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化北城,宋福生挑著一擔米餅走進了一家寺院,但兩分鐘後,他就從寺院的一條暗道直通到了一個院子中。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但院子裡幾乎沒有燈火,靜的你甚至能聽到樹葉飄落的聲音。
「終於要動手了,再呆下去非瘋了不可!」
角落中突然走出來幾個人,他們接過宋福生手裡的米餅,忍不住有些興奮的說道。
幾根蠟燭斷斷續續被點燃,這是一間極為寬敞的大房間,裡面或坐或站著三十幾個壯漢。
這些人都是順化高門子弟中的精銳,其中以宋家最多。
因為宋家的宋福洽是原本的嘉定五營兵掌軍,他死在了莫子布進嘉定的時候,但跟著宋福洽南下的子弟還是有不少跑了回來。
而莫子布進順化以後,又對宋家進行了報復,順化三衛的很多屯田,都是從宋家產業上剝奪的。
這就讓雙方的仇恨變得更大,而宋家也是整個順化高門中,最想要幹掉莫子布的家族。
米餅卷著大肥肉和鹹菜乾,哪怕在高門中,也算是最高級的美食了,因此也只有在行動前,才會捨得搞點這樣的美食。
壯漢們圍成一團,狼吞虎咽的吃著,就連門口的暗哨也被香味吸引l,有些魂不守舍的。
就在此時,一聲巨響從後院傳來,三尺厚的院牆轟的一聲倒塌了下來,
破開了兩三人寬的一個口子。
一陣腳步聲隨即傳來,倒塌濺起的灰塵還未消失,無數火把就從後院湧入了。
「不好,被發現了!」宋福生嚎叫一聲,拿起身邊的短刀剛想衝出去,
就聽到一陣弓弩擊發的聲音傳來,無數箭矢透過紙糊的門窗,射的屋內人慘叫連連。
「阿生你快走,去前院,點燃示警的煙火,通知天姥寺的人!」
有人推了宋福生一把,天姥寺是他們主力所在,要是也被發現了,那就糟了。
聽著嗖嗖的箭矢激射之聲,宋福生趕緊僂著腰,跟老鼠一般鑽過幾條暗道,潛入了地底。
不知道是哪裡暴露了,會不會天姥寺比他們還先暴露?
無比志忘中,宋福生頂開了暗道的口子,但突然一股大力傳來,他竟然被人提著頭,一把從裡面了出來,就跟從地洞中拽出一隻老鼠般。
砰的一記重拳,擊打在了宋福生的胸口,劇烈的疼痛讓他放棄了一切的反抗的欲望,直到被捆住,他都沒能從這痛苦中解脫。
『就是他,他知道天姥寺的兩條地道通往何處!」
宋福生猛地睜大了眼睛,心裡無比自責,果然是他這條線出了問題,因為說話的這個,是負責幫他採買食材的堂弟。
上百人的飲食,可不是一件小事,沒人遮掩很容易穿幫的,因此宋福生也挑了好幾個信得過的近親讓他們幫自己,
『畜生,你這個畜生,竟然幫著北人來對付咱們南人,他們來順化,是為了占咱們的地,搶咱們的女人的。
不把北人趕走,咱們這些南人都會成為北人的奴僕,你們怎麼就不懂這個道理呢?」
看著鶴鶉般站在屋子裡面的從弟,宋福生怒極,他此刻沒有被抓的恐懼,只有恨鐵不成鋼的憤恨與不能趕走北人的焦急。
「阿生哥,大王不是北人,官家說還要把長房霸占的地,還給咱們呢。」
從弟小聲的說道,提到可以拿回被長房霸占的地,眼睛裡甚至有了幾絲光亮。
在這些世家高門內部,哪怕都是一個祖宗,也是存在壓迫的。
最常見就是用修建祠堂,供奉祖宗等藉口,把偏房支脈的地強行低價併到族中做公田。
宋福生立刻就想反駁,可是話到嘴邊,他突然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猛地愣住半響後,他憤怒的閉上眼睛。
「沒骨氣,軟腳蝦!我什麼也不會說的,殺了我吧!』
「喲,還挺硬氣,咱老子就喜歡你這號子的。」看到宋福生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一聲有點奇怪的漢話響起。
宋福生幼時在族中私塾讀過書,能說一口不錯的漢越音,也就是快變成死語言的交趾漢話,因此勉強還能聽得懂對面說什麼。
一陣嘩啦啦的聲音響起,宋福生忍不住抬眼看去,只見那個長相頗丑帶著幾分樸厚的漢子,拿出了一副楊木製成,三尺多長,有四五根,中間用鐵條和繩索貫穿連接的玩意。
有人扯看宋福生的手,開他的手指塞進了這些楊木長棍的縫隙中,然後對面的壯漢邪笑著輕輕一拉一扭。
「啊!呀!啊啊呀!我的媽也!」
一股極度疼痛的感覺,放電般從雙手,迅猛傳遍了宋福生的全身,然後又猛地匯聚到了頭頂。
這股極為迅猛,極為鑽心的疼痛,頓時讓他招架不住了,宋福生的身體在地上扭曲成了麻花狀,嘴裡甚至開始了胡言亂語,劇痛差點讓他人都崩潰了。
「小子,知道厲害了吧,還硬氣不?」不過好在沒持續多久,丑漢停下動作,笑嘻嘻的問宋福生。
宋福生抽壹了一下,正要回答,他覺得自己這好漢可能是充不下去了。
哪知對面把他抽噎的吸氣聲,當成了不服的挑畔,頓時臉色大變。
「好小子,不見閻王不落淚是吧,來呀,給他來個四面開花!」
夾棍其實有兩種,一種夾手,一種是夾小腿。
特別是夾小腿的這種,是使用粗壯的圓木與鐵條形成扭力,以此擠壓扭轉足脛,乃是古代刑罰的集大成者,在刑訊高人手裡,比後世老虎凳還要讓人痛苦。
宋福生本來就吃不住疼了,這下雙手雙腿全部夾住,直接來了個四面開花,哪還抵擋得住。
他的一聲慘叫,只覺得痛楚直達靈魂最深處,然後猛地又放射了回來,劇痛讓他大腦猛地失去了對於身體各個部分的控制。
嘴裡在亂七八糟的哭喊,屎尿如同泄洪一般噴了出來,眼淚與鼻涕交織在一起,把整張臉都快糊滿了。
「我說,我說,我什麼都說!哎呀,我的腿啊,我的腿啊!老爺饒命啊,饒命啊!」
等到痛苦稍微退去,宋福生也不裝了,他生怕對面又會錯意,趕緊用最後的力氣哭喊了出來。
模模糊糊間,宋福生聽到有人在稱讚,「袁兄弟家學淵源果然了得,大王授命哥哥我準備復建錦衣衛,不知道兄弟有沒有興趣?」
「什麼,吳千總要我把你的團給圍了?」陳光東還真有些摸不清這個夜間偷偷跑到他帳中的延慶團千總吳文楚,是個什麼路數了。
「陳隊長,延慶團中肯定有人跟阮文惠有聯繫,但我不能確定是誰,所以想請你相助。」
吳文楚一臉懇求的看著陳光東,這位旗隊長(營長)是嘉定陳家的核心子弟,可以直達天聽的那種,是個最好的合作對象。
看到陳光東猶疑,吳文楚繼續說道:「我知道平北將軍一定給陳隊長留了後手的,現在就有一個潑天富貴在眼前了。
只要您率軍圍住延慶團,就能把裡面的叛徒一網打盡,撬開了他們的嘴,香雲阮氏和那幾千上人精兵,就是瓮中之鱉了。」
陳光東深吸了一口氣,仔細觀察著吳文楚臉上的表情,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也就是說,如果我們不能把延慶團里的叛徒找出來,這次出兵就要無功而返了是吧?」
「不會無功而返。」吳文楚搖了搖頭,「但功勞也不會太大,因為別人是地頭蛇,上人精兵又極為擅長遁入密林。
萬一讓叛徒傳出去消息,咱們能抓住一部分人,但是肯定抓不住最重要的那些。」
「你怎麼知道我們趕到的消息還沒被傳出去?」陳光東突然問道。
「因為延慶團中叛徒是阮文惠準備日後有大用處的,不是為了此次作亂。
大王事先也沒準備動用延慶團,現在突然調遣,他們還沒來得及把消息傳出去。」
「那為什麼你不上報平北將軍,而是要此時來找我呢?」陳光東不給吳文楚喘息之機的繼續追問。
「因為在下想要出人頭地,不想一輩子得不到信重。」吳文楚的臉色突然獰了起來。
「在下如果早早告訴平北將軍,卻又不能肯定誰是叛徒,萬一查不出來東西,沒有多少功勞不說,還有鎮壓不住屬下的嫌疑。
而現在,這一路而來,吳某已經基本確定是誰了,只是為保萬全,需要陳隊長協助,日後必有重謝。」
陳光東看著吳文楚,靜心思考了半天,突然走到帳篷角落拿出幾個炸彈。
「我跟你一起去,倘若有半句假話,本旗隊長就跟你們延慶團的軍官一起死。」
吳文楚駭然看向了這個他認為有些靠裙帶關係才爬上來的年輕軍官,深吸了一口氣後點了點頭。
『在下沒有意見,只是我們都去了,誰來負責圍困延慶團呢?」
陳光東淡淡一笑,「這你就不用管了,自然有人負責。」
陳光東之所以這麼自信,那是因為王無楚已經到了。
三個從羽林近衛團中選出來的連,就是由王無楚親自控制的,不然他陳光東可管不住那些近衛團的老兵。
天色剛剛蒙蒙亮,炊煙正在裊裊升起,軍隊吃完早飯就要直撲香雲了,
因此昨夜吳文楚命令弟弟吳文省親近率領親兵嚴格巡邏,一隻鳥都沒飛出去過。
主師營帳中,吳文楚坐在主位,陳光東居於左側,延慶團副將潘文磷坐在右側。
軍官們坐定不久,吳文楚的胞弟吳文省就被五花大綁押了進來,眾人驚的看著吳文楚,不知道他這還是要幹什麼。
「昨日我命吳百總巡夜,哪知到了三更,他卻懈怠了,夜間巡兵竟然私自找地方躺著睡覺,視軍法為兒戲,諸位以為,該當何罪啊?」
軍官們更加疑惑了,這是要幹什麼,吳千總這是想在大戰來臨之際,獻祭自己的親弟弟,以整頓軍紀嗎?
愣了半響,幾個平日與吳文省交好的軍官,紛紛出來說情,就連副將潘文也言語了幾句。
看到眾軍官這樣,吳文楚卻突然哈哈大笑。
「但是,他這軍法犯的好!正是他鬆懈了,才讓有些人以為有機可乘,
殊不知,平北將軍神機妙算,早就安排好了這一切。
吳文楚大笑完畢,突然聽得外面馬蹄陣陣,人聲鼎沸,好像有許多人正逼近延慶團的駐地一樣。
潘文臉色大變,他剛要起身,在他背後看似被五花大綁的吳文省突然發難,一個猛撲就把他給撲倒在了地上。
幾乎同時,坐在潘文下首的一個百總猛地跳起,但他的短刀才抽出來,吳文楚手飛速一抬,砰的一聲,百總腦袋猛的一甩就就委頓了下去。
這幾下變故來的太快,其餘軍官基本都沒反應過來,陳光東藉機一下躍上帳中的長條桌,舉著一顆火雷大吼一聲。
「誰他媽敢動,老子就讓他屍骨無存。」
「吳文楚,三將軍對你恩重如山,事到臨頭你竟敢反水!」潘文在地上大聲吼道。
我廿尼瑪!
陳光東滿頭大汗,難怪吳文楚作為延慶團的千總還搞不定下面,需要他出面幫忙,難怪他不敢去找陳光耀坦白,非要拿了大功才行。
原來這狗東西就是二五仔,只不過臨時跳反了而已,沒有全殲香雲阮家和上下精兵的功勞,他怕自己人頭不保。
「咱們就是草寇出身,成王敗寇乃是常理,說什麼恩重如山,難道老子替阮氏兄弟賣命的還少了?」
吳文楚說罷,立刻讓他的人控制了潘文和他不敢拉著一起跳反的軍官,隨後對著陳光東深深一翰躬。
「陳隊長,情非得已,還請見諒!」
聽看外面元從團的士兵開始進入延慶團的駐地,龍驟近衛騎兵營的戰馬奔馳聲也不斷響起,想來已經控制了局勢,陳光東只覺得一陣冷汗狂冒。
「延慶團還能完成任務嗎?」陳光東收回炸彈,狠狠的看著吳文楚。
吳文楚大喜,只要先把陳光東這關過了,功勞拿到手了,平北將軍陳光耀那裡就好說了。
「陳隊長放心,潘文網羅的不過百十人而已,其餘官兵皆不知情,如今有了這事,恐怕會更加用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