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與莫子布擊敗巴拉敏丁同時,鄭信親率兩萬五千暹羅軍隊,也開始了北伐。
北伐的第一站,就是他昔年作為披耶的達城和甘烹碧等地。
這些地方隨著緬軍實力的衰弱,鄭信又是老上司,因此暹羅軍隊還沒到,各地泰人都紛紛殺了緬人官員起來響應,鄭信沒花吹灰之力,就收復了這兩地。
而蘭納國的情況,則要複雜一些。
這個位於後世泰北清邁、南奔、清萊的國家,雖然也是泰人建立的,但與曼谷地區泰人關係,並不算太親近。
可以這麼會說,蘭納這個歷史上被元朝稱為八百媳婦國,明朝被稱為八百大甸的國家,就是一部傣族人從雲南南下暹羅的活化石。
在此時來說,他們的語言、文化、習俗等,更接近雲南境內景洪、勐臘的傣族人。
與其說他們是泰人,不如說他們是處於泰人和傣族之間的民族,因此,
蘭納人也被稱為阮人。
甚至後世的泰國,他們也被稱為北部泰人,而曼谷的泰族人則是中部泰人。
而在此前的歷史上,蘭納國一直有自己的王,除了納黎萱大王時期短暫的數年以外,並未被任何一個泰人王朝統治。
甚至在他們與素可泰王朝和阿瑜陀耶王朝,都發生過激烈的戰鬥。
而如今的蘭納,在1614年被緬人控制以後,已經臣服緬甸一百五十年以上了。
緬人在這裡設立了謬溫(蘭納總督),悉客(大城市督監),波(小城市鎮守軍官),進行了嚴密的統治。
但好在,蘭納的阮人並未完全被緬人同化。
緬族的文化底蘊還是太差了些,一百多年了也沒輸入什麼文化到蘭納,
導致蘭納仍然與緬甸格格不入,反抗也在此起彼伏。
鄭信深知此點,作為一個中國人,更知道如何利用這點。
他還在達城修整軍隊,就開始打親情牌,並不斷派人拉攏蘭納的反抗派。
把蘭納的抗緬英雄,僧侶貼生的子嗣高高架起當做旗幟,又將有實力的反抗軍領袖扎辦封為披耶,資助了大量軍械,讓他先起來給緬軍搗亂。
而偏偏此時,原本能力較強的蘭納謬溫梯訶波底,已經被白象王調往新街防守清軍,六千緬軍中也抽調四千跟著去了新街。
現在的謬溫馬哈.希修手中只有兩千緬軍,其餘都是些『皇協軍』,打起來沒有多少戰鬥力不說,還得防著他們反水。
特別是馬哈.希修,原本在緬軍中,也算一員悍將,但被明瑞暴打之後,整個人就萎下去了,仿佛精氣神都不存在了一樣。
他除了瘋狂向白象王告急,根本拿不出多少應對措施,
而白象王能怎麼辦呢?
十月初十,三路匯集的清軍摸清了緬軍底細,覺得他們也不過如此。
於是全軍上下都相信前次明瑞失敗,是因為太過托大,孤軍深入所致。
而他們此時並未孤軍深入,補給雖然有點緊張,但因為靠近雲南沒有被襲擊的可能性,於是士氣大振。
面對緬軍在新街倉促建設的工事,清軍上下一心,水師先是在伊洛瓦底江大破緬軍水師,奪得戰船十餘,殺數百人,
隨後水陸合兵,進攻新街右側江中的沙洲,再次殺敵百餘,成功占領。
在岸邊,老將阿里袞親率三百前鋒護軍,三百西焚兵,連下緬軍在新街外的三道營寨,殺敵四百餘。
這一套連招下來,緬軍又損失上千,眼看新街完全守不住,主師梯訶波底只能命令前線的莽聶緲遮撤退。
緬軍趁夜焚毀營寨和帶不走的物資,匆忙向工事更加堅固的老官屯撤退,清軍則趁機抵達了緬軍的這道最後防線。
身在阿瓦的白象王心急如焚,要是老官屯再守不住的話,清軍順水而下,前番阻擋明瑞的象孔城這種純陸上要塞,就會完全失去作用,阿瓦就無險可守了。
是以在接到馬哈.希修的告急後,白象王根本抽不出一點援軍和物資,
這些東西,都必須運往老官屯前線。
於是白象王只能指示馬哈.希修以和談的名義拖住鄭信,聲言只要鄭信願意同意和談,白象王就可以不再進攻遙羅。
鄭信哈哈大笑,對文武群臣說道:「百象王窮途末路,竟然還敢大言不慚,這不過是拖延之計耳。」
作為還沒得到清朝冊封的鄭信,當然會這麼說,因為傅恆派出的侍衛就在鄭信軍中。
同樣的,李侍堯的戈什哈李與隆也在莫子布的軍中。
他們作為三方協調行動存在的,也是鄭信和莫子布確實出力的證據。
傅恆自然怕被這對翁婿給坑了,因此早就做好了準備,如果鄭信和莫子布出工不出力,那麼請封等一切好處,想都別想。
等到私下時,鄭信對左右解釋道:「白象王若是願意退出蘭納,我們或許可以和談。
但他顯然還存了等大清撤軍後,繼續進攻暹羅的念頭,是以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緬人的謊言。」
之所以要解釋,鄭信也是迫不得已,因為此時的吞武里王朝初建,百廢待興,民眾自阿迦達王繼位起,就開始飽經戰火,人心思安。
若不是為了求得冊封,鄭信根本就不會點起大軍北上,
歷史上就是,一直拖到五年後的1774年,鄭信才勉強抽出手北上企圖拿下蘭納。
眼見鄭信不吃這套,繼續收復素可泰、宋加洛等城,並沿著昭披耶河(湄南河)的支流旺河北上,抵近清邁東南的南奔府,馬哈.希修慌了。
他等不及上報白象王,就主動與鄭信接觸,聲言只要鄭信能停止進軍,
讓他撤回緬甸,就可以把整個蘭納國交給鄭信,不然就要將清邁焚毀。
鄭信一邊假裝心動和馬哈.希修談判,一邊挑選精兵做準備。
十月底,鄭信趁馬哈.希修忙著打包財貨的關鍵時候,在內應披耶扎辦的接應下,以精兵四千繞過南奔,直抵清邁城外。
馬哈.希修倉促應戰被殺的大敗,損失數百人後,驚慌逃往緬甸。
在這場勝利的鼓舞下,蘭納的阮人紛紛起義,緬甸在蘭納維持了一百五十多年的統治,轟然崩塌。
於此同時,經過一個半月的準備,莫子布在仰光誓師出發。
他從孟人和克倫人中選了輔兵一萬,戰鬥的主力,仍然是河仙團和義從團的兩千餘人加上英荷軍六百。
同時文徵發了小兩萬的孟人和克倫人民夫,船夫為大軍運送給養。
這次,崑崙山堂的土兵終於可以不用一邊行軍一邊背負軍械物資了,他們有足夠的輔兵打下手。
十月份也正好是伊洛瓦底江的相對枯水期,由於莫子布是逆水而上,水流的大小和快慢對他也有相當大的影響。
至於留守的人選,還是李獻文,這位莫大王的義兄兼姐夫也已經習慣了,分兵的時候,他帶偏師,留守的時候,必定是他。
而莫子布留給李獻文的,只有陳建生的礦工軍一千,葉憲陽的客家兵三百,其餘都是蘇基將軍這種僕從軍。
鎮緬大將軍的位置,莫子布也給了李獻文。
不過這不是要把李獻文留在下緬甸,而是下緬甸格局初定,很多框架和運行規則還沒搭起來。
李獻文出任鎮緬大將軍,是為了給以後的人定規矩、搭框架的,
明信看了姐夫蘇基將軍一眼,蘇基將軍也正好扭過頭來看著明信,兩人趕緊尷尬的別過臉去了。
他倆都知道以李獻文的地位,肯定不可能長期就任鎮緬大將軍的。
而未來的有資格競爭這個位置的,就是他倆。
至於吳溫,他能成下緬甸三侯,靠的是家族威望和站對了隊伍,暫時還不夠格來競爭鎮緬大將軍的位置。
十一月初,就在鄭信開始在蘭納大封功臣,意圖把蘭納直接併入吞武里王朝,使其從一個獨立的王國,變成一個半獨立藩臣。
以及莫子布率兩千八百主力,一萬一千輔兵,兩萬民夫、水手,號稱八萬大軍逆水北上的時候,清軍開始圍攻老官屯了。
老官屯的位置,非常緊要,這裡是伊洛瓦底江上游最狹窄的地方,兩岸夾江架起大炮就可以封鎖整個江面。
緬軍在江兩岸建立了兩個營寨,營寨中間的河段中理設了大量的木樁阻礙船隻通過。
河面也架設了木柵欄,只要木柵欄不升起來,所有船隻都不能通過。
同時,河中間還有一個巨大的沙洲,沙洲上建立有石牆壘砌的寨堡,寨堡上架設了從法國軍艦上搬下來的三十六磅超大口徑艦炮,封鎖非常嚴密。
清軍先試著想攻占沙州,結果沙洲寨堡堅固,火炮兇猛,緬軍數百守軍拿著燧發槍,居高臨下打的清軍抬不起頭來。
同時緬軍的彈藥、補給也可以源源不斷從後面運上沙洲,打了五六天,
清軍死傷數百,根本打不動這個沙州。
隨後,清軍又選擇用水師硬闖,想要繞過沙州,順水放火燒毀河面的水寨和木柵欄。
清軍為此準備了大量的火船,然後也順利衝破了沙州上火炮的封鎖,
不過倒了血霉的是,清軍剛把火船順水放下,結果基本都是吹北風的冬季,突然吹了一股來自東南的狂風。
導致火船幾乎全數被吹了回來,清軍燒緬軍水寨不成,把自己燒了個稀里嘩啦,戰船損失數十艘,死傷士兵數百,徹底沒了發動水師的能力。
仗打到這個份上,除了陸路解決老官屯的旱寨外,已經別無選擇了。
但老官屯這倆個緬軍大寨立在高處,寨門前立木柵欄六重。
每重柵欄後挖有躲避火炮的壕溝,柵欄前設有鋒利竹木製成的「鐵絲網,下面挖滿了插看尖刃的陷坑經過第三次清緬戰爭額爾登額偏師的檢驗,緬軍應對清軍攻城的手段也更加嫻熟。
清軍受限於交通,攜帶的火炮口徑不足,很難轟爛緬軍木柵欄,就算轟爛了,緬軍還有避炮的壕溝,無法大規模殺傷柵欄後的緬軍。
火繩槍更不用想,根本打不穿。
而緬軍則可以躲在木柵欄後面,從縫隙處用燧發槍射擊清軍。
清軍激戰十餘日,每次都是付出重大傷亡,白天攻陷了一兩處木柵欄,
但因為害怕緬軍炮擊和冷槍,晚上根本不敢駐守。
緬軍則很快通過晚間,將被清軍攻陷、破壞的木柵欄修復。
阿桂、阿里袞、哈國興等將想盡辦法,打了二十多天,才徹底毀壞了四重柵欄,使得緬軍無法修補。
結果到了倒數第二處,木柵欄全部用上好硬木製成,高如城垣,厚如城牆,其下射擊孔有數百之多,炮打不爛,槍射不透。
清軍縱火、拉拽、挖掘地道皆不能靠近,反而死傷慘重,老將阿里袞因此急火攻心,竟然一命鳴呼。
至此,戰爭到了對清軍非常不利,緬軍也是咬牙支撐的殘酷對峙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