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使,弗拉戈塞准將閣下已經到了。」
巴黎,東方使團臨時住處,林通正在埋頭整理資料,門口的衛兵就進來報告了。
隨著林通的點頭,一個身材顧長,留著山羊鬍,看起來三十一二歲的長臉法蘭西人被引了進來。
林通趕緊放下手中的鵝毛筆,讓這位援助艦隊指揮官坐下,並吩衛兵去準備茶水和糕點。
「將軍閣下,沒想到你親自過來了,我還說等處理完資料,就去拜訪你呢。」
弗拉戈塞准將淡淡一笑,對林通稱呼他為將軍很滿意,但同時,說話也很直接。
「大使閣下,我們雙方的時間都很緊張,為此,請允許我直接一點。」
弗拉戈塞准將的法語反而沒有林通這麼標準,帶有很濃重的南部馬賽口音。
「這聽起來很冒昧,但我確實想知道,河仙王子能為我們開出什麼樣的價碼?」
林通點了點頭,他知道,這個『價碼』的含義,肯定不是薪水,因為那已經說好了按法蘭西海軍的雙倍來付給。
所以弗拉戈塞准將口中的價碼,指的就是額外的好處。
確實有點冒昧和貪婪,但林通知道,這個,值得給。
因為水師這方面,以滿清為首的東方,已經全面落後了。
這三艘法蘭西王國的正規戰艦,特別是由弗拉戈塞准將親自指揮的這艘,即將改名河仙王子號的皇太子號三級風帆戰列艦,將是大王莫子布在東方的壓艙石。
有了它,不說稱霸南洋,至少也是在南洋唯二的強大存在,足以壓制巴達維亞的荷蘭艦隊。
當然這是在荷蘭人不會失心瘋,往東方派主力艦隊的情況下。
同時,林通更明白一件事,像弗拉戈塞准將這樣的人,他用心辦事和敷衍了事,完全是兩個效果。
就比如現在,海軍軍官的推薦權就在他手中,那麼額外好處給的足夠,
他就會盡力幫助林通挑選,甚至去遊說某些精英軍官去東方。
要是你就給薪水,然後一毛不拔的話,他絕對能幹出把商船的大副、二副等當做精英軍官推薦給你,然後到東方混日子的事來。
這事,在出發時,大王莫子布也跟林通討論過,有基本的條件,於是林通很快將一份聘用合約,遞給了弗拉戈塞准將。
「河仙王子已經為準將準備好了來自東方富庶之地,伊洛瓦底江入海口平原的莊園兩座,包括上等良田六千畝,佃戶七十戶,甘蔗園一座。
當然,還有與之相匹配的伯爵爵位,這是一份包含了貴族年金、特權,
甚至可以自動成為河仙共和議會的共和議員。
這個莊園,屬於九十年前非常著名的葡萄牙冒險家菲利普.德.布里托所有,全部收益折算成白銀的話,每年不會少於四萬八千里佛爾。」
林通不知道莫子布打沒打下來下緬甸,更不知道莫子布已經又把下緬甸讓給鄭信了。
但他知道,這個小條件,莫子布怎麼都可以滿足的。
弗拉戈塞准將滿意的點了點頭,每年四萬八千的純收益,這可真不少了,哪怕運回歐洲還得打一個折扣,但就算剩下四萬里佛爾也不錯。
這約等于于一千七百英鎊,五千六百兩白銀。
要知道此時,巴黎一個熟練技工的工資,也不過就是八百四十里佛爾(三十五英鎊,一百二十三兩白銀),算起來約等於四十八個半熟練技工的工資。
而這還是熟練技工,薪資水平基本等同於家庭教師這種,屬於是高薪階層,其他體力勞動者和侍女等則更低。
弗拉戈塞准將更知道林通故意強調這個伯爵爵位有貴族年金和特權是什麼意思,因為在此時的法蘭西,准將級別的軍官,肯定都是貴族。
而弗拉戈塞准將沒有爵位,是因為他剛剛在七年戰爭中吃了敗仗,被英國海軍打的落花流水,因而在花錢免罪之後,還是被國王奪了男爵爵位。
「大使閣下,請允許我向王子殿下表達最真誠的謝意,他是一位慷慨的君王,我,法蘭西海軍准將弗拉戈塞,很樂意效忠於他,不過...。」
弗拉戈塞准將還有最後一點不放心,「考慮到每畝土地基本能有八里佛爾的純收益,我相信配給我的佃戶,一定是最聽話的吧。」
不愧是老搞殖民的,弗拉戈塞准將一下就抓住了核心。
殖民地、莊園什麼的,核心還是要有聽話的佃戶或者農奴,
沒有這個,光是調教、管理這些傢伙,就是讓人非常頭疼的事情。
不是馴服的農奴,你一畝地還想大約有八里佛爾的收入,做夢吧,肯定得倒虧。
林通淡淡一笑,「准將閣下請放心,王子殿下為你配備了三戶最好的家臣,他們是來自倭國的切支丹武士,也就是信奉天主的東方騎士。如果您不喜歡,也可以換成安南武士。
他們是最兇殘且專業的牧羊犬,任何農奴在他們面前,都會乖乖的勞動,絕不敢偷懶。」
弗拉戈塞准將聽到兇殘和專業兩個形容詞,立刻就滿意的笑了,對面是懂行的,看來錯不了。
「好的,那我就不打擾大使閣下了,您放心,東方艦隊的海軍軍官和士兵一定是最精銳的。
對了,大使閣下可能不知道,過去的七年戰爭中,法蘭西受到了重創,
陸軍的損失,甚至比海軍還大,因此最近幾年從軍校畢業的准軍官大量失業。
他們有豐富的紙上經驗,更有充足的精力與欲望,遠比某些資歷豐富的油滑軍官更好用。
同時他們大多出身落魄貴族、小商人甚至是平民家庭,為了高昂的軍校學費,往往已經耗盡家產。
如果此時有人能給他們一份工作,哪怕是一份相對廉價的工作,那也立刻就能獲得他們的忠誠。
我相信,把他們招攬到東方,只需要簡單的鍛鍊之後,很快就能起到巨大的作用。」
「多謝准將閣下,您的建議,非常有用!」林通沉思了幾秒鐘,立刻意識到面前這個長臉法國人說的很在理。
紙上談兵,不一定就是一個貶義詞,任何人都是從紙上談兵的階段來的,只要慢慢讓他們適應並豐富經驗,很快就可以發揮出作用的。
而且大王不是一直想建軍校嘛,就算戰場上鍛鍊不出來,用來當做純教授理論的先生,也是很不錯的。
弗拉戈塞准將剛剛走,陸軍上校瑞恩斯坦就走了進來。
這是一個頭大臉圓,濃密的金色頭髮覆蓋之下露出一雙綠油油眼晴的矮個子男人。
「您是一位伯爵?」林通稍微遲疑了一下,因為這位的資料上,在最顯眼處寫著沃德斯溫尼亞伯爵。
瑞恩斯坦上校瀟灑的授了授他金燦燦的頭髮,「三千里佛爾買來的,韋廷家族延續了七百年,留下了一堆空頭爵位,我剛好有點血緣關係。」
韋廷家族出自薩克森選帝侯國,是個十分古老的家族,最著名的恩斯特分支繁衍出了薩克森-科堡-哥達王朝,是歐洲著名的神羅勛貴家族。
在此時的歐洲,特別是神羅諸邦中,多的是傳承幾百年,但已經破落到連莊園都賣掉的貴族。
因此許多大商人或者這個貴族頭銜的旁支,可以花上一筆錢買個爵位。
前者一般用聯姻的方式,後者則是想辦法繼承,而這種神羅爵位除了名號外什麼都沒有,算是一種點綴吧。
「我看您的資料上寫著出生在洛林,那麼您應該是法國人?還參加了七年戰爭中的數次重要戰役。」
林通有些遲疑的問道,這位的出身和履歷,似乎有些魔幻。
現在林通也知道,這種金髮碧眼的歐洲人,一般都是日耳曼人或者斯拉夫人中最常見,法國人很少有這種的。
「洛林出生,但祖上是薩克森人。」瑞恩斯坦上校點了點頭,神情開始變得有些尷尬和憤怒。
「見鬼的七年戰爭,見鬼的黎塞留三世公爵,無能的索拜斯元帥,他們都是罪人!
排特烈二世也是罪人,這些蠢貨永遠不知道他們會把日耳曼民族帶到什麼可怕的深淵。
這場愚蠢的戰爭,將永遠把普魯士送到成為不列顛炮灰與獵犬的可悲處境。
日耳曼民族,沒有未來了,他們將會被一次又一次的玩弄,直到失去所有的利用價值!」
林通張口結舌的看著這個進門時還很在意相貌的上校,瞬間化為了一頭暴怒的金毛狒狒。
他也知道這位的資料上寫著年初與同僚決鬥,把人用槍打成重傷。
數次因為辱罵普魯士國王腓特烈二世,而被普魯士法院判處有罪,永遠不許他入境的魔幻經歷,是從哪來的了。
就這張有些神經質的大嘴巴,不跟同僚打架,不惹得滿身官司,那才叫奇怪呢。
林通現在有點懷疑這個人的能力,但繼續翻了翻資料,上面赫然寫著。
瑞恩斯坦上校是整個羅斯巴赫戰役中,唯一帶領騎兵對兇狠的普魯士騎兵造成大量殺傷的軍官。
普魯士軍戰死的169人中,有超過五十人是被瑞恩斯坦上校的半胸甲騎兵所殺。
當然他的部下也基本全部戰死,兩百騎兵只有三十五人活到了戰後。
但他們也成功掩護了敗退的法軍,不然腓特烈二世趁著天黑前再追殺一波的話,法軍應該遠不止戰死三千,被俘五千,應該至少得翻倍。
而林通則看到精通騎兵戰術六個字的時候,立刻又樹立起了對這位上校的信心。
瑞恩斯坦上校則沒看到林通的表情,冷靜下來的他已經開始滔滔不絕的發表意見。
「我看過弗朗索瓦.阿魯埃很多關於東方的作品,對你們很了解。
我覺得,王子殿下雖然身處炎熱地帶,但是也要想法建立一支騎兵了。
因為雖然氣候炎熱,但作戰肯定不會選擇最炎熱的時候,如果氣溫能維持在二十七八度左右的話,騎兵還是有很大用處的。
我建議大使閣下在法蘭西採購兩百套只防護正面的半胸甲,再配上不列顛產的安妮女王1752騎兵卡賓槍和騎兵專用手槍。
不用太多,只需要兩百人,這就將是一支具有決定性作用的隊伍!
此外,去往東方的陸軍,請不要招募什麼火槍手,那沒什麼用處,兩條腿的炮灰而已,從田地間強征就是了。
關鍵是擁有不錯素質的炮兵,敢抵近血戰的擲彈兵,以及百發百中的獵兵。
七年戰爭剛剛打完,除了法蘭西,奧地利、普魯士都有大量士兵和基層軍官失去了工作,大使閣下應該想辦法多僱傭這些精銳。
此外,對於履歷的審核,一定要嚴格,如果一個從軍五年以上,仍然還活著,且沒有晉升為少衛軍銜以上的人,千萬不要僱傭。
相信我,他不是有多麼豐富的戰鬥經驗,而是他特別擅長在戰場上畏縮和偷懶..::」
林通聽的一個頭有兩個大,好多玩意他根本不了解,於是林副使拍了拍手,不過不是在鼓掌,而是在叫人。
「王少校,你進來與瑞恩斯坦上校討論一下。」
說著,林通略微一欠身,「上校,我相信你的意見是正確的,但我還是需要聽一下專業人士的意見。
如果一切順利,請相信王子殿下的慷慨。」
「可以。」瑞恩斯坦上校的眼神有些暗淡,他看著林通,欲言又止的說道:
「金錢固然重要,但我更需要未來。日耳曼民族已經失去未來了,但或許你們這樣的東方文明種族還有。
如果你們的王子有更偉大的雄心壯志,我將會為他效忠,如果沒有的話,我想我可能不會喜歡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