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魯斯總督今年已經六十歲了,身形肥碩,穿著華麗帶花紋的淡褐色長袍,頭戴假髮,肚子如同一個巨大的水桶,極度相似漫畫中典型的歐洲貴族模樣,
這種過於肥胖的身材,使彼得魯斯總督患上了嚴重的糖尿病和高血壓。
在此時來說,這就是致命的絕症,人們甚至不清楚它們的發病原理,連如何預防都做不到。
比如這位總督大人,他在等待雷尼爾參贊到來的時候,就愉快品嘗了一頓他最愛的糖漿華夫餅。
近乎乳白色的糖漿,在華夫餅上豌流動,甜美的滋味,配上餅乾的鬆軟,讓彼得魯斯總督胃口大開。
然而,當他吃完幾大塊之後,就覺得頭一陣發暈,眼前的視線開始不斷模糊。
旁邊的土著僕人看到他這個樣子,非常順滑的遞上了一桿大煙槍,總督大人也很順滑的就勢一趟。
蠟燭的火光閃爍了幾下,彼得魯斯總督暢快的嘆息一聲,頭暈和視線模糊的感覺一下就消失了很多。
是的,這位總督大人不但有三高,還是一位擁有二十多年菸癮的鴉片佬。
鴉片,在此時的歐洲人中,是非常常見用來緩解各種疼痛和不適的神藥,在歐洲人用鴉片毒害中國人之前,對自己的國民也沒放過。
歐洲的醫生們除了砍手放血之外,最擅長的就是給病人開各種鴉片製品為主要原料的藥品。
甚至,在歐洲的底層社會中,母親會給幾歲的小孩子餵鴉片讓他們產生虛假的飽腹感,更有給嬰兒使用,避免他們總是哭泣的。
如果莫子布在這的話,看到彼得魯斯總督現在的情況,以及他因為糖尿病已經完全黑化的腳掌,就知道這傢伙活不了多久了。
但雷尼爾參贊不知道,他還在盡心盡力的匯報著。
彼得魯斯總督被這複雜的情況,弄的又有些頭暈起來了,十年前,不,
五年前總督大人可能還是一個精力充沛的獨裁者。
但是現在,常年吸食鴉片和三高,嚴重影響了他身體健康的同時,也在影響著他的頭腦。
『米德爾,這是一件好事,你知道公司最近要求削減融資負債以節省高昂的利息,提高利潤的事情,我們可以答應這位國王的要求。」
雷尼爾參贊出生於荷蘭米德爾堡,所以彼得魯斯總督喜歡親切的稱呼他為米德爾。
霍爾戴克書記官作為巴達維亞政府的第二秘書,還是未能接觸到公司的最高商業機密。
他看到的大約三百萬荷蘭盾的現金,只是VOC公司的用於正常採購,支付員工薪水而保留在帳上的必要資金。
實際上VOC公司遠不止這點實力,光是公司目前在巴達維亞的貨物和商船,就價值四千萬荷蘭盾以上,約合一千七百萬兩白銀。
公司可以調動的資金不是可憐的三百萬荷蘭盾,而是高達八百萬荷蘭盾,也就是二百萬兩左右。
而目前這筆錢中,大約四百萬荷蘭盾的那部分,正在成為彼得魯斯總督的心病。
因為這是他按照百分之六的年利率,從阿姆斯特丹的股票市場上募集來的。
彼得魯斯總督之所以籌集了這麼大一筆錢,本來是準備趁著巴達維亞開始恢復活力,要大幹一場的。
但這些年,由於從東方運往西方香料過多,導致價格大跌,這迫使V0C
公司不得不減少往歐洲輸送香料,以穩住香料的價格。
那麼,這筆從阿姆斯特丹股票市場上募集來的資金,立刻就變成了累贅。
「大人,我覺得興唐國王沒安好心,他很可能是想賴掉這筆帳。」雷尼爾參贊完全沒想到彼得魯斯總督竟然非常痛快的同意了,頗有些意外的勸說道。
「我知道。」總督大人點了點頭,隨後長嘆了一聲。
「米德爾,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妨對你直說,我的身體越來越差了,說不好哪天就蒙主召喚而去。
現在的我,處理公司的所有事情已經很吃力了。而十七人董事會以及那些買了公司股票的大小股東們,就好像吸血鬼一樣。
如果不能讓他們滿意,我們在巴達維亞建立的一切,都會不復存在。」
雷尼爾參贊沉默了,雖然本土的董事會成員和股東們是吸血鬼,但他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靠著這些年彼得魯斯總督的長袖善舞,十七人董事會已經把大量的權力下放給了在東方的印度群島議會,或者直白的說,下放給了彼得魯斯總督本人。
如今在巴達維亞,所有的關鍵崗位,都是他們的人,每個人都在公司拿著巨額的年薪。
比如雷尼爾參贊,他一年的薪水和分紅就高達一萬七千荷蘭盾,約合七千兩白銀,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大量的隱形好處。
而且現在的巴達維亞荷蘭人,大多數都是幾十年沒去過荷蘭本土的了,
有的人甚至是祖上好幾代人都生活在這裡的土著白人。
對於他們來說,在巴達維亞他們有城堡,有衛兵,有男僕和女僕,他們主宰看這裡的一切,每個人都活的跟歐洲的大貴族差不多。
但要是回了歐洲,他們不過是普通商人而已,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將不復存在。
荷蘭,已經成了他們回不去的祖國了,他們不能失去巴達維亞。
雷尼爾參贊有些失魂落魄的離開了總督彼得魯斯的房間,他看著外面隱藏在綠蔭中的荷蘭式建築,第一次覺得自己不知道vOc公司的未來在哪了。
然而他剛剛走出門不久,彼得魯斯總督就把他的親信,也是他侄子,艦隊第一秘書威廉找了過來。
「你現在馬上去買下公司在泗水囤積的所有火藥和步槍,把價格壓到最低,就說你私人準備去開拓一個港口。」
「好的叔叔,不過泗水港的東西可不少,光是火藥就有十七萬磅,誰能買下這麼多?」
侄子威廉也被嚇了一跳,這麼多火藥足夠打一場中等規模的戰爭了。
「會有人買單的,而且價格不低。」彼得魯斯總督淡淡一笑,他現在很需要錢,因為他在科倫坡還有一個私生子以及三個孫子、孫女,必須要在死之前為他們準備一筆豐厚的私產。
因為私生子是沒有繼承權的,彼得魯斯只能秘密為他們用其他辦法準備好,以避免在自己死後,私生子一家陷入困境。
「威廉,興唐王的使者已經到了巴達維亞,你去秘密接觸一下,告訴使者,我可以為興唐王再額外弄來一百萬荷蘭盾的借款。
但我需要他購買我的火藥、槍枝,以及百分之十五的介紹費。」
西元1774年6月28日,滿清乾隆三十九年,五月二十。
莫子布在興唐水師的護送下,抵達了西婆羅洲的東萬律。
而在莫子布到來之前,瑞恩斯坦已經指揮遠征的義兵,再次進攻了位於南婆羅洲的班加爾蘇丹國的土著,迫使他們往東南部逃逃亡,徹底解除了坤甸的潛在威脅。
與此同時,義兵們在當地礦工的帶路下,多次往坤江(卡普阿斯河)中上游進行掃蕩,幾乎把達雅克人趕到了中部的高山上。
當象徵興唐大王的日月旗到達東萬律郊外的時候,早就在此等候的華人們們興奮若狂,數萬人排著長長隊伍前來迎接。
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被解放的農奴和礦工,他們對於把自己從魔窟中拯救出來的莫大王極為感激。
解放的農奴和礦奴們紛紛在路旁跪拜即首,好多人手中還拿看點燃了的薰香,搞得被重重護衛的我莫大王,像是被從廟裡抬出來的老爺一樣。
到達東萬律劉家老衙門府邸前的時候,經過重重篩查,終於確定沒有什麼心懷惡意之人後,莫子布才開始亮相。
一個白髮蒼蒼老農夫被眾人簇擁著走到最前面來了,瘦骨鱗的身材,
但面色還不錯,有了一些油光,看起來是最近才是過上了一點好日子。
「大王,請飲了這碗甘蔗酒吧,是小老兒自己家釀造的。」
枯瘦的雙手,捧看一碗有些渾濁的甘蔗酒,腳邊還有個大黑陶罐,看起來還真是自己釀造的。
羅芳柏在旁邊,帶著幾分感慨的給莫子布解釋道:「阿生伯是雍正十三年到的這西婆羅洲。
來了就被三星堂劉家扣住,吃的是參了石子的糙米飯,住的是牛棚,給他們家當了快四十年的農奴,沒有得到過一文錢的工錢。」
霧草!
莫子布直接被震驚了,雍正十三年好像是1735年左右,這是真的狠啊,
直接把人扣住當了四十年的農奴,真尼瑪畜生!
阿生伯眼角的淚水也滴落了下來,「小老兒十六歲到這裡,今年已經五十五歲了,苦了四十年,一起過番的同鄉都死光了。
也只等大王到,才有了自己的地,能吃上一頓飽飯,我..:.我給大王磕頭了!」
老頭動作倒是很麻利,看著乾瘦手勁也還不小,莫子布扶了一下,差點都沒把他扶起來。
想來這也是他能當四十年農奴的原因,放到尋常人早就因為干不動活,
被劉家趕走自生自滅了。
「老人家,你有什麼願望嗎?我莫昭,不能白喝你的酒。」莫子布一口將有些甜絲絲的甘蔗酒飲了下去,酒液酒了一些在胸前的緋袍上,但更顯出了幾分接地氣的豪邁。
圍觀的人群又是一陣大聲的歡呼,阿生伯也咧著只剩幾顆牙的嘴笑了起來。
「這次托大王的洪福,阿生伯也分到了五十畝好地和一片種植香料的坡地。
但他自己已經快種不了地了,就想看看唐山家裡有沒有人在,若是有個侄子啥的,願意過番到西婆羅洲給他養老送終,他就把地,傳給侄子。」
「四十年的苦難,換來了五十畝好地,也算是沒有白干。」莫子布感慨了一聲,西婆羅洲現在開墾出來的地,都是經濟價值極高的。
如果拋去故鄉這樣因素不談,這五十畝地至少相當於在珠三角三十畝上好水田,這在此時,可是一筆不小的財產了。
『芳柏,你來辦這件事,一定要找到阿生伯的親人,選一個孝順的侄子來西婆羅洲,讓阿生伯安享晚年。
最好選那種已經結婚生子,一到西婆羅洲,就能讓阿生伯兒孫滿堂的那種。」
聽到莫子布這麼說,阿生伯忍不住咧著嘴嘿嘿笑了起來,眼神里透出的光彩,好像已經看到了自己無憂的晚年。
「不單是阿生伯,所有西婆羅洲年滿五十以上或者行動不便者,若有需要都照此例,讓你們家鄉的親人過番來照顧。」
莫子布拉著阿生伯的手,對著人群一陣大喊,頓時又迎來了一陣陣歡呼一個腿礦工在此時從人群里滾到了莫子布面前,他臉色中透露出一股愁苦的神色,與其他人的歡呼並不相同。
「是誰,哪個早死仔推我?」看到莫子布注意到了他,腿礦工一陣陣害怕,朝著人群憤怒的吼叫著,企圖用尖利的聲音壓下心中的恐懼。
我莫大王多聰明一人,一看就知道,這礦工可能是有些棘手,但他來就是解決問題的。
當即也不嫌棄,伸手把這礦工從地上拉了起來。
礦工被嚇的有些輕微發抖,看著莫子布一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的表情,身體一彎一彎的,好似想要下跪但又不敢動。
莫子布朝他腳上看去,右腿完全腳踝處完全扭轉了起來,以至於腳掌都不能正常著地,被莫子布拉著的左手也沒了小拇指。
「這位小哥,你有什麼難處,說吧,我給你解決。」
瘤腿礦工看著莫子布,嘴唇翁動了幾下,然後倔強的搖了搖頭,「大王派天兵救了小人的命,大恩大德不能回報,小人不能再給您添麻煩了。」
「芳柏,你來說。」沒法,莫子布只能問羅芳柏了。
或許是太陽太大,羅芳柏的亮腦門上突然出現了幾滴汗珠。
『大王,這後生仔是去年才到西婆羅洲,進了礦場第三次下礦,就把腳給傷了,要不是咱們的兵到,他就被黑心礦主給埋了。
但因為沒在礦場干多少活,也追討不到什麼工錢,他現在連吃食,都是衙門提供的。」
聽到羅芳柏的話,瘤腿礦工被臊的滿臉通紅,淚水只在眼眶中打轉,本想過番掙大錢,結果錢沒掙到,還直接了。
「鄭秀,復興公司未來是要在西婆羅洲維護金礦秩序的,你說這事該怎麼辦?」
莫子布拉看瘤腿礦工的手,直接問稍遠一點的復興公司總理鄭秀。
「回大王。」鄭秀把手一拱,「復興公司已經在西婆羅洲成立了金礦工人聯合會,聯合會專門設置了救助機構,費用由復興公司負責,可以為這位兄弟以及所有跟他一樣遭遇的提供代賠。」
說罷,鄭秀看著瘤腿礦工說道:「小兄弟,你現在就跟我去填一下信息吧。
復興公司會按照咱們受傷程度進行賠付,黑心礦主的家產不夠,大王就是私人掏腰包,也會把錢給足。
若是你要回大陸,我們就折算成現銀。如果想在西婆羅洲安家,我們就替你買一塊地,再從戰俘營中買一個土人女子做妻,讓他照顧你。」
瘤腿礦工難以置信的看著鄭秀,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突然又猛地看著莫子布,鳴哇一聲哭了出來,跪到地上瘋狂給莫子布磕頭。
「草民叩謝大王,大王您就是活菩薩啊!」
呼啦啦,隨著瘤腿礦工的下拜,人群亂七八糟的就跪了下去,到處都是大王是活菩薩等亂七八糟的激動高喊。
莫子布趁機走上了一個臨時搭建的高台,左手拉著阿生伯,右手拉著腿礦工,對下面的歡呼叩拜的人群喊道:
「自今日起,西婆羅洲唐人坑害自己同胞的事情,就將成為過去了。
以後你們遇到任何不公平的待遇,都可以到官衙來告,哪個官敢不辦事,本王就擼了他的官帽子。」
下面又是一陣激烈歡呼,莫子布繼續說道:
「但鄉黨們都看見了,西婆羅洲這富庶來之不易,它需要咱們唐人自己來守護,只有人人都願意來這裡種地、淘金,它才能繼續富裕。
我莫昭,歡迎所有的鄉黨親朋們到西婆羅洲來,只要你們看見這杆日月大旗還在飄揚,就要知道,西婆羅洲是咱們自己的家。」
「我希望,日月旗,永遠不會在西婆羅洲落下,請大家與我一起,守護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