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城,所有人都知道莫大將軍要打仗了。
普通人看到了街上的兵丁一天比一天多,海量的物資不斷在向嘉定匯聚。
懂行的人則認識到了,莫大將軍現在有海陸軍一萬六千人,這可不是什麼普通兵丁,而是完全脫產的士兵。
有人給莫大將軍算了一筆帳,這一萬六千人的軍餉至少需要每月八萬兩,伙食、被服需要兩萬兩。
而現在整個興唐府,每年的田賦在十一萬兩,丁口銀六萬兩,礦稅十萬兩,商稅二十五萬兩,錫礦貿易獲利五十萬兩。
莫大將軍自己掌握的各種礦場,大約有十五萬兩上下的利潤。
加起來就是每年一百一十七萬兩的收入。
按照這種消耗來算,全部用來軍用,都還有三萬兩銀子的缺口,更不用說興唐府不可能完全利出一孔,那樣是要出大問題的。
而處於這樣的紛亂時代,又不可能削減軍隊的待遇。
那麼不能節流,就只好開源了。
而開源有兩個方向,第一是繼續大力拉人下南洋,人就是生產力,特別是大陸上吃苦耐勞的華人。
此時的湄公河平原,大概只開發了百分之二十左右,就以目前的生產力,也至少還能承載兩百萬人上下。
有了人,才能帶來大量賦稅,種出足夠供應軍隊的糧食,盤活經濟。
不過由於莫大將軍基本停止了花錢買人下南洋,是以每年從大陸到興唐府的人口,從十一萬左右,銳減到了不足七萬人。
所以,目前靠大陸移民來開源,是不現實的。
唯一的選擇,就只剩下了戰爭,至少要拿下廣南阮氏的所有地盤,莫大將軍才能養得起這一萬六千大軍。
莫子布當然也知道這點,於是他大張旗鼓的在嘉定宣布,只等朝廷的教令一到,他馬上就點起大兵,北上勤王。
這種情況一直等到三月,從順安河口南下的船隊終於到達嘉定。
羅阿爺扶著阮福碘,帶著五六個阮家支系,老淚縱橫的告訴莫子布。
定王本想到駕臨河仙,結果船行到一半,定王在大彩船上擺酒設宴,大部分人都喝的爛醉。
結果海上突起風浪,油燈傾斜之後點燃了烈酒,最後火勢蔓延到了武器庫造成殉爆,幾乎無人生還。
附近幾艘船想去救援,反被波及,混亂中,宗室阮福種,阮福聯等數十人落水而死。
莫子布一邊扶起羅阿爺,為他長子羅忠達的犧牲,感慨良多。
一邊盡力回憶著羅阿爺說的每個名字,但一直沒聽到讓他最為熟悉的阮福映。
難道這傢伙換名字了,還是在順化跟阮福腸呆在一起?
嗯,這個問題,會成為後來困擾莫大將軍很久的疑問。
因為他只記得阮福映這一個名字,不知道阮福映的父親是誰,甚至說不清他到底多大。
所以他根本沒想到,那個被羅阿爺親手推下船的阮福種,就是歷史上的阮福映。
這邊莫子布稍微有些失神,但那邊的武士早就反應過來了。
他穿著白衣,嚎叫一聲就從遠處奔了過來,哭的那叫一個慘,簡直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而看到武士續的做派,莫子布也突然反應過來了,這會應該哭。
他的一聲慘叫,不著痕跡的伸手往自己鼻樑上狠狠一掐,酸疼直衝腦門,使得我莫大將軍淚流滿面。
「北河欺我南國,擄我主上,實在可恨。西山賊大逆不道,我誓滅殺之。」
說罷,莫大將軍一把住阮福映這個唯一活下來的近支宗室,大聲豪叫道:「傳令三軍,立刻開拔,我要北上護駕!」
阮福碘幼時跟隨父親阮福和兄弟姐妹一起被張福巒幽禁,目睹了大量親人甚至父親被害,腦子早就不正常了。
南下之時,又經歷了海上近親死難,思維只剩下了一點點,處於馬上就要瘋魔的前奏。
他如今被莫子布狠狠捏住手腕,又見周圍人大聲悽厲豪哭,頓時想起了以往種種,直接給整應激了。
神經病的力氣,一般都不小,因此還在演戲的莫子布猝不及防,直接被阮福映掙脫了去。
隨後這位王孫開始瘋狂地邊跑邊叫,哭喊著張福巒來殺他了,張福巒來殺他了。
霧草,這下連武士贊都驚了,他當然不知道莫子布這麼狠心,也不知道羅阿爺父子捨得以自身為餌,要替莫子布清理道路所以他以為定王阮福淳是真的出意外死的,畢竟這位爺在大海船上開銀趴,喝多了起火被燒死,簡直不要太符合他的人設。
本來武士贊以為,來了個十三歲的阮福,一定會讓莫子布猝不及防,
只能推舉他做主。
結果沒想到,這阮福碘竟然瘋了!
這下真是眾望所歸了。
西元1772年4月22日。滿清乾隆三十七年,三月二十。
趁著東南風漸起,莫子布在嘉定誓師,出動海陸軍一萬二千,分兩路。
任命李獻文為西路招討使,率嘉定鎮的龍湖、邊和兩團,唐山鎮的客家第二團,三個團共九千人。
從陸路沿途收復平安、富安等營,以及拿下西山軍的大本營,歸仁府。
之所以三個團就有九千人,因為這才是莫子布魔下一個團的正常編制。
有一個常識是,後世共和國的解放軍那種一個團全部是戰兵的情況,反倒是不正常的。
正常的情況,哪怕到了二十一世紀,很多國家軍隊的編制,都是一部分戰兵帶上大量輔兵和民夫組成的。
就像莫子布現在這樣,一個團中大約有一千人是戰兵,平日裡也是他們進行脫產訓練。
等到戰時,就會往這個團裡面塞入大量的臨時徵召人員,包括六七百人左右的華人志願兵,以及一千五六百人的民夫和苦役。
其中華人志願兵在戰場上一般從事戰鬥輔助工作。
包括打掃戰場收集戰利品,確定本團、連的殺敵數量,為戰兵背負武器、彈藥,危機時刻上戰場參與戰鬥,以及打下地盤之後組成占領軍等等。
民夫和苦役則主要負責運輸,包括但不限於運送軍糧和補給物資,戰場上挖掘炮兵陣地,往炮兵陣地運輸炮彈,處理敵軍屍首,挖點萬人坑什麼的。
所以李獻文雖然只帶了三個團,卻有九千人上下。
如果算上未被計算到編制中沿途臨時徵召的民夫,差不多得有兩萬人上下。
而莫子布則親率主力,帶上艦隊,出動九千戰兵,其餘水手、民夫、苦役兩萬餘人。
準備趁著東南風揚帆北上,直接到會安登陸,先打退北鄭,再把西山軍給包餃子吃掉。
不過等莫子布艦隊航行到竹島附近,也即是後世越南芽莊對面海域時,
就遇到了從會安南下的大量明香人小船。
他們見了莫子布,紛紛過來哭訴。
原來自從李集亭、李廣才、羅忠安三人率四千人離開西山軍,退至會安以後,形勢又發生了變化。
鄭軍與西山軍都知道會安的重要性,不但有大片良田,還有優良的港口和大量能徵召來做水手的百姓。
於是雙方圍繞著會安,再次展開了爭奪,這次依然是鄭軍擊敗了西山軍。
失去了李集亭和李廣才部,西山軍的戰鬥力下降的很厲害,無法抵擋鄭軍騎兵的突擊,只能繼續往南退卻,隨後鄭軍就開始攻打會安。
見到這種情況,莫子布乾脆命艦隊稍微折返,來到後世著名軍港金蘭灣精心修整,等待進一步的消息確認。
三天後,羅忠安率領幾艘戰艦,護著大大小小上百艘小船來到了金蘭灣。
從會安撤離的上萬華人看到莫子布,哭聲震天,紛紛要莫子布為他們報仇。
羅忠安走上前來,十分自責的說道:「會安本屬商貿之城,戰爭迭起之後,許多人都離開了。
我與集亭、李廣才等退往會安後,城中只剩兩三萬華人,實在抵擋不住鄭軍的進攻。
我怕鄭軍奪取會安後屠城,因此以金銀賄賂鄭將,方得趁機率父老撤出。」
莫子布把羅忠安扶了起來,「世兄能做到這樣,已經非常不容易了,區區浮財失之有何可惜,只要咱們人在就好。」
「李集亭和李廣才二人呢?」莫子布問道。
羅忠安臉上流露出了憤恨的神色,「李集亭不相信大將軍,因而不肯南來,帶著十幾個心腹潛回大陸去了。
李廣才這狗東西不但不肯南來,還率眾再次投靠了西山賊。
他還對我說,大將軍必定能體諒他的苦衷,這狗賊,不過是貪生怕死而已,偏偏還要捎上大將軍。」
莫子布摸了摸下巴,李廣才未必就是要投靠西山軍,大概率他還是覺得沒完成任務,什麼也沒做,有點怕莫子布不滿意。
但這個,莫子布也不能完全確定,搞不好李廣才認為西山軍更有前途,
那也說不定。
而羅忠安應該不知道李廣才的任務,所以顯得很不能理解。
不對!莫子布又想了想,羅家為他幹的髒事有點多,羅忠安很可能是在用這種方式,表達出他什麼也不知道。
畢竟這種事,只要有人知道,對君主來說就是一顆炸彈,羅忠安不知道莫子布的脾氣,自然要小心一些,
於是莫子布故作豪爽的說道:「風從龍、雲從虎,各人有各人的選擇,
李廣才終究是咱們唐人,且隨他去吧。」
羅忠安下去之後,莫子布又找其他人了解了一些情況,然後我莫大將軍不準備繼續用戰艦北上了。
現在會安已經失陷,羅忠安雖然只說了錢財,但莫子布預料,城中儲存的十餘萬石糧草,大概率也已經給了鄭軍。
不然黃五福不會放這一兩萬華人離開的,只有會安華人承諾不燒毀糧食,他才會願意。
那麼這樣一來,莫子布帶著兩三萬人北上,補給卻全部要靠海運,太過於冒險了。
且更重要的是,這時候拿下會安,就會被北鄭和西山軍夾在中間。
雖然莫子布完全有實力以一敵二,但是沒必要這麼打,魔下兒郎的命也是命,能少損失點,就還是應該少損失點。
於是,莫子布將大軍留在金蘭灣,召黃仲辛、阮善泉等來此匯合。
這兩人都是本地的地頭蛇豪族,可以讓他們去招降平康、富安兩地的漢人高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