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起伏,少許的北風吹拂下,艦隊航行的非常快,在經過了一個多月的磨合之後,終於開始稱得上配合無間了。
艦隊行到河仙附近的時候,一艘隸屬於嘉應州客家人的商船混進了艦隊之中。
莫子布見到了他的父親鄚天賜,還有被他這個弟弟許配給人的姐姐鄚灚。
六十五歲的鄚天賜身著朱紅色大明一品總兵武官朝服,胸口繡著大大的雄獅補子。
雖然此時河仙已經尊阮氏為宗主幾十年了,也接受了阮氏廣南國的河仙鎮總兵一職。
但在內部,仍然還是以大明官職行事。
其中陳上川在世時,他的高雷廉三鎮總兵中,雷州總兵這個職位,在為兒子陳大定求娶鄚玖之女鄚適陳的時候,就交給了鄚家。
所以,鄚家就按照陳上川官服樣式,製作了有雄獅補子的大明一品總兵官朝服等服飾。
而這也表明了鄚家與陳家的聯繫,是非常緊密的。
陳上川的兒子陳大定娶了鄚玖的女兒。
鄚玖的兒子鄚天賜又娶了陳上川的女兒。
陳大定是鄚天賜的姐夫,鄚天賜同時又是陳大定的妹夫。
這也是莫子布能這麼得到陳家支持的原因。
因為已經過世的陳家第二代領袖陳大定,既是莫子布的親舅舅,又是莫子布的親姑父。
雙方的關係實在是太親了。
莫子布有點尷尬,這具身體對於這父親其實挺抗拒的,而他一個穿越者,自然也跟鄚天賜親近不起來。
正想著怎麼跟這父親打招呼呢,鄚天賜背後突然轉出一個身穿青色勁裝的身影。
她來速極快,右手帶著一種肌肉記憶的熟稔,準確的掐住了莫子布的耳朵,然後更加熟練的一扭。
「哎呀,哎呀呀,疼疼,疼。阿姊你收手啊!」
剎那間,一股來自靈魂的熟悉感,讓莫子布突然對這一切都熟悉了起來。
小時候,他可是真沒少挨姐姐鄚灚的欺負。
「還知道疼是吧,你哪來的膽子給我保媒,我需要你來給我保媒?」
鄚灚氣得臉蛋通紅,但雖然語氣兇狠,還是很快就把掐莫子布耳朵的手給鬆開了。
不過沒等莫子布說話,她又變得泫然欲滴,「我就知道,我這望門寡的身份讓你丟臉了,想著要把我隨隨便便給趕出家門了是吧?」
莫子布摸著熱乎乎,好像剛從滷水鍋里撈出來的耳朵,有些疑惑的看向了鄚灚。
因為在他的印象中,他這姐姐可不是會說這種話的人。
再仔細一看,果然,鄚灚小珍珠都往下掉了,眼睛卻還在往他很有深意的使眼色。
沒等莫子布明白,鄚天賜的聲音先響起來了。
「這麼大的姑娘了,還哭什麼哭,你弟弟雖然頑劣,但還是心疼你的,一會那李獻文我幫你仔細把關就是。」
呃,莫子布雖然是幼子,但其實從小到大都不怎麼受寵。
唯有鄚灚,雖然她二十有一了,也不是鄚天賜最小的女兒,但鄚天賜就是最疼愛她。
鄚灚這麼一哭,鄚天賜對於莫子布的氣,竟然消了不少。
莫子布殺出順化城,燒死了當朝權臣張褔巒的兒子,砍死了阮氏大王定王阮褔淳的姐姐,都變成了輕飄飄的頑劣。
「不嘛,女兒要自己看看,看看這個阿布這個弟弟是不是有良心。」鄚灚順勢還撒起了嬌。
「好好好,都依你,但一會你可不許說話。」鄚天賜笑得鬍子亂抖,哪還有半點河仙之主的樣子,簡直就是個女兒奴。
莫子布突然覺得有點不該把李獻文介紹給鄚灚了,就莫天賜這女兒奴的樣子,以後他稍微薄待一下李獻文,這還不得被鄚灚把狀告到九重天宮中去!
「聽說你當眾宣布把自己改回姓莫了?」鄚天賜上一秒還一臉慈父笑,轉過身來面對莫子布臉色就完全冷了下來。
莫子布趕緊拱手回答:「兒僭越了,但當時身處險境,需得以改回祖姓以明志,兒若是沒有這番表示,其他人也不會相信兒說的不回河仙之語。」
「還可以迫使李獻文也改回本姓,暴露他是李闖之後的本來面目,斷絕其後路是吧。」
鄚天賜冷哼了一聲,臉色反而變好了些,繼續說道:
「倒還真是長進了,爹娘教你千萬次你都不記於心,被外人坑一次,反倒還悟了。」
看到鄚天賜如此,莫子布就想起了這具身體以前,那真是面對父親膽怯如鼠,背後卻恨意難平。
想來一個中人之姿的兒子,被父親逼著從小學習練武、習文、從政、經商等,學不好就是一頓棍棒教育該有多痛苦了。
這就像後世,一個沒有音樂細胞的孩子被父母逼著報了一堆的鋼琴、小提琴班。
一個沒有數學天賦的孩子,每周末兩節奧數課,學不好就要挨罵甚至挨揍。
想想就覺得痛苦。
這種父子之間關係能好,那才真是有鬼。
但到了現在,莫子布穿越來之前也是個可以為人父母的年紀了,雖然無法苟同的鄚天賜的做法,但多少能理解一點了。
對於河仙和嘉定陳家來說,兩家分則兩害、合則兩利。
而隨著陳家的衰敗和河仙的興旺,原本準備鄚陳合一的陳大定之子、鄚天賜親外甥陳大力,已經失去了整合鄚陳兩家的民意基礎。
唯有莫子布是最合適的人選,所以鄚天賜必須要把他培養成一代雄主。
只有這樣,才能讓鄚陳兩家所有人都服氣,才能抵禦住廣南國不斷的蠶食。
甚至改變河仙夾在暹羅、廣南兩大國之間毫無戰略縱深和轉圜的尷尬形勢。
歷史上河仙徹底衰敗,就是鄚陳合一失敗,河仙徹底失去了閃轉騰挪的餘地。
暹羅兵來,直接就能從西面打到河仙城。
阮惠南下,也是直接頂到河仙城外。
這種靠貿易立國的港口國,哪還經得住這樣折騰。
即便沒有鄚天賜快八十歲後昏頭昏腦主動去進攻鄭信,河仙也撐不下去了。
是以,莫子布雙膝跪下,對著鄚天賜磕了一個頭。
「兒以前多有叛逆之舉,不能理解身上所肩負的擔子,不能明白身體裡鄚陳兩家血脈之意義,是以頑劣叛逆。
但在順化三年,兒聽到的最多的話,就是我們這些明香人是亡國之奴,是阮家可憐收留的流浪狗。
是以,本可以不殺人,兒卻偏偏要殺了張福岳和阮氏媛!
因為只有堵住所有的退路,兒才有迎一切難題而上,為我們這些失去故國的遺民,再開一片太平天國之決心!」
鄚天賜聽完,久久無語,但終是忍不住淚流滿面,他仰天長嘯。
「我兒長大了!
父親,泰山大人,你們的願望,所有大明遺民的期望,終於有了可以實現的微光。」
姐姐鄚灚也跟著淚流滿面,她把莫子布從地上拉了起來,「阿弟你要努力哦,姊姊可不想在名字中間再加一個墊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