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最後的夏君夷民踐行者(補昨天一更,今天還有兩更)

  此時安南的架構,是個非常奇特,帶有鮮明夏君夷民特色的四重架構。

  最上面的王族,基本都是漢人後裔。

  但他們為了保證安南的相對獨立性以及自己的王位,往往會拒絕或者不太願意提起他們的家世,以免給下面人造成他們是外來者的印象。

  真正掌握行政力量的中上層(卿大夫),則由大量京化漢人和漢化京人充當。

  他們反而非常樂意顯擺自己的家世,自稱漢人或者京人華民,把來自北面的漢家典籍乃至漢字、漢語作為認證彼此的標準。

  甚至為了不讓太多人擠進這個圈子,維護小圈子的利益,他們還會故意阻止漢文化的下沉。

  而作為統治基礎的中下層(國人),則由一定數量的漢人後裔,一定數量的混血漢人,和超過半數的百越人後裔組成。

  這些百越人的後裔,其實也基本來自漢地,與中國境內的壯傣瑤等族,

  有很近的親屬關係。

  第四個階層,也就是最下面的野人階層,他們才是真正的土著。

  由上人(南島語系印度尼西亞語族,南亞語系矮黑人),占婆人,高棉人組成。

  這些傢伙就是純純牛馬了,千百年來唯一的作用,似乎就是被京人給征服。

  這些人中,有一定數量,特別是占婆人在後世很多都融入了京族,余者則被趕到了窮苦的高山上掙扎求存。

  這種情況,在此時以嘉定為首的南方八營地盤上,也有體現。

  此時南八營的人口,算上陳家這七八萬人,只有四十二三萬。

  以這種實力,實際上是不可能做到壓制同樣有四十幾萬人的柬埔寨,更做不到和有三百五十萬人的遙羅爭奪柬埔寨的,

  所以,這四十多萬人,實際上是只算了漢人高門以及從順化來的下層京人,也就是卿大夫和國人這兩階層。

  除了他們之外,大約還有五十到六十萬占婆、真臘等百姓,只不過他們處於絕對的被統治地位,除了少數高層以外,存在感並不強。

  而在這能算是人的四十多萬國人中。

  陳家這種明香人大約有八萬。

  武、裴、黃、阮等安南漢人高門,大約有五萬,他們也還控制了大約八萬左右的京人。

  其餘二十多萬人中,他們的祖先是這一百多年,廣南阮氏王族一步步從順化等地,南遷到此的安南人,籠統來算也能說是漢人華民,只不過地位要低一些。

  順化朝廷治理政策也很簡單,一邊依靠明香人和安南漢人教化當地,開發地盤,一面又提防著他們在本地做大。

  對於國人這一個階層的安南人,則當做統治的基礎來施恩,並防止他們被卿大夫這個階層的漢人高門吞併。

  至於土著野人,一般是漢化長相與漢人差不多的,有矮黑人以及南亞血統的,則通通奴役或者驅趕到長山山脈的深山老林中去等死。

  而鄭子布舅舅,陳上川長子陳大定的冤死獄中,就是這種鬥爭的具體體現。

  陳大定死後,嘉定鎮守就開始由順化朝廷委派。

  而委派到此的鎮守,唯一要做的,就是控制南遷的二十幾萬廣南人,打壓獨立性最強的明香人,監控漢人高門。

  其實從這一方面來看,阮福潭雖然太過貪婪,但具體做的,還是不錯的而假如換到隨便一個人來當安南王,也肯定是要遵循這個玩法,因為這是八九百年來總結出來的最優解。

  可莫子布偏偏不是,別的安南王是唯恐被拉回了中原王朝,莫子布卻是極度想回中原王朝,想把安南再拉回去的。

  所以,別的安南王,是要打壓安南漢人高門,籠絡中下層,以維持獨立和保證自己權力。

  但莫子布的需求,卻跟安南漢人高門是一致的,反而希望能與他們融為一體。

  比如邊和武氏這樣的家族,他們自認是漢人,研習漢家經典,全族能說官話,還有漢人祖宗。

  你別管他到底是漢化的京人,或者是京人漢化的,他都是莫子布要重新把安南拉回中原王朝的天然盟友。

  當然,就跟暫時不能和父親天賜這些人說,他要跟滿清對著幹一樣。

  也不能馬上給這些安南漢人說,他要把安南拉回中原。

  所以莫子布就找了一個看起來非常合理的藉口,那就是他準備帶領嘉定八營的南人,登上廣南的最高層。

  雖然莫子布沒說他要取代阮家,但下面的漢人高門,絕對是聽懂了的。

  就連武士贊這樣的老狐狸,在搞懂莫子布要幹什麼,以及他願意拿出多少東西,跟自己這些漢人高門分享之後,立刻就開始擁護莫子布。

  這哪是什麼莫氏亂賊入了嘉定,這是司馬家要帶著我們這些世家豪門,

  進入兩晉搞世家政治了呀!

  而有了他們的支持,從嘉定向四方,只要是有漢人高門存在,甚至沒有他們存在的地方,幾乎都是傳而定。

  檳知,宋福洽有點灰頭土臉的,接替阮居貞之前,他以為這是一場天兵大至,群賊束手的簡單戰鬥。

  可是真打起來之後,他就麻了,雖然他輕易拿下了半個檳知城,但怎麼也攻不破陳家的祠堂。

  這個祠堂,雖然建造的如同堡壘一般,但宋福洽早已預計到了。

  他沒預計到的,是陳家突然多了三百戰鬥力異常強的士兵。

  其中一百紅衣軍,手持自發火,槍法相當準,他們以祠堂建築為掩護,往往自己這方還沒靠近,就得死上一大片。

  另外還有兩百肉搏兵,每當好不容易衝破紅衣兵的槍林彈雨,他們就會嚎叫著自己聽不懂的語言,如同山洪爆發一樣猛衝出來。

  只憑刀槍,就把自己的先鋒,給殺的狼奔家突。

  就是這麼簡單的一招,宋福洽帶著上萬人,圍著打了三四天,硬生生被打退了十幾次,始終不能寸進。

  第五日,宋福洽的火炮終於到位,靠著這三門十二磅的炮,終於轟塌了陳家祠堂一處圍牆。

  然後,衝進去的五營兵們又悲劇了,圍牆的裡面又是圍牆,足足四層,

  如同迷宮一般。

  且對面竟然裝備了火雷,他們從牆上洞口往下扔火雷,炸的五營兵哭爹喊娘的。

  更嚴重的是,下面的兵丁戰死兩百多,卻連一點好處也沒嘗到,因為檳知只有這些頑抗的陳家人,其餘的都被疏散了。

  這種仗,就不是五營兵能打的,沒好處,沒軍功,還反倒死了幾百人,

  他們不願意出戰了。

  強行要出戰,基本都是裝樣子,一個個大吼大叫,兩條腿就是不往前去。

  看到這種情況,阮太董主動找到宋福洽勸道:「掌軍,死傷有點過大,

  弟兄們不想打了,也情有可原。

  我看這陳家,一定是得了河仙兵的支援,咱們也向鎮守炯爺請援兵吧,

  把嘉定的火炮,再拉幾門過來。」

  宋福洽點了點頭,同意了阮太董的意見。

  這嘉定的軍制,也是一個搞平衡、互相制約的產物。

  在沒有鄭家和陳家參與的六營之中,其中人數最多的富安營是正兵營,

  分左右兩營,常年駐守嘉定。

  其餘五個營都是奇兵營,平日駐紮各地,每半年抽調一個營進入嘉定協防,也就是採取輪番宿衛的方式。

  其中富安營這個正兵營,由嘉定鎮守控制,其餘五營,由五營掌軍控制。

  而在宋福洽來進攻檳知以前,左營兵被阮福潭派到了河仙,出缺則由宋福洽的龍湖營接替。

  右營駐守炮台,直接就被莫子布給端了,就算不端,宋福洽也沒法指揮。

  所以他能帶走的,就是自己的龍湖營,輪值宿衛的阮太董平康營,以及被臨時徵調的阮居貞平順營。

  他們每營吃完空後,不過一千五百人左右,還不可能全部抽調,所以實際只有一千人到了嘉定。

  現在他跟阮太董來進攻檳知,也就是兩個營兩千人,其餘都是從田間地頭拉起來的兩千京人輔兵和五六千真臘、占婆農夫。

  所以,阮太董才說請援兵,這總共就兩千人的脫產士兵,打了五六天戰死一二百,打不下去了很正常,要是還能打,那才叫怪事呢。

  於是,宋福洽停止進攻,派信使前往嘉定,請人請炮。

  然後,人來了,炮也來了。

  武文勇和馬爾科少校帶著八百人,拉著六門野戰炮,全員隧發槍趕到。

  逮住宋福洽的信使之後,武文勇當機立斷,他從自己的四百人中抽調一百精銳,裝備短刀、手、火雷,其餘則交給馬爾科少校。

  兩人約定,武文勇假扮援軍進入宋軍大營。

  馬爾科少校則在外圍等候,只要看到宋營爆炸的火光,立刻自西北向東南進攻,打穿軍營。

  雷阿虎還是有點緊張的,雖然他平日裡哪天不把幾個鄉親打的哭爹喊娘的,但這樣一百人去干一萬人,對他這種鄉間惡霸來說,還是有點太刺激了。

  黃四郎則更是緊張的呼吸都不暢了。

  他本身是不想來參軍的,但他爹媽見二叔家堂弟黃五郎戰死之後,掙了二十兩撫恤銀和每年的五兩贍養銀。

  立刻就覺得,阿四這麼個不學無術,又喜歡打架鬥毆,還不肯老實種田的兒子,扔到軍隊裡去也不錯。

  老兩口還不到四十歲,再活個十五年沒啥問題,假設黃四郎上了戰場就戰死,一下就能掙上百兩銀子回來呢。

  哪去找這樣的好事,按正常的人生軌跡,黃四郎一輩子也掙不到一百兩。

  阿剛也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幾個鄉黨,他故作鎮定的笑道:「別緊張,咱們可是天兵天將,區區五營兵,哪是我們的對手。

  等打完了這一仗,大把的賞賜下來,我帶你們去嘉定吃紅燒肉喝燒酒,

  再找幾個占婆娘們耍一耍。」

  雷阿虎和黃四郎聽到紅燒肉和占婆娘們,又看到最大的依靠阿剛這麼淡定,心裡的緊張,頓時就小了很多。

  而在最前邊,武文勇統統大嘴巴子開路。

  他是北河人,能說一口純熟的東京口音,特別容易假扮京人高門。

  因此不管誰來盤問,他上去就是幾個大嘴巴子,然後鼻孔朝天繼續往裡面走。

  而被打的占婆、真臘這些野人中小頭領,乃至京人後裔小軍官,一聽武文勇的大佐口音,又被大嘴巴子扇的頭暈眼花的,哪還有勇氣繼續盤問。

  於是一群人往裡面走,簡直就是我部暢通無阻,暢通無阻,

  直到終於遇到正主了,一個同樣能說東京口音的年輕龍湖營該隊,帶著兩個衛兵攔住了武文勇。

  武文勇哈哈一笑,「我奉炯爺之命,前來面見掌軍,這些兄弟都是咱營兵精銳,專門來做先鋒的。」

  小軍官狐疑的看了武文勇一眼,「你是哪個營頭的,之前怎麼沒見過呢,信使才出發不到半日,援軍就來了?」

  「哈哈哈哈!」武文勇故作豪邁的大笑幾聲,「炯爺神機妙算,早就派兄弟我過來增援了,信使倒是不曾見到。

  老弟你多慮了,來,看了這個,你就知道我是誰了。」

  說話間,武文勇轉身好似要去拿什麼,小軍官戒備心大去,也好奇的伸長脖子探望。

  就在此時,武文勇身邊的北河心腹一把捂住小軍官的嘴,利刃自右,猛地扎進了軍官的腰部。

  瞬間,小軍官沒怎麼用過的腰子,立刻就變成了腰花。

  劇烈的疼痛讓他猛地痙攣了起來,鮮血順著腰部,嘩啦啦的往下流。

  而武文勇則猛地轉身過來,手中摸出兩把匕首一頓猛刺,就把軍官右側的衛兵頸部捅成了爛肉。

  阿剛也從腰間解下一短柄鶴嘴鋤,一鋤頭就把另一個衛兵天靈蓋給擊穿,衛兵無聲的張了張嘴,幾乎是瞬間斃命。

  飛速殺死了三人,士兵們立刻湧上來,把三個死人拖回人群中掩藏起來。

  武文勇一抖手,一塊鑲金嵌玉的懷表露了出來,「這裡應該就是龍湖營的駐地,每個少衛帶二十人,按預定方案,東西南北各走五十步,五分鐘後,動手!」

  包括阿剛在內的每個少衛也掏出一塊讓人羨慕的懷表,校準時間後,立刻向四方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