西,猛地發現了不對勁。
因為他剛剛撞開的小年輕不是一具軟軟的戶體,而是明顯毫髮無損的年輕身體。
難道....難道對面來的是個雛?
不過這個想法剛剛從心頭升起,老東西就看見了城牆下面一張似笑非笑的臉,以及頂著這張臉的身體手中,正拿著的一桿長管火。
雙方隔著兩百多米,按說老東西不可能看清對面的臉,但此刻,老東西就是覺得自己是看見了一樣。
毛祥新貌似憨傻的一笑,腳邊一把剛剛擊發的手,還在冒著淡淡的青煙。
聲東擊西、李代桃僵,誰不會似的。
這看起來很久,但實際上就是一瞬間,甚至不到一秒鐘的時間,毛祥新根本不用瞄準,抬手就是一。
他知道,自己必定會打中。
而城牆上,老東西的手還沒鬆開弓弦,他就知道自己死定了。
果然,聲先響,幾乎隨著響聲同時,一粒鉛彈急速飛了過來,它重重打在了老東西的眉心。
老東西被這巨大的衝擊力,打的脖子一甩,手失去了準頭,箭矢被不知道射到哪裡去了。
幾個同樣戴著帽子的亂軍,驚恐呼喊著過來接住仰面倒下的老東西。
但他們沮喪的發現,老東西已經只剩下了癲癇般僵直的抽動著,整張臉上全是血,看樣子就活不成了。
「幹得好,哈哈,還得是你神槍手毛上尉出馬,老子都不想把你放去回良軍了!」王游擊大喜,興奮的同時,他也不忘調兵遣將。
「把那門二十四磅炮拉過來,堆土形成仰角,這下沒神射手了,給我狠狠的轟!」
嗯,被城牆上老東西打死的十五人中,有六個都是炮手,現在老東西終於被打死了,自然就可以炮轟了。
「哈哈哈哈,果然是高手,皇帝連這樣的人物,都捨得往西派,看來確實是好要狠狠修理那些烏孜別克人了。」
來自渭北馬家的馬宗山大笑了起來,他就是想讓毛祥新娶他女兒加侄女共三人,還願意跟著毛祥新姓毛的教徒。
「以後就都姓毛吧,往西去!」馬宗山興高采烈的說道。
至於向西去,是要去對付他曾經教中的兄弟,馬宗山一點也不覺得彆扭和有什麼不妥。
畢竟天方教產生的環境,是一片你爭我奪非常頻繁的地區,對搶劫,並不是非常視為有損道德。
就像是他們一首著名詩歌中說的那樣,「我們以劫掠為職業,劫掠我們的敵人和鄰居。倘若無人可供我們劫掠,我們就劫掠自己的兄弟。』
而在西寧府就要被攻陷,西北大亂快要徹底結束的時候,福州府侯官縣林家,正在大擺宴席。
現在的侯官林家,那可不得了,比歷史上出了林則徐林文忠公還要烈火烹油、鮮花著錦。
畢竟林文忠公雖然是民族英雄,官運也算是非常亨通,士林中更是大佬級別的,但對於整個侯官林氏的反哺,並不算很大。
可是這個時空就不一樣了,排位第三的閣臣,建極殿大學土,侯官伯林喬蔭可是最開始從龍的元勛,非常得皇帝器重,且又很重鄉土情。
此外,在林喬蔭的影響下,侯官林家很多人在皇帝還在南洋的時候,就過番去投,出了一堆的封爵和軍將。
而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前年普封為伯爵的萬隆君伯林通火。
這可是南暨島上掌握十三個土人部落,控制一座三萬人的城市,手下華人兩萬多的大號封臣。
而今天之所以這麼熱鬧,是因為這時候擺的,是一直由侯官林家長房幫忙教養的萬隆君伯林通火長女的回門宴。
而林通火的女婿,是手握兩個子爵領,葉德妃堂兄葉憲才的長子葉明月而就是這葉明月也不簡單的很,他是第一批大虞如法學童,歸來後曾到各處見習,能力非常出眾。
如今,葉明月手裡掌握了十五條炮艦,還是復興公司寧波港的一級代辦,據說他手裡的炮艦是皇帝特批組建,用來東征倭國的。
這樣強強聯合的回門宴,自然是賓客雲集,場面盛大了。
只是,作為主角之一的葉明月,卻沒有在外面招待賓客,而是在內室與一個口音很生硬,明顯帶著倭語特點的男子交談。
「吳家的膽子實在是太大了,他們真覺得我堂堂中華,連一個薩摩藩島津家都收拾不了?
還是他們覺得,皇帝陛下不可能驅逐韃虜,重拾河山?」
葉明月的聲音,有些陰側的,他確實氣壞了。
而他口中的這個吳家,便是著名的琉球閩人三十六姓之一的吳姓。
吳姓在琉球算是混得很好的,已經屬於是琉球王室的一支了,嚴格來說,他們現在姓向。
而葉明月最開始的想法,就是依靠吳姓來找突破口,因為他們在琉球的影響力很大,又跟薩摩藩的關係很親近,可以把薩摩水軍給引廠(騙)出來。
葉明月的計劃,就是消滅或者俘虜薩滿海軍主力,逼迫薩摩藩就範,最終再用薩摩藩去撬開倭國。
結果呢,吳家轉頭就把葉明月給賣了,導致他兩次出海,皆沒逮住薩摩藩的水軍,反而讓薩摩藩加強了在琉球的防守。
嗯,這也算是能力挺強,出道就順風順水的葉明月,栽的第一個大跟頭,怎麼能讓他不氣憤。
而原本還可以繃住,能跟葉明月對話的琉球來人,聽到葉明月把滅族的罪名往他們頭上扣,頓時就跟沒骨頭一樣,從椅子上直接滑了下去。
「君子請再給次機會,我們三十六姓,願意清理門戶。」
「再給機會,再給你們出賣林白的機會?」一旁同樣投了大筆錢的一個泉州籍封臣子爵,氣的破口大罵了起來。
「晚了,這次一定要有人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