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武德充沛承天府

  莫子布沒有回粵西去,因為還不到時候,他這種級別的人衣錦還鄉的話,是要唱大風歌的。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可就目前的情況,你讓莫子布回去了怎麼向曾祖父莫任平和外公陳上川匯報呢。

  難道要跟他們說,『重/外孫我打了廣東和半個福建,已經登基稱帝了但實際上呢,在大陸上的勢力還跟當年的巔峰的李晉王和國姓爺差不多,連半壁江山都沒有,實在不好意思回去告慰祖宗。

  於是莫子布讓父親莫天賜和舅舅陳大勝回了粵西,去了雷州府,在海康縣和吳川縣分別給莫氏和陳氏修了帝王級別的家廟,但自己則在廣州沒有動。

  「陛下,澄海伯陳聯派人來請示,韃子已經將閩省的糧草、兵員都集中到了福州,當年背叛國姓爺的施家、黃家都在,福州我們打不打?」

  首輔裴建南拿看一本奏摺進來,不過先說的卻是福建的事。

  莫子布思考了一會,問道:「施沒有派人來找我說情?」

  人是複雜的,具體到施琅這個人身上,就更加典型了,他簡直就是複雜人性中最複雜的體現。

  他早年跟隨鄭芝龍降清,後逃歸國姓,多立戰功卻又飛揚跋扈。

  此人跟國姓簡直就是天生的對頭,這兩人一個魯莽跋扈膽大妄為,一個屢遭打擊有些小器多疑,於是慘事不可避免,施琅的父親、弟弟被國姓所殺,最終又投降了滿清。

  莫子布長嘆了一口氣,國姓爺的氣量,還是小了點,歷史上三十九歲正要大展身手時卻猝然怒而病逝,應當還是跟他這脾氣有很大關係。

  若是他能更加寬容一點對待施琅,此人將會是滿清進攻閩南的最大和最危險的敵人,結果卻被國姓自己白白給推到了滿清那邊去了。

  而後,施琅率清軍攻陷台灣,使孤懸海外的漢家最後政權東寧鄭氏覆滅。

  雖然在陳永華死後,馮錫范、劉國軒等人就已經把東寧鄭氏的漢家成分敗的差不多了,但是...唉!

  等到東寧鄭氏被滅,滿清畏懼海上難以掌控,康麻子是力主要放棄台灣的,又得施琅百般勸諫才沒有把東寧漢人全部遷回。

  此後施琅家族祖孫四代接力東寧鄭氏不斷開發台灣,使原本僅有先台南安平一帶,民不過二十餘萬的台灣,到乾隆時期,從台北到台南都有屯墾地,百姓一百八十餘萬,真正讓漢人開始穩固了在台灣的存在。

  看著功莫大焉是吧,可是背地裡,施家屯墾台灣,主要卻是為了聯合其他閩南大族,吞併鄭氏的土地,並開墾新田據為己有,然後再收取施侯大租。

  具體田畝有多少已經不可考了,乾隆曾派人去台灣清查,施家竟然能力壓巡查人員,上報只有一萬三四千畝。

  這明擺著把乾隆當猴耍,乾隆最後都選擇了忍下來,可見施家在台灣有多重要。

  之後施家在台灣的地位就更穩固了,這筆朝台灣老百姓收的施侯大租,

  一直收到1894年日本占據台灣後,施家才被斷絕了這筆財源。

  同時這又使得施家極為憎恨日本人,開始出錢出人出力,大力支持國家海軍建設,在甲午之後的海軍建設中頗有功勞。

  可以說,以莫子布穿越而來的見多識廣,都沒見過幾個人像施琅和施家這樣複雜多變,不可名狀,不好評價的存在。

  莫子布在回憶施琅這個人,裴建南卻以為他在考慮怎麼收拾施家,於是點了點頭回答道:

  「施是僅僅帶著幾個族人南下的,妻兒子女和老母都在京城,他根本不敢派人來乞降。

  倒是來了幾個施家支系想要投靠,他們說可以裡應外合拿下福州,但是要陛下保留他們在台灣的一切不變。」

  「不識好歹!」莫子布勃然變色,「還他媽想著收施侯大租,要不要老子把台灣封給他們施家,讓他們建立一個施氏王國算了!」

  發過怒之後,莫子布寫下十二個字交給裴建南,「福州不打了,等滿清多多往裡面砸錢後,再一舉攻陷。

  首輔派人把這十二個字交給陳聯,讓他想辦法送給施。跟施說,他們施家富貴一百多年也足夠了,他不敢降,朕也不想收。

  但是他家人的命運還可以商量,讓他把忠於滿清的漢奸都匯聚到福州城,讓我一次性解決。

  這樣未來興唐軍進了北京,他的妻兒子女和老母親還能有條活路。」

  裴建南接過去一看,毛筆字終於練的不錯的莫皇帝在一張宣紙上寫下了十二個大字。

  「情有可原,罪無可恕,史冊有名。'

  這..:,這用來評價施琅,還挺準確的。

  承天廣州府,南城,康良保剛一下船,就被眼前的一幕給驚呆了,他覺得自己仿佛來到了一個戲班子裡面。

  在他面前來去匆匆的人什麼樣的都有,光頭的,平頭的,斷髮的,扎著髮髻的,少量留著辮子的,甚至還有一些人乾脆就披頭散髮。

  一輛馬車轟隆隆的駛過,駕車的是一個金毛子,身後跟著跑的,是幾個相當強壯的黑奴。

  康良保四周看了看,好半天才確定他確實是回到了廣州,而不是身在河仙。

  怎麼這廣州,已經允許泰西夷人到處亂跑了嗎?這些夷人比特麼河仙還多。

  「多好的牛馬啊!」

  康良保在震驚的時候,他身邊一個穿看青色直身,勉強扎了一個髮髻的讀書人正跟他一樣震驚的張大了嘴巴。

  「這身體,要是買一個回去種地,怕不是得一個當兩個人使。」

  康良保這才發現,這個讀書人正眼饞的看著那個金毛子身後的高大黑奴,原來他口中的牛馬不是真牛馬,而是指那些崑崙奴。

  熟知這玩意的康良保腦袋甩的跟撥浪鼓一般,「這位兄台,那你就錯了,這些崑崙奴可笨了!

  別說種地,他們連打鐵都學不明白,吃的還多,只適合搬貨,聽說還有些金毛子把他們運到什麼北美洲去采棉花。」

  青衣士子聽到康良保這麼說,又看了看他打理的很乾淨的平頭,不禁眼晴一亮。

  「先生這麼熟悉,莫不是從興唐省來的?在下姓陳,韶州府曲江縣人。

  在現在的大虞,短頭髮不奇怪,但是會剪這種看起來有些奇怪,但又有些好看的平頭者,大部分都是從南洋來的。

  據說是皇帝發明的,很多人直接稱呼為四海昇平頭。

  一個冷知識是,印象中來自西方的平頭,現在還不存在,因為西方人此時的頭髮也不短,光頭的有,但這種打理的很乾淨的平頭沒有。

  這種髮型,實際上是慢慢從軍隊中演化過來的,很難說清起源何處,何時開始大流行的。

  而在此時的中國,平頭這個詞也早已出現,但指的是一種百姓日常用的頭飾,就是用一塊布裹一下的那種,所以也有平頭百姓這個詞。

  因此,莫子布把這髮型給搞出來後,又因為方便很快在廣大百姓中流行,於是他們給這種髮型起了個名字叫四海昇平頭,簡稱昇平頭,認為是皇帝的發明。

  甚至於在很多歐洲人眼中,這種昇平頭是目前中國人的顯著特徵,他們還以為這還是中國的傳統髮飾呢。

  而從南洋回來的康良保聽面前這個讀書人自稱是從韶州府曲江縣來的,

  也異的瞪大了眼晴,因為韶州府現在還名義上在滿清的治下。

  陳姓讀書人知道康良保在異什麼,他擺了擺手。

  子早就在韶關府呆不住了,從上面的士紳更員,到下面的衙役、民壯,沒一個聽韃子的。

  兩個月前有洪門的兄弟一鬧,韃子就全縮回湖南去了。」

  「哦!」康良保點了點頭,「在下康良保,興唐省嘉定府人士,原本在嘉定開了個小小的鐵匠鋪,剛回廣州,準備去佛山探親,不知道兄台作何稱呼,將要往何處去?」

  「在下陳賀,聽說陛下在黃埔設立了步軍軍官學校,特從韶關來考。」說著,陳賀拍了拍腰間,一陣叮噹聲傳來。

  康良保低頭一看,那是一柄精鋼長匕首,這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讀書人,竟然還是個玩刀的。

  陳賀嘿嘿一笑,「韶關地少人多,民風彪悍,哪怕就是讀書也得會點武,敢斬人。

  以前讀書人舞刀弄槍沒人看得起,因此咱韶關出不來多少舉人、秀才。

  但是現在,嘿嘿,萬歲爺喜歡,咱這樣的要發達了。」

  康良保愣住了,這個陳賀完全顛覆了他以往對讀書人的印象,他們不再是那種拿著一本書,之乎者也,搖頭晃腦的瘦高個,而是也開始拿著刀子會用武了。

  不過,作為一個龍興之地來的鐵匠,康良保決定給這位讀書人一點小小的南洋震撼,他撩開短衫,從腰間摸出了一把製作精良的手。

  「陳兄,相比起刀劍,還是這個好用!」康良保得意的晃了晃手裡的手。

  「呀,好東西啊!」陳賀倒是很識貨,眼晴一下就亮了,「張兄、李兄、朱兄,你們快來看啊!」

  陳賀大聲呼喊著,把跟著他一起來的幾個讀書人都召喚了過來。

  隨後四五個韶關讀書人就圍著康良保一頓恭維,還從他手裡接過火,

  一遍又一遍的摸著,嘴裡噴噴稱奇。

  「早就聽說陛下引入法蘭西火生產技術,製造出的手天下無敵,在北河打的滿清白甲兵哭爹喊娘的,今日終於是見到了。」

  『好東西啊!不過方寸之大小,但一下去管你幾層甲,頃刻斃命。遇有危險可藏在衣袍之內,抬手便打,任你是何等高手也防不勝防。」

  「聽說這位康兄自有鐵匠鋪,想來是自己鍛造的,一定沒少給興唐軍供給,這是義士啊!」

  這幾人確實讀過書的,誇起人來一般人根本抵擋不住。

  康良保有個屁的鐵匠鋪,他只是個學徒而已,但確實會打造火。

  不過他比較倒霉,當年皇帝進嘉定的時候,他稍微一猶豫,沒掙到軍功,留在嘉定看著原本的一票師兄弟們個個發達,心裡難受的不行,才想跑回老家散散心的。

  此時得了眾人的恭維,他失落已久的內心,逐漸被虛榮填滿,渾身暖洋洋的。

  忽然,人群中擠進來了另一個跟他差不多留著四海昇平頭的傢伙。

  這傢伙帶著幾個黑瘦小的土人僕役,穿著黑色勁裝,還繫著一條武裝帶,典型的南洋封臣子弟打扮。

  「兄台手藝不錯啊!」

  這個封臣子弟赫然便是柯城男爵世子,奉國少尉葉明月,他這次回來,

  是想看有沒機會把未婚妻接出福州城,畢竟要打仗了。

  但剛下馬車他就被吸引住了,因為柯城和檳港特別需要幾個手藝高超的鐵匠,這樣平日裡的武器維護,農具打造,都有保障了。

  甚至未來等檳港島的荷蘭人被趕走之後,還可以快速接受荷蘭人在文島冶煉錫礦的產業。

  「這位兄台,不知我們可不可以試試這。」葉明月有些躍躍欲試,「在下自柯城島而來,急需人才,願出三百兩招募一位鐵匠大師傅。」

  「對,康兄,你來試試這,咱們也只聽說過還沒見過呢,讓咱們開開眼界!」

  陳賀非常興奮的接口說道,他很想看看這手,是不是有傳說中的那麼厲害。

  「三百兩!還鐵匠大師!」

  康良保一看葉明月的行頭,再聽到柯城島這種在廣州沒多少人知道的地名,就知道這位很可能說的是真的。

  他技術確實還行,現在缺的就是一個機會,如果能搭上一個封爵,再從老家佛山拉一票鐵匠學徒過番,搞不好還真能幹出一番事業。

  於是他腦子一抽,也沒多想,左右看了看,把手一指,「那邊有個僻靜處,我帶你們去試一試。」

  同樣是在城南,李寶和阮莊也剛剛下車,兩人是一起來的,李寶縮著左手,身穿青色正服,腰間纏著武裝帶。

  所謂正服,是大虞興唐陸軍新一期的作戰服。

  這是莫子布借鑑後世,弄出來的一種代替鴛鴦戰袍的作戰服,圓領,有長袍和短衣兩種,特點是緊身、方便、威風,口袋多,更適合大量裝備火器的隊伍。

  目前正服還沒開始列裝,因為太貴了,七八萬套加起來要幾十萬兩銀子呢,朝廷還沒這麼多預算。

  也因為剛設計出來,不知道合適不合適,於是先給軍官和退役軍官發了一套,讓他們測評一下。

  李寶的後面,站著一個對一切都好奇的後生仔,看樣子十五六歲,乃是李寶的幼弟李全。

  「這幾天我帶著你和你嫂子在廣州逛逛,吃點好吃的,再給你做幾身衣裳,然後一切就要靠你了。

  你一定要考進黃埔步軍軍官學校,我李家以後能不能成為武將世家,就要靠你了。」

  李全有些興奮的點了點頭,馬車裡的阮小姐也下車了,雖然李寶左手沒了三根手指頭,但卻是聞名軍中的悍將,海陽伯、陸軍少將武文勇曾經的親信,在縣裡面連知縣都要禮遇的存在。

  而且李寶驟然娶了兒時的女神,對阮小姐極好,第一次嘗到愛情滋潤的阮小姐,自然十分滿意,她看著小叔子李全笑道:

  「叔叔確實要努力喲,日後你成了陛下的大將,光宗耀祖不說,還能照顧下你侄兒。」

  李寶聽完憨厚的一笑,阮小姐的肚子已經開始隆起了,他也要有後了。

  「伯文兄,咱們就此別過了,小弟要下去精心準備準備聖人的考核了。

  李全小弟的行文是沒問題的,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悟性了。」

  阮莊是來參加今年察舉的,現在大虞的科舉有些不同,考中進士授官之後,三年一個任期,到期要升任的話,必須再考一次,由皇帝親自主持,合格後,方可升官。

  這也是莫子布苦心孤詣搞出來的玩意,他要確保手下的縣以上地方官與他思想和目標一致。

  如今他搞出來了天下為公的民族主義,又準備開始發展工商業,拓殖四方,可不希望下面的官員還是以前那種還沉浸在故紙堆里的老爺。

  嗯,說是科舉,其實更像是黨校,由皇帝親自上課,親自考核的黨校。

  「砰!」

  李寶拱了拱手,正要和阮莊告別,突然他聽到一聲極為熟悉的聲音。

  李寶一把就拔出了腰間的鋼刀,把弟弟李全往馬車邊一推,「保護你嫂子和侄女!」

  李全短暫慌亂後,也立刻從馬車底部摸出了一刀一盾,神情十分緊張的守護在了馬車周圍。

  這邊,阮莊從寬大的青色道袍中迅速摸出了一把手,一個隨從遞過來了裝著火藥和鉛彈的皮包,兩人開始飛速裝彈。

  而隨著這聲響,南城周圍亂成一片,到處都有驚疑不定的男女四處張望。

  當然,還有一二十個男人也抽出了刀劍,正在互相戒備。

  李寶跳上一個馬車,用官話大吼一聲,「吾乃鎮軍少校李寶,所有人聽我號令,把婦孺圍在中間,來兩個武技好一點的,隨我去查看情況。」

  嗯,響的地方還是很顯眼的,因為開火就要升起一團黑煙。

  「嗶!嗶!嗶!」李寶的話音剛落,兩個穿著暗紅色制服,頭纏抹額的捕快提著燧發槍,吹著銅哨跑了過來。

  李寶趕緊上前,「兩位公差,我乃退役少校李寶,請聽我指揮!」

  兩個捕快立刻行了一個軍禮,隨後李寶帶著五人小隊,兩把燧發槍,一把手,兩個刀盾手,呈搜索隊形向著黑煙升起處奔去。

  不一會,跟李寶一樣,自發的三四個搜捕小隊就趕到了事發地點,把康良保等人抓了一個現行。

  沒過多大一會,一個出身洪門的五城兵馬司南城指揮使趕到了,

  他接過指揮權,命令兵馬司的巡邏兵把葉明月、康良保、陳賀等連同僕役十幾人,全部給按倒在了地上。

  那柄惹事的手,正拿在南城指揮使的手裡,口還能看見擊發的痕跡。

  「確實是把好,手藝不錯,不過膽子也太大了點,敢在承天府鬧市中開火,還有個君子在場,這麼不曉律法嗎,你們是怎麼想的?」

  君子這個詞,正在被還原原本的意思,不單指道德君子,還指封君之子,對應的還有封君的女兒被稱作女君。

  「按大虞律法,凡入千人之城,無持令者,不准攜帶火。

  非少衛以上軍官,正九品典史、巡檢等以上官員及各特許衙門成員,

  與藥及鉛子不准合併一處攜帶。」

  指揮使冷哼一聲,「都給我帶回去,凡是犯了律法的,等著在兵馬司門口被打板子吧!」

  葉明月痛苦的呻吟一聲,他剛才一高興完全忘了這裡是廣州,不是南洋了。

  康良保也忘了,正嚇得冷汗岑岑的,

  至於幾個韶關來的學子,他們就更不知道這個規定了。

  一群人沒了剛才的興奮,霜打的茄子一般,灰溜溜跟著兵馬使的兵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