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乾隆的嫌棄

  而就在莫子布基本消滅西山軍,並將北鄭打成大殘後的幾個月後。

  滿清在木果木,也迎來了一次損失極為慘重的失敗。

  而導致這場慘敗的罪魁禍首,便是本來乾隆原本準備用來監控莫子布的溫福。

  其實溫福並不是一個無能的將領,相反昔日他追隨兆惠平定大小和卓時,非常英勇善戰。

  著名的黑水營之戰中,溫福守前營,多次挫敗大小和卓的優勢兵力,還展開了數次反衝殺,打出了威名赫赫他在戰場上被火擊中顴骨,血流滿面,仍然死戰不退,屢次先登城寨,絕對是一員虎將。

  但此人的缺點跟他優點一樣明顯,溫福打仗雖然勇敢,但在戰場上喜歡蠻幹,自大輕敵的同時又聽不進去別人的意見。

  這樣的人,只適合主師帶在身邊作為衝鋒陷陣的猛將,當年兆惠就是這麼用溫福的。

  莫子布把陳光祖、王無楚留在身邊不讓他們出去掌軍,也是這個道理。

  但乾隆偏偏不。

  他覺得溫福是兆惠以下有數的大將,他按照自己的感覺,任用了溫福為主帥。

  這就是大領導沒在一線呆過的弊端。

  乾隆已經是個十分聰慧的人了,但在沒有實地了解過戰鬥的情況下,他仍然會做出莫子布這種主公,絕不會做出的錯誤任命。

  1772年5月,乾隆任命溫福為主帥並統領中路主力大軍,原本的主帥桂林則被撤職。

  乾隆令升任阿桂為副帥,哈國興為參贊大臣,於左右協助溫福進攻大金川。

  溫福升任主帥之後,立刻就改變桂林原本重點進攻,直搗黃龍的策略。

  他將自己中軍分為七路,分頭並進,一路慢慢啃堡,用遠超大小金川一千倍的體量,來圍住並慢慢磨死大小金川的頭人索諾木和僧格桑。

  這策略確實沒什麼錯誤的地方,甚至比桂林有些冒險的直搗黃龍,看著還要靠譜一些。

  但溫福忘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大小金川是在川西的高原上,不是在河南的平原中。

  滿清雖然體量千倍於大小金川,但受限於自然地理和道路條件,並不能把所有的力量,都投射到這個地方。

  因此溫福能動用的只有三萬左右的戰兵,火、火炮要多出大小金川土司很多,但也到不了碾壓的數量和質量。

  甚至這三萬人,也只有一半多點,大約一萬七千人能到第一線。

  人要是再多一些,補給就要跟不上了,就是吃水都會不夠。

  當初桂林用這點人搞兩處大軍直搗黃龍尚且應付不過來,溫福分中軍七路並進,簡直就在找死。

  但溫福沉浸在大象踩螞蟻的幻想中,沒怎麼想到這些。

  而且他運氣不錯,甫一部署完畢,大軍突然分成七路,又有火炮優勢,

  立刻打了大小金川土司一個措手不及。

  溫福攻破多處土司樓,擒獲小金川土司僧格桑的父親澤旺,送至北京斬首。

  但很快,等大小金川土司緩過神來,立刻就發現了溫福這套齊頭並進戰術的巨大破綻。

  即受限於補給和地形,溫福的各處軍隊之間聯繫非常不緊密,這就給了本地作戰的大小金川土司,集中優勢兵力穿插包抄的機會。

  而在此時,被前期攻勢打暈頭而被迫投降滿清的頭人七圖甲噶爾思甲布,也看到了清軍的弱點,意識到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於是七圖甲噶爾思甲布立刻與索諾木和僧格桑取得聯繫,約定裡應外合攻破清軍大營。

  1773年六月初一,金川土司兵穿插繞到清軍背後的喇嘛寺和底木達一帶,攻擊清軍的後勤補給站。

  此時由於溫福處處出擊,位於後路的重慶鎮總兵董天弼手中僅有二百兵丁。

  等金川土司兵到達,先前投靠的七圖甲噶爾思甲布等千餘人立刻出來裡應外合,打開了寨門。

  董天弼手中根本沒多少兵,只能集合侍衛死守,苦戰兩個時辰後,他本人與二百餘兵丁全部戰死。

  隨後大小金川土司集中優勢兵力,趁著清軍猝不及防的時刻,沿途攻陷清軍設在身後的數個兵站、糧站。

  身處外圍的阿桂雖然立刻調兵增援,但已經來不及了。

  六月初九,土司兵攻占木果木大營東北的小寨,驅趕正好運糧到此沒走脫的四千餘民夫衝擊清軍木果木大營。

  溫福驚慌失措,一不能接納這些民夫,二又未及時下令驅散,結果導致大營木柵欄竟然被民夫衝破,土司兵趁機掩殺進來,清軍大潰。

  溫福此時才讓大營精兵退守後營木寨,想要據險而守。

  而土司兵打殺清軍甚多,一時間順風戰打瘋了,如有神助般,一接戰就把溫福給亂槍打死了。

  這,才開始戰鬥,主帥就戰死,仗肯定是打不下去了,清軍至此完全崩潰,只有海蘭察等騎兵見勢不妙殺出重圍。

  事後統計,木果木一戰,清軍統師溫福戰死,還戰死了副都統二人,董天弼等有提督銜的總兵三人,其餘記名總兵、御前侍衛、副將、知府等文官武將合計戰死超百人。

  木果木營清軍總共一萬三千人,光是戰死就接近三千,其餘被俘、失蹤者還有兩三千,能逃脫的也幾乎人人帶傷。

  物資方面,光是火藥就損失了七萬五千斤左右,是莫大將軍兩個兵工廠大半年的產量,其餘林林總總,損失最少在四十萬兩朝上。

  可以說,這一慘敗,也就比莫大將軍把傅恆等坑死在緬甸的最後一戰輕一點。

  農曆七月的北京城,已經開始熱起來,劉統勛坐在狹仄的官轎中被熱的滿頭大汗。

  而這,還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待遇呢,也只有已經七十三歲的劉統勛這種老臣,能得到紫禁城乘轎的優待。

  東轉轉西轉轉,劉統勛都有些頭暈眼花的時候,終於看到隆宗門的匾額了。

  劉大樞臣如蒙大救,沒要人扶就趕緊下車了,再搖兩下,他准得吐在轎子裡面。

  只不過腳剛沾到地上的時候,劉統勛突然頭暈眼花了一下,差點沒摔倒在地上了。

  盡力穩住之後,他看了看周圍的黃瓦朱牆,忍不住嘆了口氣。

  五年前劉統勛就開始上書乾隆,要求辭官回老家去養老。

  這還真不是劉統勛矯情,而是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扛不住這種高強度的工作了,但這些請辭奏疏都被乾隆給駁了回來。

  我十全就是這樣,誰好用,誰能幹事,他就要用到死。

  想著自己的頭眩症越來越嚴重了,劉統勛再次嘆了口氣,有些自嘲的嘟了一聲,「吾遲早死於此地啊!」

  嘆息完畢,劉統勛邁步走進軍機處的大門。

  一進門他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因為許多御前侍衛和乾隆身邊的貼身太監已經到了。

  「萬歲爺已經到了,正在等大人呢。」果然,管事太監看到劉統勛來了,立刻上前通報。

  劉統勛頓時心裡一驚,皇帝來的如此著急,難道是大小金川出事了?

  「大學士不必多禮,還是先過來看戰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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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劉統勛進去之後,就看見乾隆拉長了一個馬臉,臉上黑的都能滴出水來了。

  屋內除了老熟人于敏中外,還有文華殿大學士、禮部尚書高晉。

  刑、禮二部侍郎、軍機大臣袁守侗。

  文淵閣大學士,兵部尚書劉綸,以及九門提督英廉等人。

  劉統勛快速瀏覽了一遍,敗報觸目驚心,傷亡之慘重堪比征緬。

  但劉統勛看完的第一句話卻不是討論實際情況,而是長嘆一聲。

  「萬歲爺聖明啊!數月之前與老臣討論時就說過,溫福分兵過甚,恐被人鑽了空子。

  老臣彼時被擒獲澤旺的喜報沖昏了頭,未能體會到聖上運籌萬里之外的聖明,以至終釀大禍,是臣這等樞臣失職!」

  乾隆初聽到萬歲爺聖明幾個字的時候還頗為不解,等到劉統勛把話說完,臉上神色立刻就平和了許多。

  這次木果木大敗嚴重嗎?確實很嚴重,要是莫子布這樣的小基業,立刻就得傾覆了。

  但是對於目前沒多少內憂外患的滿清來說,不能說灑灑水,但確實沒到傷筋動骨的階段。

  不就戰死四百多八旗兵,數千漢軍綠營,損失四十來萬兩銀子嘛,還真不算啥。

  這主要影響是什麼呢,主要是面子上不好看。

  大小金川加起來百姓也就七八萬人,青壯也就三萬來人,結果卻把清軍主力給打崩。

  要是算上之前的損失,相當於至少每兩個大小金川人,就殺了我大清精兵一人。

  這多丟人!

  更丟人的是,這場大敗還是乾隆固執,以為溫福是猛將,非要用他導致的大敗。

  所以,對於乾隆來說,木果木大敗不算什麼,主要是面子上掛不住。

  現在劉統勛這麼一說,責任立刻就不在皇帝這了。

  而且前幾個月召開軍議的時候,乾隆確實說了溫福分兵過甚,有被敵人鑽空子的危險。

  一看劉統勛兩句話就把乾隆黑看的臉說開了,其餘群臣也開始紛紛自責。

  一時間,導致大敗的主要罪魁禍首除了溫福以外,又多了他們這些在皇帝身邊出謀劃策的樞臣。

  至於皇帝,自然是英明神武的。

  面子保住了,我乾隆的思路也就打開了,他竟然也還破天荒的自責了一小下下。

  朕也是有責任的,一時不察,用錯了將,爾等也不必自責了,且看看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廿!還能這麼玩?

  很少參加這種高級會議的九門提督英廉都被驚呆了,這話說的,一下就把皇帝給哄的龍顏大悅,有本事啊!

  「英廉,你是步軍統領,你來說說。」

  這位爺正在感慨,卻突然聽到了皇帝點名。

  所謂步軍統領,全稱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後世一般喜歡稱九門提督。

  這職位算是跟領兵能沾上一點邊,這也是乾隆把英廉叫來開軍機會議的原因。

  現在乾隆朝打仗打的太頻繁了,真正知兵的機會都在外面打仗,以至於英廉這樣的九門提督都要算知兵的了。

  不過英廉雖然是文人出身,但還真有點眼界,他也不畏懼,直接對乾隆說道:

  「臣雖然沒有親冒矢石,但也看得出來此次大金川賊首索諾木,是強弩之末了。

  他占據天時地利人和,還偷襲成功,也不過破了溫福這一路。

  且以大金川那險峻的道路,還不能做到堵住敗軍殲滅,只能銜尾追殺,

  顯然是兵力不足,無法包抄堵截。

  是以依臣看來,自十二年(1747)莎羅奔起事以來,斷斷續續二十餘年,朝廷不是發兵征討就是圍困限制。

  大小金川彈丸之地,米糧茶糖鹽布等皆要蜀地供應,如今也該耗的差不多了,等這些東西徹底斷絕,就是索諾木和僧格桑的死期了。」

  乾隆點了點頭,顯然對這發言很滿意,於是又看向了于敏中,「你們文臣也來說說意見。」

  于敏中施禮後輕聲說道:「皇上,臣不懂軍事,但臣知道。

  自大小金川向南,乃是川西重鎮打箭爐,亦可通滇北。

  向東則是成都。

  向西則是進藏之要道,影響極廣。

  朝廷不征討則罷,無非是就是施恩厚賞讓其安分守己,但只要開打了,

  就絕無妥協餘地。

  不然彼輩以為朝廷奈何不得他,倚仗交通日日索要,慾壑難填誰能供給?

  就算能供給,其餘諸地土司有樣學樣,不提西南不靖,若是藏地有事,

  那就是大患了!」

  「是這個理!」乾隆非常滿意于敏中的回答,因為這正是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剿滅大小金川土司的原因。

  只有把這個出頭的傢伙徹底毀滅,才能震懷整個川滇西北的土司,使他們認同國家,知道朝廷的厲害。

  「那就調兵,內外火器營、健銳營與關外八旗各出兩千兵。朕一定要看到索諾木和僧格桑的腦袋!」

  乾隆露出了他性格中務必求全的一面,不在乎代價,但一定要把想幹的事給幹了。

  聽到皇帝下令,一眾樞臣、大學士又開始合計兵馬錢糧了。

  這時,負責禮部的高晉才抽空出來說道:「聖上,禮部收到了兩份南洋來的奏疏。

  兩廣總督李侍堯接安南王黎維桃上書,控告河仙莫氏進攻安南,篡逆造反,已經占領了順化,請上國做主。

  又有閩浙總督鍾音接河仙莫氏上書,控告安南權臣鄭氏挑起刀兵,侵入廣南之地。

  殺廣南宗室、大臣、百姓數十萬計,違背大清聖祖皇帝調停雙方罷兵休戰之詔,懇請大皇帝為廣南阮氏做主。」

  乾隆拿過來迅速看了一眼,立刻厭惡的扔到一邊,「這是鄭氏、阮氏又起了爭端啊。

  此二家皆是主犯上之徒,不好好保境安民,反倒犯上害下,見之令人生厭。

  著李侍堯派人去河仙,鍾音派人去北河,查清情況。

  若就是雙方互相攻伐,那就勒令雙方停兵止戈,不得擅自交戰,各自保境安民。」

  這奏疏也太不巧了,我乾隆正在木果木大敗的氣頭上,忙著要收拾大小金川呢,誰耐煩這時候管你們的破事。

  于敏中則非常隱蔽的看了高晉一眼,這奏疏早不上晚不上,偏偏在這個皇帝氣頭的時候上。

  怎麼看著有種刻意安排的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