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四章 韃靼王朝的危機

  飲鴆止渴,是眼下清廷和周士相議和最鮮明寫照。

  除了太平軍不北進,清廷要完成大規模抬旗以擴充滿州集團的另一個條件,就是吳三桂在西安抱著「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的念頭按兵不動。只有這兩個條件都具備了,清廷才能完成「變法」,重新積蓄力量,然後等待南方再一次內訌的喜訊。

  大學士麻勒吉從西安回來後高興的告訴順治,吳三桂性格猶豫,為人寡斷,只要大清表現出還有一搏之力,吳三桂就不能不考慮他東進的後果很可能是為江南的賊秀才做衣裳。

  順治聽了麻勒吉的回報,很高興,因為他也認為吳三桂不會愚蠢的要和大清拼個兩敗俱傷,然後便宜賊秀才。但他怎麼也沒想到,高興勁還沒過去,潼關就丟了!

  兩個先決條件不管沒了哪一個,對清廷都是致命的。賊秀才和吳三桂就如同兩條餓狼,而清廷現在就像是只垂死掙扎的猛虎,他能在死前奮力反抗,可最終卻是死亡一個結局。

  中原,自古逐鹿必取之地。當年崇禎為了保住中原,調集了多少猛將良臣,集重兵在河南和李自成大戰,而大清可以說憑空得了中原,天上掉下一個餡餅來,現在,順治卻要品嘗力保中原不失的苦澀滋味究竟是什麼了。說起來,自從揚州回到京城後,順治倒是沒有再去哭過他的大哥了。

  禁旅八旗固然是剛剛重整,可順治沒有其它選擇,要麼坐視開封失守,吳軍兵鋒直撲京畿,要麼就將禁旅八旗派出去和吳三桂做最後一搏。除了這兩個選擇,便是一個奇蹟,那就是河南巡撫賈漢復能逆天的守住開封,不用北京一兵一卒,以一人之力為大清換來續命的機會。

  順治是不指望額駙石華善有什麼本事能擋住吳三桂的,他讓石華善去河南,更多的是象徵性意義,表明他對漢軍的信重而矣。河南的事,能靠的還是賈漢復。他已經下旨抬賈漢復入滿州正紅旗了,給了一等子爵,旨意上還暗示若賈漢復能替朝廷守住河南,封公封侯指日可期。

  若潼關沒有丟,賈漢復或許真能封公封侯,因為攻入河南的闖賊餘部在他手下連吃敗仗。可現在,賈漢復還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命,就難說得很了。畢竟,吳三桂的軍隊比忠貞營強得太多,太多。

  「皇上,無論如何,必須速發兵援救開封,不然的話,中原一失,京師就危險了。」

  頭疼醫頭,腳疼醫腳,現在河南危急,崇禎元年進士出身的大學士胡世安自然認為當髮禁旅八旗去河南。要不然中原丟了,大清不和崇禎朝一樣了麼。

  伊圖沒有說話,但顯然他是附議胡世安的,就是必須馬上派禁旅八旗援救開封。至於索尼擔心的京畿無兵可守這個問題,在他看來純屬杞人憂天。大清現在的敵人都在南邊,不將南邊的敵人擋住,反把兵留在京畿有什麼用?真等敵兵兵臨京畿了,這京畿的兵再多又有什麼用?難不成江南的賊秀才還能神兵天降,在大清主力盡出的時候出現在北京城下麼!

  「河南必保,萬不能有失!」

  胡世安跪拜下去,伊圖也跟著跪了下去,索尼嘆了口氣,知道這件事已成定局,不管他願不願意,禁旅八旗都要南下,要不然真等吳三桂拿下河南打進直隸,大清恐怕只有退守關外一途了。

  多災多難!

  索尼心頭無比苦澀,比順治都要苦。

  「禁旅八旗若要南下,卻不知主子以何人統領?」

  「讓鰲拜去,讓他去戴罪立功,他打不過賊秀才,還打不過吳三桂嗎!」順治又急又怒,聲音都變了,臉色鐵青地喊道:「告訴鰲拜,這一次他一定要將吳三桂擋在河南,若擋不住,就不要再來見朕了!」

  潼關丟失,吳三桂的叛軍打進河南的消息如同瘟疫一樣在北京城中蔓延。剛剛從皇帝在揚州大敗消息平靜下來的朝官們再次惶恐不安起來,重組才數月的禁旅八旗一隊隊的開出城外,甚至連皇帝的親軍營、護軍營、前鋒營、神機營及內務府三旗包衣護軍都接到了南下調令,這些更加重了官員的憂慮。仿佛一場大戰就要從天而降,這一場大戰不再是從前那般,而是真正決定大清存亡的生死之戰了。

  一夜之間,全城各處都象被捅開的馬蜂窩,亂成一片,不少商號閉門,鬧市驟然冷落,動作快的人家已經在收拾細軟,準備外逃避難了。至於八旗之家,則不得不準備從征,也是一派惶惶不安。整個京城籠罩在愁雲慘霧之中。

  一些接到調令的八旗將校,不知道是被去年的揚州之戰打怕了,還是被吳三桂的二十萬關寧軍嚇到,竟然不願南下。為了將自己的名字從調令中抹掉,他們紛紛找關係,有的人甚至求到了慈寧宮皇太后那邊,可是無一不被太后痛罵趕出來。

  太后那邊走不通,有聰明的人便想到了如今能夠影響到皇帝的除了玉林大和尚外,就是湯瑪法。玉林大和尚是出家之人,不問紅塵中事,就是皇帝也不是經常能見到他,更何況他們這些人。於是宣武門外的天主堂前那條街上,就車水馬龍了。有相識的八旗將校彼此見到了,說的第一句話竟是:「西洋人答應了麼?」被問的人則是一臉憂愁的搖搖頭,長噓短嘆的,就好像去河南肯定是個死一般。

  湯若望不勝其煩,初始還耐著性子見了一些,等發現這些滿州人都是來求自己替他們說好話,免調令後,在震驚之餘便再也不肯見一人。

  天黑之後,湯若望疲倦地倒在他的躺椅上。白天那些滿州人對他的推崇卻讓他內心有一層說不出口的憂傷,因為從前對他無比親近的大清皇帝這兩年一天天的親近僧人,對他變得越來越冷淡。甚至有幾次,他自己去主動見他的皇帝學生,可皇帝卻不願見他。

  湯若望知道,大清的皇帝,或者說韃靼人年輕的天子心中可能再也沒有他這個瑪法的位置了。

  而現在,韃靼人的王朝正面臨著從未有過的危機,這危機就像十七年前的明王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