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唐河仙府,武定宮。
這是原本莫家的武定城改建的宮殿,飛檐斗拱,亭台樓閣,在這南洋,
要算非常非常中式的建築了。
在常年沒多少皇室成員入住的河仙,修這麼一個堪稱豪華的宮殿,實際上也是在打樣。
以後南洋各地的官衙、豪宅,建設形制都要按武定宮的模板來。
清晨起來,一碗河仙米粉,一碗嘉定米酒,莫天賜吃的十分愜意,還是河仙,這個生他養他的地方,讓莫天賜覺得最是舒心。
雖然按規矩,南洋總理大臣不在嘉定辦公,那也必須得去泰興(曼谷),但誰叫莫天賜是太上皇呢,誰敢管他呆在哪。
而莫天賜當了一年的南洋總理大臣,遂漸咂摸出味來了。
這南洋總理大臣實際上不需要有多高明的手段和眼界,最需要的是拍板和做決定,因為中華在南洋的政治基礎是相當穩定的。
在屬於南洋的地盤上,原本叫做北河的廣南省,如今已經成了真正的大陸省,和廣東、廣西並稱三廣。
原本是阮家地盤的日南省,北邊有會安的明香人和以香茶陳家為首的廣南京漢高門支撐,京漢高門領袖人物陳太理還是閣老武英殿大學士呢。
南邊歸仁連人種都換了,超過一半是來自大陸的移民,可以說完全無憂。
興唐省就不用說了,它主要由嘉定和河仙以及柬埔寨三塊地盤組成,只看名字,就知道這裡有多安穩了。
至於安戴地區,那是莫皇帝的龍興之地,六個伯爵,十七個子爵,四十八個男爵,還有一堆凶神惡煞的土知縣、土知州,是全南洋漢人勢力最強大的地方。
泰平(暹羅)則剛剛被教訓,從應天府朝拜完畢的勛臣們才回到封地,
納真們得以重回漢人行列,泰人貴族也得到了基本保障,至少短時間不會有人還要鬧事。
暨南省(爪哇島)相對亂一點,但那些土著根本打不過人數只有他們十分之一的華人武裝移民。
因為這三十萬以八桂子弟為主的移民中,擁有起碼十五萬支燧發槍,這火力,別說暨南島上的土著,大鱷魚、大蟒蛇都得小心成保護物種。
嘉慶省(婆羅洲)則是最混亂的,因為實際上直到現在,中華帝國也只實控了嘉西府,也就是西婆羅洲。
但這裡金礦多,又是香料主產地,吸引了大批前來淘金的兇猛漢人。
別說土著鬧事了,總督嘉慶錢糧賦稅諸事兼提督嘉慶軍務的羅芳柏,最大精力都放在了謹防這些漢人兇徒鬧事上了,土著根本排不上號。
所以說,莫天賜這個南洋總理大臣,實際上要處理的事情並不多,最主要的作用,就是做決定。
因為在占據很大優勢的情況下,好的決定和壞的決定,都能起到對中華控制當地的積極影響,最怕的反而是不做決定,讓下面人無序發展。
所以莫天賜也就乾脆不在嘉定或者泰興(曼谷)呆了,想上哪就上哪,
只需要把最主要的官吏帶在身邊,方便他做決定就行。
比如在南洋範圍,抽調日南、興唐、泰平、安戴、南暨、嘉慶六省的府兵到各地交叉駐紮,或者集中力量打擊土著。
維護南洋這大小三百多快四百封臣的關係和利益,協調他們之間的矛盾。
推動南京官話在整個南洋的普及,至少做到超過一半的人能用官話互相交流。
再就是面對突發事件,快速做出決定,比如剛剛下達的處死叛亂勃固侯吳溫全族的命令。
比如陳聯又來給莫天賜上書,請求徵調五艘武裝商船和至少三千水手、
士兵等。
莫天賜聽取著安戴駐馬君伯陳光泰的匯報,手裡捏著錦衣衛南鎮撫司的密報和五軍都督府駐丹城(丹那沙林)都督事的公開奏報。
這三份情報合一,才有利於今年已經八十一歲的太上皇判斷形勢,要做出正確的決定。
「增派軍隊之事,倒在其次,畢竟皇帝是下達過命令,要求儘量攻克威廉堡。
可是這阿拉干王國,並未在聯合艦隊以及征印軍的作戰之列,一定要進攻嗎?」
陳光泰是陳家近支,祖父是陳上川的幼弟,算是莫家的自己人,他當然知道莫天賜最主要在什麼地方猶豫。
因為當年的莫皇帝親自領兵攻破過阿拉干王國的首都謬烏,處死了國王達爾耶.阿帕雅,扶持了一個信仰天方教的普蘭王子。
並且把達爾耶王的女兒潘圖扎爾給擄掠回來,做了莫家長子瓊國公莫子潢的侍妾。
隨後這位阿拉干公主為瓊國公莫子潢,生下了一男一女。
其中這個擁有阿拉干王室血脈的男孩子,今年已經十三歲了,因此莫天賜是有點想把阿拉干王國給留著的。
「現在正是最好的機會,普蘭王死後,他的孩子太小,已經被英格蘭人擄到了威廉堡,現在生死不知。
實際上控制阿拉干王國的,是英格蘭人新進扶持的主桑達.圖瑪納。
而桑達.圖瑪納信仰南傳佛教,手底下的支持者卻是孟加拉來的天方教徒,這讓基本信仰南傳佛教的阿拉干人非常不滿。
他們認為主桑達.圖瑪納是引狼入室,背叛了阿拉干王國。」
莫天賜一下就來了精神,他點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緩緩的說道:
「這確實是個驅逐英格蘭人傀儡的最好機會,但不是我們控制阿拉干王國的最好時機。
帝國在下緬甸的實力還是太弱,公柏才去上緬甸不久,還沒能整合當地的土司。」
陳光泰明白,太上皇這是不願意自己孫子過早去冒險。
雖然他孫子有十幾個,這又還是一個阿拉干侍妾生的,但總是莫家的血脈,不可能隨便犧牲,所以陳光泰只能順著莫天賜說:
「是的,但是姑父你別忘了,當年普蘭王被扶持起來的時候,可是把他的三個兄長全家都殺了的。
如果我們趕走這個勉強算是阿拉干王室血脈的主國王,那麼阿拉幹上下,除了生死不知的普蘭王之子以及您的孫子以外,就沒有其他合法的繼承人了。」
莫天賜這下明白了,這次出擊,除了要在阿拉干王國土地上找一個港口停泊戰艦以外。
第二個任務就是藉機把血脈已經十分稀少的阿拉干王室再清洗一遍,以達到讓他孫子,也是莫皇帝侄子成為阿拉干王室唯一近支血脈的目的。
「好,我先同意了,支援聯合艦隊的武裝商船我會儘快徵調,士兵和水手則從嘉慶省徵召礦工。
進攻阿拉干王國的計劃你們先執行,我即刻命總理大臣署衙上報皇帝。」
聽到莫天賜同意,駐馬伯陳光泰不得不佩服皇帝的手腕,能把太上皇支使到南洋來控制局面,簡直就是神來之筆。
但凡換個其他人,基本都不可能在這種大事上輕易做出決定。
而就在莫天賜同意為聯合艦隊再增加五艘四百噸以上武裝商船和三千五百士兵,並同意進攻阿拉干王國的時候。
已經在膽戰心驚中渡過兩年的芻知,也到了最後的時刻。
他盤踞的城市叫做東吁,一聽就知道,這是屬於緬人的城市,當年莽應龍那強大的東吁王朝,就是以此為都的。
當初,鄭信把他兄長通封為昭披耶卻克里的時候,就是希望用他們家族的勢力,來壓服東吁的緬人。
效果其實還不錯,卻克里家族往東吁城移民了兩萬多人,其中光是武士就有四千人,基本掌握了東吁的方方面面。
只是這種掌握,需要極強後盾支撐。
也就是說,東吁的幾十萬緬人害怕的不是卻克里家族的這幾萬移民,而是他們身後的吞武里王朝,以及吞武里王朝背後的中華。
而現在,這一切都不存在了,東吁的卻克里家族便陷入了絕境。
聽著城外隆隆的炮聲,芻知臉上一片絕望,他跟跪的走了幾步,身後一個在東吁城納的緬人貴族之女,正抱著一個嬰孩緊緊跟著他。
這是芻知唯一的孩子了,因為當時通在唐江(湄南河)邊伏法以後,莫天賜曾下令,要求芻知自縛請降,還可保全家人。
但芻知選擇了拒絕,於是莫天賜果斷把他妻子兒女全部斬首,使得這個總是拱火他大哥的傢伙,成了叛亂中唯一全家雞犬不留的存在。
連通的兒子杜欽(拉瑪二世)都沒死,只死了他一人,但芻知卻因為怨恨而全家死光。
「昭,緬王孟雲親自帶著中華的天兵來了,東吁緬人都起來反抗,外城很快就會淪陷,咱們該怎麼辦?」
一個卻克里家族的將領急匆匆跑了進來,臉上掛滿了驚惶。
芻知倒是不緊不慢,他緩緩走近這個將領,用很平和的聲音問道:「那你說咱們該怎麼辦?」
將領遲疑了一下,低聲說道:「不如投降吧,應該至少還可以保住家人的。」
「投降...。」芻知低笑了一聲,用一種很詭異的聲音回答道:「我覺得可以。」
將領心頭一喜,抬起頭來正要說話,卻發現芻知的短劍已經刺到了他的胸口。
這傢伙本來就是非常善用劍的高手,將領猝不及防,根本來不及反抗,
直接就被捅穿心肝,倒在地上輕輕抽搐。
「完了,確實是完了,我們能支撐到現在,不過就是因為緬王孟雲要留著我們牽制莫子布。
但現在他都親自來了,看來是又決定回去給唐人當狗了。」
「投降?哈哈哈哈!」芻知瘋狂大笑了起來,「我投降誰,也不會投降莫子布,不會投降這個河仙小兒!」
狂笑聲中,芻知把目光投向了抱著孩子的小妾,小妾驚恐的尖叫一聲拔腿就跑。
可是她哪跑的過芻知。
手起刀落,白練乍現,鮮血飈起,芻知殺了妻兒之後,在癲狂的大笑中,點燃了整座昭披耶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