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布現在有點不敢小瞧天下英雄了,看著匆忙偷跑過來的三哥鄭子溶,莫子布對張福巒的印象大為改觀。
這個改觀,不是對張福巒有了好感,
而是莫子布發現,張福巒能權傾朝野是因為他真有手段,這一下,直接給了河仙一個巨大的難題。
他能忍著喪子之痛,沒有盲目不顧一切調動力量來對付河仙,而是等到機會合適再致命一擊,果然是個老陰賊,
「老五,你說這可怎麼辦才好,阮仲明兩千兵已經在河仙通往嘉定的路上紮營了。
前日他還來父親府中商議,要求咱們允許他設卡徵收商稅,這哪是商稅,分明就是在收入城稅。
而且此賊把左營兵的家眷都帶來了,加起來足足有萬人之多,他們天天吵鬧著到府上來,要求咱們提供木材、石灰、磚石幫他們修建房屋。
媽的,這是把河仙鎮當成阮家的地盤了,想要常住下來啊!」
莫子布也聽的臉頰直抽抽,鄭子溶說的這些只是表象,關鍵在於河仙常備軍只有一兩千人。
之所以這麼少,是因為河仙控制的二十多萬百姓中,華人只有五六萬,
其餘都是真臘人。
鄭家對他們並不放心,這些人只適合大規模徵發的時候徵召為輔兵,不可能放進來守河仙。
而五六萬華人中,還有四五千華人是潮州人,他們並未被算作鄭家的核心部眾,只能算得到鄭天賜允許開拓地方的封臣。
也就是說,河仙真正能信任的,只有四萬多粵西鄉黨,以及萬餘京族化的早期漢人姻親。
他們還分布在河仙各處,河仙城內只有兩萬人上下的規模所以平日裡,最多只能維持常備軍千把人的規模,其他人力必須要投入到開墾、商貿、港口治理等方面方面。
原本打算的是放宋福洽八百人進來,莫家還能勉強應付。
現在阮仲明兩千兵和八千家眷直接就堵到門口了,對河仙的壓力是非常大的。
而且河仙是港口城市,主業是搞貿易的,這玩意天生就畏懼戰爭風險,
真要讓人這麼頂著門威脅,過幾個月就沒船敢來了。
唯一的解決方案,一定是鄭天賜滿足阮仲明的某些要求,讓渡利益求得和諧。
好傢夥,這是鄭伯克段於鄢變成引狼入室了嗎?
而那邊,鄭子溶還在悔不當初,「想當年,五營兵剛入嘉定,祖父還在世,大舅也未庾死,咱們就該一鼓作氣反了他娘的。
當年就奪回嘉定,也不至於讓五營兵做大,到了咱們很難與之對抗的地步。」
「行了三哥,說那些後悔的話還有什麼用。」莫子布也有些焦躁的站起來轉悠了兩步,但隨後腦海里慢慢浮現出一個計劃。
「既然阮仲明以奪取暹羅之地為由過來,咱們不如將計就計,你讓父親真的點起兵馬,拉上阮仲明一起前去進攻暹羅。」
鄭子溶猛地瞪大了眼睛,一副你瘋了嗎的表情。
「老五,你還真打暹羅啊!
咱們雖然跟潮州佬不怎麼親近,但也不能在此時落井下石吧,這是不義之舉,要被戳脊梁骨的!」
莫子布看了一眼鄭子溶,發覺他這三哥並不是在作態,而是真的這麼認為的,頓時對他多了幾分好感。
「嘿嘿,三哥,這暹羅現在可不是都歸了潮州人的。
咱們去打尖竹汶,就看他阮仲明和身後的宗室炯跟不跟!」
說著,莫子布拉起子溶的骼膊就走,「這事咱們在這商量不行,還得去跟鄭世叔商議,走,你跟我去一趟?」
「鄭..,鄭世叔?」鄭子溶一臉的震驚,「這是從哪算起的,鄭國英比咱大哥還小几歲呢!」
鄭信其實早知道鄭子溶來了,但他也沒過問,就等著莫子布帶著鄭子溶來見面呢,
聽到莫子布的介紹,鄭信也是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沒想到這張福巒如此狠辣,只一招就斷了你我兩家聯合的可能。」
「河仙身為廣南之臣,是必須要聽順化朝廷調遣的,不然順化朝廷掐斷貿易線路,河仙就難以為繼了。
所以小侄建議讓家父假裝聽命,率軍向西,做出攻打尖竹汶的姿態。」
「如果廣南兵跟進,必然能嚇得尖竹汶披耶魂不附體向咱們求救,這樣尖竹汶就不戰而下了。
要是廣南兵不跟,那尖竹汶就沒有了退路,咱們可以放心攻打。」鄭信也笑呵呵的接著說道。
「若是尖竹汶向廣南兵求救,那咱們就在尖竹汶城下給廣南兵一點厲害瞧瞧,讓他回不得河仙!」莫子布最後斬釘截鐵的說道。
「哈哈哈,子布真知我也!」鄭信哈哈大笑,心裡轉變之後,他對莫子布是越看越滿意。
「子溶,如此就請你帶我叔父莫賽老大人去一趟河仙,你我兩家都是華人,自當守望互助,令尊鄭公爺有何要求,咱們都可以商量。」
而等到鄭子溶和鄭莫賽離開後,鄭信找到了莫子布。
「子布,洛坤王閏之供給戰船、士兵、軍糧有功,我已經準備日後晉封他為披耶叻武里了。」
果然,決定要嫁女兒給莫子布以後,鄭信迅速找到了可以給家的蛋糕,那就是把王閏之從洛坤移走。
叻武里城在曼谷以西二十五公里左右,屬於湄南河平原邊緣,地處暹羅的統治核心,富庶程度遠不是洛坤能比的,王閏之定然會非常滿意。
同時,叻武里城非常重要,若是封給一個強人,勢必要對暹羅朝廷造成威脅。
而王閏之此人,既無統兵之才,又無雄才大略,是個知道進退的書生樣人物,治國理政也還行,簡直就是完美的披耶叻武里之人選。
王閏之又有大功,以叻武里相酬更是非常合適。
同時,鄭信許給莫子布的一大片土地實際上都是有主的。
洛坤有王家,高頭廊有莊家,宋卡是吳家的,北大年有魏家。
莫子布說是個主上,實際上沒有自己的穩定地盤,現在王閏之家被鄭信調走了,莫子布正好可以把洛坤當成基地。
不錯,不錯,到時候再從安南拉一些人來,其他下南洋的華人也來者不拒。
以後就把洛坤當成首府,兵工廠之後都建在洛坤,礦石粗練廠等則擺在北大年。
河仙,剛剛美了沒幾天的阮仲明目瞪口呆,他看著河仙城一片肅殺,不但明香人開始武裝,連城外的真臘人和河仙下面的小封臣都集結了起來。
只過了三天,河仙就從只有一千多常備軍,猛然擴充到了士卒萬餘。
雖然很多明顯是從地里、水上拉出來的民夫、漁夫,武器也不過就是破刀爛槍,但打打順風仗也還是可以的。
嘉定等地三十幾萬廣南人,除了嘉定五營這八千兵以外,其他的裝備跟這個差不多。
如果加上陳家的明香社和清和社,河仙的動員能力並不比嘉定五營弱,
只是戰兵上可能相差個三幾千人而已。
阮仲明被嚇壞了,他在營內焦急的來回走動,以為是鄭天賜橫下一條心,要反了呢。
倒不是不一定打不過,而是,他阮仲明就是一個左營掌兵啊!
一個三品武官,把一個能動員幾萬人的藩王給逼反了,這事怎麼說,他都是有罪的,恐怕稍微戰事不利,腦袋就保不住了。
想著自己只來了十天不到,就勒索了鄭天賜五百兩銀子,建造七百間營房的建築材料,還肆意抓捕了兩千多真臘人給他當奴工修房子。
至於兵丁仗著宗主國身份在河仙強買強賣,到處騷擾婦女兒童等事,那簡直數不勝數。
特別是他還在河仙北門不遠處建了一個稅卡。
媽的,應該就是這個把鄭天賜給惹毛了!
就在阮仲明準備讓親兵突圍出去向宗室炯求救的時候,外面有人來報,
河仙之主天賜親自前來。
「來了多少人?」阮仲明滿頭冷汗的大吼一聲。
「好大的膽子,鄭天賜莫非以為他是常山趙子龍嗎?要硬闖大營來擒我?」
通傳的親隨一臉懵逼,他有些期期艾艾的說道:「大人,鄭公爺只帶了二十來個隨從,是來找大人議事的。」
「啊?」阮仲明長出了一口氣,撫了撫胸口,安撫了下快要跳出來的小心臟。
「快,點起本官旗號,隨我出營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