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珠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在這水汽氮處,宛若仙境的環境中,珠江兩岸站滿了穿看各色衣服的百姓。
他們好奇的伸長脖子,期待著傳說中的海外天子出現在視野中。
「嗡!』一陣陣悠遠的牛號角聲,從迷霧中傳來,好像有幾百個號角同時吹響一樣。
萬眾矚目中,一艘巨大的烏船樓出現在了人們的視線中,隨後是它巨大的硬帆。
帆被漆成了紅色,一對金色的日月顯眼的點綴在紅色之上,如此顯眼,
好像在彰顯著他隱含的身份。
「來了,來了!」有人忍不住大聲歡叫了起來。
到目前為止,廣州人對這位海外天子還是很有好感的。
因為莫子布進廣州在整個歷史上來看都是極為平和的,清軍早在北河就被打垮,唯一的戰鬥發生在清遠。
同時,歷來大戰時最容易出現的民間秩序混亂,也基本沒發生。
開什麼玩笑,我莫大王在廣東的根基之一,就是包含了大量江湖豪客,
山賊海匪的洪門組織。
這些人幾乎是整個廣東黑社會的中上層,下面的城狐社鼠大多都被他們掌握著。
上面的大佬人員不亂,底層的小混混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出來搞事。
是以廣州城的秩序不但沒有因為滿清統治階層的撤走而變得混亂,反而因為崑崙山堂的約束好了不少。
就在此時,一縷陽光突然穿透水霧出現在了珠江江面上,隨即短短的幾分鐘,自凌晨一直盤踞在江面的濃霧飛速的散開了。
看著這如同神跡的畫面,人群爆發出了陣陣歡呼,船隊也完全出現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在第一艘烏船的身後,一艘堪稱巨艦的戰艦出現了。
它是如此的大,至少有普通烏船五個大,密密麻麻炮窗好像是睜開的眼睛一般,虎視耽耽的看著眾人。
百姓們第一次感受到了這種來自巨艦大炮的恐懼,
但就在這時候,潮水般的歡呼聲再次傳了過來,因為百姓們發現,戰艦上的人穿著他們似曾相識的袍服。
人的審美觀,其實是趨同的。
華夏的服裝,是經過了幾千年的演變,在審美上不斷符合時代,一步步完善而來。
所以現代人看兩漢魏普的服飾,會覺得莊嚴肅穆中帶著些許怪怪的感覺,好像總差了點什麼。
但從唐開始,及至宋明,突然就感覺特別好看,哪怕千年以後來看,仍然可以感覺到它的美,甚至都挑不出多少缺點。
說句暴論,華夏服裝之美,前面都還在不斷的探索,但自唐開始走上了完美,宋明更是巔峰中的巔峰,終至大成。
而到了滿清,這個奴隸制政權所要面對的第一道坎,就是這一套已臻化境的服飾體系。
滿人可以剃髮易服,可以搞文字獄,但服飾之美這個問題,貫穿整個滿清政權,它始終都沒法解決。
這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沒有人可以這麼逆天,能以一人之力設計出能超越幾千年演變的服飾。
而如果說人的才華有限,這還只是基礎問題的話,那麼滿清上層通古斯荒原的出身,又給了滿清官服重重一擊。
這種被外力從母系氏族晚期,猛然間拉到封建社會晚期的民族,別的可以適應,但審美沒法一下飛躍。
母系氏族時期文明對服飾的欣賞有個什麼特點呢?
那就是充滿了原始的本能,也就是喜歡複雜的紋飾,複雜多變的顏色,
複雜的配飾,以及閃閃亮亮的東西,就如同求偶時的動物一般。
不是說服裝不能顏色多變等等,但一定不能繁雜的故意堆砌。
於是,在一要與明制漢服為代表的漢人官服、民服有區別,又要符合早起滿清上層的通古斯母系氏族審美的雙重重擊下,滿清服飾,特別是官服上的形制堪稱災難。
具體就表現在顏色搭配過於繁雜甚至辣眼晴,紋飾和配飾更是不堪入目,毫無莊重感,也無美感,整體看上去就像是個跳大神的縫合體。
這不但漢人受不了,滿清自己也看著辣眼晴。
早在康熙時期,麻哥就受不了,開始留鬢角,偷偷穿漢族傳統服飾,雍正和乾隆更是集大成者,幾乎都是不裝了,父子兩都是狂熱的漢文化追捧者。
所以,當興唐軍近衛士兵穿著大紅曳撒,頭戴黑色飛碟盔,鎮軍士兵穿著鴛鴦戰襖,戴著朱漆勇字盔出現的時候。
珠江兩岸百姓受到的衝擊,就像後世一個從小就以為漢族沒什麼傳統服飾的人長大後,突然之間接觸到唐宋明時期服裝那樣。
那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血脈之中的極致顫抖,仿佛祖先的基因,一瞬間就從身體裡復活了一樣,那種衝擊,無言以表,是你一看就會愛上的那種。
高潮階段,是莫子布身著青色蟒袍,戴著烏紗折上巾,在一大批緋袍、
青袍文武官員的簇擁下出現的時候。
不知道多少人看著眼前這些穿著祠堂繪像上祖宗同款衣袍之人出現的時候,在忍不住淚流滿面。
一個人開始哭,頓時就變成了一大堆人哭。
船上的明香人也在哭,這是他們離開一百多年後,再次回到故土之上。
十二歲漁民梁文庚與父母兄弟一起擠在人群中,他穿著只有半截的破褲子,戴著一個布滿了星星點點破洞的斗笠。
看著遠處那群衣著華麗的人,不知道為什麼,這應該跟他一個窮漁民孩子沒什麼關係的,可他就是想哭。
戰艦靠岸,莫子布也緩緩走了下來,李獻文等人也早在這裡迎接了。他們特意沒穿明制官服,就是為了不喧賓奪主。
莫子布第一個登陸,這也是他自穿越以來,第一次踏上故國的領土。
萬分激動中,莫子布整了整衣冠,看著黑壓壓的人群,用粵語、客家話、閩南話各說了一句。
「鄉黨們,同胞們,我莫昭從海外歸來了,大家可以回去告慰祖宗,告訴他們,大明朝,咱漢人的家國天下,又回來了!」
咕咚,穿著半截爛褲子,赤裸著上身的梁文庚被從人群中擠了出來,然後從維護秩序的衙役的跨下滴溜一下滾過,竟然直接滾到了莫子布的面前,
梁文庚嚇壞了,他甚至都沒有膽子站起來,呆坐在地上,如同一條落水的幼犬一般顫抖著。
周圍的百姓也沒了歡呼,他們緊張的看看莫子布。
梁文庚的母親甚至直接癱軟到了地上,他父親則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就在遠處衝著莫子布磕頭。
這就是普通百姓在滿清高壓下生活的真正樣子,一個梁文庚這樣的窮孩子衝撞了貴人,輕則會被衙役拉下去打板子,重則一頓拳腳打死了當白死。
就如同一年前清軍剷除沙貝陳氏祠堂時,就敢直接殺人一般。
如果說明朝的大多數官吏是重量級的話,滿清八旗和大多數他們控制的官吏,就幾乎與畜生相等。
莫子布把梁文庚從地上拉了起來,他當然不知道這傢伙在後來的歷史上,是縱橫南海的大海盜之一。
「小子,去為我打一碗故鄉之水!」莫子布從梁文庚的腰間,摘下了一個破爛的葫蘆,應該是平日裡飲水用的。
嚇傻的梁文庚被莫子布親手拉了起來,人看著在這,魂卻沒有回來,驚慌失措的完全沒聽懂莫子布話。
莫子布只能指了指珠江,再次對他說了一句話。
梁文庚這才連滾帶爬的跑到珠江邊,為莫子布打了滿滿一大葫蘆水過來莫子布又朝前走了幾步,來到一個賣涼茶的老婦人攤前,「阿嬸,我借你你一個碗使使。」
並叮咚一聲,留下了一枚安法小寶銅錢。
隨後,莫子布從梁文庚的葫蘆裡面,倒出了第一小碗水,他把碗口舉到眉毛位置,然後一飲而盡。
「自今日起,再有貪官污吏害人,定斬不饒!」
「一百年前,東虜搶走我們漢人的土地產業,我莫昭,一定給你們要回來。」
「一百年前,我們漢家祖先受的屈辱,我莫昭,一定會向旗人討回一個公道!」
莫子布連喝三碗,賞給了梁文庚一個快銀子,把他牽著還給了他的父母。
「阿兄,阿嫂,你們放心,韃子那種隨意打殺我漢人的時候,永遠過去了。」
兩公母站了起來,似懂非懂,莫子布卻已往城內走去。
突然,有人伸手來奪,搶的不是莫子布賞的那顆銀子,而是梁文庚手裡的葫蘆。
梁父大吼一聲,抽出腰間的魚刀就斬了過去,直到看見伸手的是自己伯父,方才硬生生止住。
「混帳,這是你一家一戶能供奉的?這得拿到祠堂裡面供起來。」
伯父厲聲喝道,其實他梁家窮困潦倒,順德的本家都不願意帶他們玩了,哪有什麼祠堂。
但也可以有,只要這個葫蘆在,就能建一個別人都認的祠堂了,
「罷了罷了,我家那漁船讓你開走吧,就當老子吃點虧,誰叫我是你阿伯呢!」
聽到伯父這麼說,梁父才緩緩鬆開了握著魚刀的手,任由伯父把葫蘆拿走。
至於賣涼茶老婦的碗,已經被她緊緊藏起來,幾個身強力壯的兒子護衛著,回家珍藏去了。
穿過南城的太平門,一路上儘是歡呼跟隨的百姓,莫子布也騎著戰馬,
在五百匈奴騎兵的護衛下,沿著廣州城,從南向東北,奔增城的方向而去。
在騎兵身後,精選的一千興唐近衛軍,一千興唐鎮軍,兩千衛所軍全員正裝,手持上了刺刀的燧發槍,拉著四磅、六磅野戰炮,浩浩蕩蕩的穿過廣州城。
「矣呀,好雄壯的大兵,難怪能把乾隆老兒打死在北河!」有人立刻著不知道加工了多少手的離奇傳聞,噴噴有聲。
「我看咱漢人確實又要復興了,你看匈奴人都回來了,還在護衛漢人的王。」
「這是什麼匈奴,怎麼全是番鬼長相?」有人不理解,然後很快就有人給他科普了。
「這是匈奴人中的白匈奴,他們長得就是和番鬼差不多。」
「阿生,阿生哥,我是阿水啊!這邊,這邊,你看看我!」
還有人在人群中認出了昔日的玩伴,大聲叫著,試圖引起對方的注意,但很快軍隊就排著整齊隊形,喊著統一的號子走了過去。
「嘿呀,你個衰仔啊!」阿水身邊,他爹悔恨的直腳,「讓你過番,
你怕死。
現在好了,阿生已經拿著大,當官吃皇糧了,以後跟著大王北上打回京城,不知道要當多大的官哦!」
說什麼的都有,滿城的百姓,追著軍隊的屁股,歡聲笑語的跟著跑。
廣州人好久都沒這麼快樂過了,因為在以前,不管是八旗還是綠營,你敢這麼追著指指點點,辱罵都是輕的,他們連拿帶搶才是常態。
等行到內城小北門,也就是後世越秀公園附近,從北面的清遠、南面的東莞、東面的潮州、惠州、嘉應州的百姓終於趕到。
密密麻麻,至少確實數萬人遍布各處,他們里三層外三層的伸長脖子圍觀著,一個個都想看看傳說了幾十年的海外天子是什麼樣子。
萬眾矚目中,十幾個人被拉了出來,他們穿著囚衣,有些已經恐懼到無法走路,需要士兵拖拽的地步。
當先一人,就是我大清的廣西右江鎮總兵,漢軍鑲藍旗人尚維升,他的祖宗,就是大漢奸尚可喜。
早就有人給圍觀的百姓科普過這人是誰了,剎那間,滔天的怒火一下就被點燃了,人群怒吼著,很多人甚至想衝上來打死他。
莫子布這次有經驗了,不再像在北河那樣說是凌遲,結果割了三四十刀人就死了,而是專門準備了聯繫已久的到子手。
「尚維升,當年你祖宗沒想過有這麼一天吧,放心,你別怕,老子一定會把你們這一族,把所有老漢奸的子孫,全部送下來陪你的!」
尚維升被養的白白胖胖的,他還以為自己會被赦免了,卻想不到要被千刀萬剮,哭豪一聲就想去撞遠處的城牆尋死。
但會子手早就防著他這一招了,一把將他按倒在地,然後跟捆肥豬一樣捆住了。
等他被脫得赤條條的時候,會子手拿來一根質量上乘的漁網罩住他,然後三四人用力將漁網拉緊。
肥嘟嘟的肉塊,立刻就從漁網的縫隙中,被擠了出來。
會子手伸手一捏,咔吧一聲,卸掉了尚維升的下巴,隨後拿出鋒利的鋼刀,一刀就把從縫隙中擠出來的肉快割掉,然後立刻就有學徒給抹上一點草藥止血。
尚維升驚天動地的哭嚎了起來,還不是很痛,但心中的恐懼已經到了極點。
當然,他哭豪聲其實並不大,因為下巴已經脫白,只能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
「一!」圍觀的百姓跟著大喊。
會子手割下第二刀。
「二!」這一次喊聲更加整齊了。
子手隨後把肉塊拋向了人群,人群瘋了一樣過來爭搶,更有甚者,抓住就往...:
當喊到二百一十七的時候,尚維升終於不行了,他腦袋歪在一邊,全身被血水浸泡,四處白骨森森。
而子手都已經換了三個了,最後的這個裂子手極為鬱悶,這千刀萬剮,到底要怎麼弄,才能真正得成呢?
而在尚維升被凌遲處死的同時,其餘幾個旗人也沒落到好。
他們是第一任兩廣總督佟養甲的後人,關外駐防八旗出身,調往北河,
隨後被俘,也算是大魚之一。
莫子布嘿嘿一笑,真是冤家路窄,當初殺害嶺南三忠的,就是佟養甲這漢奸。
莫子布挑了一個順眼的,手持大刀把他拖著走上高台,「你小子命好,
到了黃泉路上,記得給老子磕三個頭再下地獄。」
說完,莫子布大刀一揮,黑黑的頭顱飛上天空,鮮血濺了莫子布一身,
也濺了莫子布身後用白布掛著的布簾全都是,那布簾上赫然寫著:
『山河奄有中華地,日月重開大明天朱洪武用過的,莫子布只需要改一個名字就行。
台下,陳邦彥的重孫子陳松峰已經提著一把恐怖的鋼鋸走了過來,他眼晴血紅的看著每一個佟家人,對周圍的家門子弟喊道:
「找塊木板,把他們給我定住,今天我要親自動手,忠烈公,你睜開眼看看,兒孫給你報仇了!」
莫子布看著這一切,靈魂卻仿佛飛上了半空,正在俯瞰著大地,無數被他鼓舞起來的人,正熱烈的呼喊著。
從廣州周圍來的張家玉、陳邦彥、陳子壯子孫,潮州郭之奇的子孫,哪位抱琴而死的鄺露子孫,以火藥殉爆的王興子孫,都在人群中,淚流滿面的看著蒼天。
回來了,他們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