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賭桌上的潮州人

  魏阿公魏日坤,被從臨時作為地牢的倉庫中提溜了出來,一看外面瓜果、檀香、豬頭、雄雞、雄黃和美酒都準備好了,立刻就完全破防,不停開始掙扎了起來。

  「五公子,我魏家好心庇佑你,你怎能如此?」

  鄚子布笑呵呵的走上前去,一臉的無辜,「魏大哥你誤會了,我鄚子布就是感於魏家大恩,是以單刀獨馬上島前來報恩。

  如今何兄已經同意放你回去,事情已經完美解決了呀!」

  好傢夥,魏日坤今年五十一了,比何喜文和鄚子布兩人加起來還大,更是整整大了鄚子布三輪,結果這會就從魏阿公變成了魏大哥。

  「那你這是幹什麼?這是幹什麼?」魏日坤憤怒的指著瓜果、檀香等物件怒吼道。

  「這是小弟與子布仰慕魏兄為人慷慨大氣,多行仁義,欲效仿劉關張桃園三結義,與魏兄做回生死兄弟!」何喜文刻意把生死兩個字重重咬讀。

  魏日坤聽出了威脅之意,立刻就平靜了下去,他知道,這兩孫子是看中他囤積的糧草物資,當即把心一橫。

  「兩位都是少年英豪,魏某垂垂老矣,豈能與兩位並立,這占婆島上的一切財貨,情願獻出,只求魏家百餘健兒平安。」

  何喜文和鄚子布相視一笑,開什麼玩笑,他們要的不只是魏家島上這點財產,還有魏家能與大陸貿易的能力,以及遍布南洋的宗親關係網。

  鄚子布嘆了口氣,對魏日坤說道:「魏兄有所誤會了,何兄乃是豪傑之後,志向高遠,豈是打家劫舍之蟊賊。

  我鄚子布先受洪阿漢公大恩,又得魏氏款待,豈會做出恩將仇報之事。」

  說著,鄚子布手指遠處正拿出自己的海圖與鄚子布海圖一一驗證的馬紐爾.波恩說道:

  「此富浪沙西番其實是在誆騙魏兄,他說是去天竺接人,實際上是要去花肚國(貢榜王朝)的地盤上搶人,魏兄被騙了。」

  魏日坤並不傻,在被扣押之後就有足夠的時間思考,不像之前陷入了開基立業的狂熱中,也隱約發現了不對勁。

  聽到鄚子布這麼說,頓時沒有絲毫的懷疑的破口大罵:「瑪德,這些西番鬼果然沒一個好東西,疍家二這個水鬼仔也不是個東西。」

  「不過魏兄的計劃,其實挺完備的,請過來看。」鄚子布說著又把魏日坤拉到了地圖邊。

  「花肚國白象王所倚仗的,除了緬人驍勇善戰以外,其實還有一支富浪沙炮隊,炮隊的官長布魯諾少校等五百官兵,是六年前沙廉之戰中被俘虜的。

  如今富浪沙國正與諳厄利亞、普魯士、露西亞等國陷入戰爭之中,無力來營救這批人。

  如果我們能把他們救出來的,一可以削弱白象王的實力,二可以培養自己的西番炮手,三可以在富浪沙緩過來之後,讓他們付一大筆酬勞。」

  魏日坤假裝漠不關心的看著鄚子布,「五公子說了這麼多,與我魏家有何關係?」

  鄚子布冷冷一笑,「魏兄,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們潮州鄉黨一直在背後大力幫襯達城披耶鄭國英,期望把他推到宮廷大臣的位置,據說今年他就將調回阿瑜陀耶,這不假吧。」

  鄭國英就是後來的吞武里大帝鄭信,信是他登基之後改的名字,源於梵語獅子的發音Sing。

  暹羅受佛教文化影響很深,獅子在佛教以及天竺文化中有王者與權力的意思,是以很多大人物都用此作為名字,比如後世著名的華裔泰國總理他信。

  「魏兄別告訴我,你不知道白象王對於暹羅有多大的威脅,也別說你不知道暹羅阿迦達王身患麻風病根本無力掌控朝政,國內民不聊生、割據四起的情況。

  若是明後年白象王來攻,以西番巨炮為倚仗,阿瑜陀耶城定然是扛不住的。

  萬一鄭國英戰死,你們潮州鄉黨十五年的努力,頃刻間就會化為烏有!」

  魏日坤的臉色凝重了起來,確如鄚子布所說,鄭國英是潮州鄉黨中最出色的下一代。

  自從五年前二十六歲的他開始就任達成副官開始,潮州人就在鄭國英身上下了重注。

  哪怕就不算之前鄭國英冉冉升起時潮州五大家族對他的幫襯,單是這五年來,就至少有三萬潮州人從潮州南下到暹羅,成為了暹羅一股重要力量。

  這三萬潮州人還大多數都是青壯,為了運這三萬人,潮州各大家族一起發力,從揭陽等地發到南洋的船,日夜不停。

  要知道,如今的大潮州府,總人口也就一百六七十萬上下,總丁壯不過六十萬上下,而他們在五年內運了快三萬丁壯到暹羅,可見決心有多大。

  如今,這些潮州丁壯大多娶了暹羅女人,已經在暹羅生根,等的就是鄭信掌握暹羅大權的時刻。

  歷史上鄭信從阿瑜陀耶城突圍出來,走到羅勇城大旗一舉,立刻就能匯聚數萬兵將,然後不過幾個月就把緬甸人打的狼奔豕突,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也可以間接證明,華人,具體來說潮州人,是半故意看著阿瑜陀耶王朝覆滅的,為的就是把鄭信推上去!

  哪怕後世鄭信一世而亡,但篡位的拉瑪一世卻克里王,除了鄭信的心腹以外,可沒清算潮州人。

  因為他也是潮州人這盤大棋中的一員,拉瑪一世自己的祖母、母親都是出自唐暹合一的潮州家庭。

  甚至,在卻克里王朝不斷刪除歷史之後,仍然留下了蛛絲馬跡。

  拉瑪一世之子拉瑪二世的母親,極大概率不是潮州鄭家的女兒,就是其他潮州大族的女兒。

  所以,潮州人在暹羅,在鄭國英身上是下了重注的。

  包括鄭國英被當時阿瑜陀耶權臣收為義子,都是潮州鄉黨在背後推動,十五年間最少持續砸了六七萬人、近百萬兩白銀。

  魏日坤心中一凜,原來這些盤踞河仙和嘉定的粵西佬一直盯著這事呢!

  但他知道鄚子布說的沒錯,雖然除了鄭國英以外,還有祖先做過司法大臣、封爵披耶的吳國勇四世孫等幾個潮州大族後起之秀作為替補。

  但他們的能力都不如鄭國英不說,還因為祖輩到達暹羅時間太早,很難讓新來的潮州鄉黨服氣。

  目前最適合,最完美的人選,就是潮二代鄭國英。

  「我們魏家能得到什麼?」魏日坤沉默良久,何、鄚兩人基本是賴上他了,他的選擇其實不多。

  「北大年!」鄚子布在地圖上重重點了點,「等去花肚國救了富浪沙番兵歸來,我們立刻就打下北大年。

  這次你們魏家不用跟洛坤的王家,陶公城的嘉應州客家人葉家分享北大年了。

  更重要的是,魏大哥手裡捏著萬金難換的炮隊,鄭國英要想更進一步,甚至當暹羅人的王,都必須要藉助魏家。

  我敢說,到了那個時候,你們富砂村魏家,一定是鄭家、吳家之後的暹羅第三大家族。」

  鄭家是暹羅潮州人新星,吳家一百年前就有人擔任過阿瑜陀耶王朝的司法和財政大臣,底蘊不是魏家能比。

  所以位居鄭家和吳家之後的第三家,已經是潮州家族在暹羅能取得的最好地位了。

  「而且。」鄚子布拖長了聲音看著魏日坤。

  「魏兄,我沒料錯的話,北大年魏家的宗親一定是準備好了的,天長日久,人多口雜,小心生變啊!」

  魏日坤臉頰抽搐了幾下,陰著一張臉問道:「那敢問五公子,你與何大當家的要得到什麼?」

  這一下,連何喜文也看向了鄚子布,他也需要鄚子布如何安排,這關係他麾下所有部屬的未來。

  鄚子布深吸了一口氣,「我要河仙,我還要嘉定,我要整個原占城國的土地!

  他媽的,這些地方,本來就是我們唐人開拓出來的,憑什麼交給阮家?

  他們阮家的老祖阮淦不也是從福建跑到安南的,現在子孫當了王就忘了本,把咱們這些家鄉人當肥羊宰,是可忍孰不可忍!

  魏兄,何兄,如今天時地利人和俱在,我們一起干一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