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春秋大九世之讎,小雅重宗邦之義,況以神明華胄,匍匐犬羊之下,盜憎主人,橫逆交逼,此誠不可一朝居也。
惟我皇漢遺裔,弈葉久昌,祖德宗功,光被四海。降及有明,遭家不造,爾東胡,曾不介意。
天下義士,聞揚嘉之禍,無不然悲愴。四海豪傑,曉庚寅之劫,盡皆切齒痛心。
行剃髮易服,毀我華夏,遂使妖氛荼毒,華夷不辯。
設議罪之銀,廢壞綱紀,以致貪官肆虐,民不聊生。
查一言,而興大獄,萬千士人何辜。
毀萬卷,以遮獰丑,豈知青史煌煌。
此等種種,罄南山之竹簡,書不盡遍地淫污,決東海之波濤,洗不淨彌天罪孽。
天下者中國之天下,非胡虜之天下也。
予莫昭,大明孤忠之後,承祖輩貞節之志,接先烈不屈雄風,興漢家於天南,得萬千志士奮勇,承天應命,詔告天下:
凡漢家兒郎,當見赤旗而投,持戈予同掃胡塵,不失華夏英雄。
若執迷不悟,甘替東虜效命,結鼠尾而續妖氛,便為胡虜役鬼。
夫英雄也,千古勛名,與國同休!
做胡鬼者,萬世遺臭,身死族滅!
福州城中,第五任靖海侯,閩浙總督、福建巡撫、福州將軍、福建水師提督施,讀完莫子布的掃滿北伐文,捏著乾隆剛剛任命他為福州將軍的詔書,淚珠從臉上滾滾而下。
「我等已是漢奸,莫光中不會給我們活路了,他這是要把天下從胡者殺盡啊!」
哭完,施又把乾隆的詔書給周圍的施家、黃家眾人看。
「乾隆也是一樣,他就想咱們死在福州,斷絕其他旗人屈膝的後路。」
大漢奸黃梧的子孫黃秉淳直接就愣住了,半響才長嘆一聲。
「漢奸,漢奸,還真是恰如其分。旗人當你是漢人,漢人當你是奸人,
確實是沒活路了。」
「那就守吧,要老子死也行,那就拿全福州的人陪葬,去他媽的,一個都別想好過!」
一個施家的總兵官大喝一聲,裝出一副混不吝的樣子,但房間裡不斷傳來的抽泣之聲,卻怎麼也止不住。
西北風疾吹,兵部尚書鄭慶一身戎裝站在寧靖王號三級戰列艦船頭。
進攻福州的艦隊特意先逆風行駛到媽祖列島以北,然後趁著東北風,借著漲潮,從閩江一擁而入。
十二歲的鄭懷德穿著一身青袍站在父親鄭慶身後,略有幾根絨毛的臉上正在努力裝出少年老成。
「我兒你可知道,陛下為何要讓我們父子兩來光復福州?」鄭慶回頭看看兒子鄭懷德,很是嚴肅的問道。
鄭懷德立刻大聲回答道:「陛下是想讓我們為祖先報仇,誅滅施家、黃家這兩叛徒漢奸!」
鄭慶大笑,「說得好,我兒,以後不管誰問你你都要這麼說,自己在心裡也要這麼認為。」
鄭懷德聽出父親話中有話,不禁小心翼翼的問道:「父親,咱們家真是閩忠武王的後人嗎?」
鄭慶苦笑一聲,「只有你問我,我才會告訴你,大概率是,也有可能不是。
因為我也只聽你祖父鄭公諱會說,吾之祖父乃是忠武王之孫鄭公諱克培,是南下到嘉定為鄭氏打前站的,可除了一枚真假難辨的玉佩以外,再無任何可以佐證。」
「但如果外人問,我會肯定說我家確實是忠武王后嗣,如假包換!
我兒,你可知道是什麼原因?」
鄭懷德聽完,臉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沒想到到處宣揚自己是忠武王后人的父親,其實壓根不確定。
不過聽到父親鄭慶的提問,天賜聰穎,作為歷史上明香人大文學家的鄭懷德,當即眼神中亮光一閃,回答道:
「因為晦堂公屈膝,子孫更是在東虜那裡乞食,毫無廉恥。
而國姓爺、閩忠武王乃是天下英雄,是我漢人不屈東虜的象徵。
北京鄭氏子孫如此,使我天下漢人顏面盡喪,所以必須要有一個英勇不屈的鄭氏子孫存在。」
此時鄭克爽已經絕嗣,但是他兄弟鄭克搞還有子孫在,這一支鄭氏佐領,就是鄭克搞的孫子鄭咸吉。
乾隆把那麼多漢軍旗人出旗,而唯獨不動鄭氏子孫,一是為了顯示他大度,二就是為了侮辱天下漢人,與鄭氏一樣的,還有晉王李定國和蜀王劉文秀的子孫。
莫子布自然不能承受這麼的侮辱,李晉王和劉蜀王的子孫就算了,莫子布這一系跟大西軍余脈關係不大。
鄭氏可不一樣,他的曾祖父莫仕平和外祖父陳上川,可都是東寧鄭氏的下屬。
「說的沒錯!」鄭慶臉上露出了笑容,「我還可以告訴你,這次光復福州,就是陛下刻意安排的,只要完成,就會冊封我們家為延平侯。
鄭懷德目瞪口呆,臉上露出了驚喜的樣子,嘴裡卻在說著『賞賜太厚,
賞賜太厚了!
「是啊,為父雖然從龍有功,但遠沒有到可以封侯的地步,就是封伯爵也過了。
所以陛下除了你說的保住天下漢人延綿以外,還因為倭國。」
「倭國?」鄭懷德大為不解。
「就是倭國,忠武王的弟弟田川氏後人還在倭國。
如今我華夏復興,陛下作大義忠奸論而棄華夷之辯,那麼之前的朝貢宗藩就不能再用,李氏朝鮮,稱天皇的倭國更不宜再游離於外了。」
此時的國姓成功在日本怎麼說呢,是絕對的超級巨星。
五十年前倭人戲曲家近松門左衛門作《國姓爺合戰》、《國姓爺後來的戰鬥》、《中國船帶來的當今國姓爺消息》三部淨琉璃戲劇。
這三部劇被稱為國姓爺三部曲,描寫的是一群日本武士在國姓成功的帶領下反清復明的故事。
這三部曲在日本空前絕後的火,說婦孺皆知絕對是沒問題的。
這有點像什麼呢,有點像九十年代中國才改開的時候,突然出現一位母親是第一代華人移民的美國總統那麼轟動。
可以想像,要是九十年代時期出現這麼一位美國總統,恐怕會被吹捧成神仙。
那麼此時,國姓成功在日本就是這樣的地位,是連德川將軍在舉例的時候,都要把他當英雄人物提上一提的存在。
歷史上在中國衰弱之後,這三部曲被搞出華夷變態論的日本人進一步擴寫。
擴寫的戲劇中,跟隨國姓成功的日本武士還得以在大陸上建立幕府制度,算是另一種大陸擴張思想的典型。
但此時還沒有,所以,此時的鄭氏子孫,反而是莫子布插入日本本土最鋒利的匕首。
「轟!』巨大的轟鳴聲響起,戰艦自馬尾湧入之後,三十六磅艦炮密集的朝著福州城猛轟。
而在戰艦穿過馬尾之前,陸戰隊士兵早就乘小船靠岸,清除了閩江口不多的炮台。
葉明月手持燧發槍,聽到戰艦開火之後,他把手一揮,一千多潛伏在城內的小刀會精銳,打起紅底金日月大旗,開始猛攻閩浙總督衙門。
福州的衙役和城狐社鼠也立刻開始響應,他們打開福州東面和北面三座城門。
而在城外,由侯官林氏這種大族組織好的漢人丁壯們,以紅巾裹頭,拿著梭鏢土槍,怒吼著沖入。
未幾,固守閩浙總督衙門的百餘督標標兵盡皆被打死,其餘綠營兵不是投降就是一鬨而散。
隨後陳聯指揮的兩個團鎮軍在漳泉民兵的簇擁下,到達福州城內,開始對福州滿城開始圍攻。
長恩是個正白旗的馬甲兵,可是傳到他這一代,馬沒了,甲也沒了,兵更算不上,他就是個在滿城裡混吃等死的廢人。
槍炮聲響個不停,人生三十多年沒出過幾次滿城的長恩,睜大眼晴看著外面的世界,他並未多害怕,反而覺得很新奇。
因為滿清的滿城政策,對於普通的旗人來說,並不是保護,而是折磨和牢籠。
按照規定,滿城中的旗人沒有都統以上官長批准,輕易是不准出滿城的。
無令出去的話,第一次答五鞭,第二次答十五鞭,號示眾,第三次就要砍了腦袋。
長恩摸了摸背後長長的疤痕,那種鑽心的劇痛似乎還未消散。
轟!』一門三十六磅的艦炮從遠處轟來,比人頭還大的炮彈猛的擊在城牆上,就如同天神從九天之上下來用巨錘猛擊了一下一樣。
上好的青磚牆被砸了一個巨大的坑,上方的兵丁直接被擊飛了起來,他們門慘叫看,雨點般從天下落下,然後摔到城牆上。
其中一個掉落到了長恩的面前,他定晴一看,突然哭嚎出了聲:「福恩哦,哎呀,福恩哦!」
原來這個倒霉蛋正是長恩的弟弟福恩。
福恩被擊飛到天上的時候,就已經被震得內臟移位了,從天上掉下來的時候,腰杆正好重重砸在城牆垛上,頓時就只剩口鼻來血,眼晴能轉動了。
「一錢漢,我廿你姥姥!」長恩眼淚嘩嘩的下,他摸了摸手裡的火,
想要裝藥卻忘了該怎麼用。
這時他眼睛一斜,看見了一個漢軍旗的半大小子正縮在角落裡,這是昔日隨耿精忠叛亂後又反正的陳漢軍後裔。
長恩彎著腰跑過去,對著這個漢軍半大小子就是一頓拳打腳踢,打得他慘叫。
「去你媽的,你個一錢漢,我弟弟都死了,你還躲是吧,你給我起來拿著這,殺了外面的南賊。」
半大小子被欺負慣了,一點也不敢反抗。
他臉上鼻涕混合著眼淚與鮮血,使他整個人看上去都是一片模糊,好似沒有面目一般。
這杆最少是二十年前生產的鳥已經十分破舊,半大小子抽嘻著,半天才裝填好,呢,應該是他也不知道有沒有裝填好。
長恩背靠著蹲在城牆後,他見半大小子裝填好了,又是狼狠一腳證過去。
半大小子再次哭豪一聲,戰戰兢兢的舉起槍,順便舉著他那個面目模糊的頭,從城牆上探了出去。
葉明月輕輕一扣,手中飛將軍線膛槍隔著一百多米,將熾熱的彈丸送了出去。
半大小子猛地一抖,半個天靈蓋直接被洞穿,淡粉色的腦漿一下飛起,
濺了長恩一身一臉。
長恩慘叫一聲,跨下一陣溫熱,直接被嚇昏了過去,就好似他自己被擊中了一般。
福州滿城修的還是很堅固的,可惜再堅固,也不可能頂得住三十六磅艦炮的轟擊以及棺材黑火藥的爆破。
很快,滿城東面和西面同時被炸塌,黃秉淳嚎叫著指揮黃氏族人往這個缺口填去。
但他們雖然比福州八旗要驍勇一點,但對上興唐軍仍然不值一提。
黃家人推著兩門劈山炮,想要在興唐軍從破口處進來的時候,用霰彈收割人命。
但興唐軍早有準備,他們已經演練過無數次了,不是那種旬日才一操的綠營兵。
黃家人推著劈山炮上前,但興唐軍的先鋒卻先爬上了破口兩旁的城牆,
隨後從上面把炸彈不停往下扔。
黃秉淳哭嚎一聲,眼淚在他被煙燻的黑乎乎臉上衝出了好幾條道子,猛烈的爆炸聲中,他的族叔,親弟弟,姐夫,小舅子等等一個個近親,連續被炸成的七零八碎。
擋不住了,黃秉淳萬念俱灰,他突然想起了滿城中的其他人。
「賽臉木,我黃家死光了,你們也別想好過!」
突然,這位被乾隆強行扔在福建,心智已經完全被近親不斷戰死痛苦淹沒的大漢奸子孫,拔腿就往滿城內城跑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長恩才悠悠轉醒,他下意識拿著半大小子裝填好的鳥槍往家裡跑去。
然後,他就看到了讓他魂飛魄散的一幕,他的母親和妻子被人砍死在了家門口,他最寵愛的心肝寶貝兒子,被摔得腦漿進裂,蜷縮在血水之中。
他全家,除了躲在門後捂住嘴不敢哭出聲的女兒,都已經沒了。
長恩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哭叫,他瘋了一般的衝出門去。
隔壁也傳來了悽厲的哭喊,一群留著辮子,穿著綠營兵衣服的傢伙,正在癲狂般到處殺人放火。
長恩看到了他們的首領,一個神色瘋狂高個子,好像是海澄公黃家的人「我廿你姥姥!」長恩端起鳥槍,掏出火燎子,一下就點燃了火繩。
「啪!』已經瘋狂的黃秉淳猛地一抖,雙手抽搐般虛空抓了兩下,隨即撲倒在了地上。
光中二年(1778)三月初十,福州光復,滿城旗兵並千餘漢奸,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