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四章 瞎子李逛青樓

  三山街熱鬧的很,秦淮河也熱鬧。

  三山街的勛臣子弟固然是秦淮河各家青樓的大金主,可這年頭,逛青樓的可不單單是他們。真要單指這些勛臣子弟過日子,這各家青樓恐怕早就關門大吉,讓姑娘姐兒們歇那玩意去了。

  一道三山門隔斷了內外城,城內不知城外,城外不知城內。時辰一到,各家青樓和畫舫上的老鴇、姐兒們就納悶了,因為遲遲不見那些公子哥和伯爺們到來,可心裡頭納悶歸納悶,真要來了有錢的闊客,那笑容立時就燦爛得萬分,不迭就去蓬門迎客了,哪還管昨天答應來的小伯爺今兒怎麼不來了。真要來了,也不過拿水洗一洗,接著唬弄好哥哥,說妹妹今兒為你守著身子,一直等著呢。

  不過秦淮河畢竟不同於其它地方的窯子,花上十幾個銅板就能抱姐兒弄上一陣的。有當年秦淮十大名妓的傳說在,有文人墨客的騷筆,有那少年郎配頭牌的典故,使得來此地的嫖客們多少都帶著點斯文,內中不乏有功名的人。雖說囊中羞澀,卻誰都抱著說不定花魁頭牌就能一眼相中自己,讓他白睡一晚的心思。真要有這種事發生,那也是足夠自豪一輩子的,畢竟這種事古來今往,也不過寥寥數樁而矣。當然,有這念頭的那鐵定是窮酸,真正的有錢公子哥,在他們做夢時,早已將他幻想的那個女人壓在身下若干次了。

  青樓就是青樓,包裝得再好,名氣再大,本質終究是賣肉的風月場所。這裡,只講錢,不講情。

  晚間的秦淮河十分的漂亮,燈火通明,河上不時畫舫緩緩搖過,河邊宅院也是各有風格。有的門口綠樹成蔭,有的富麗堂皇,貴氣十足,便是那門前招待的夥計龜公看著都是氣派得很。河道兩邊,來來往往都是車馬人流。有車馬代步的,那自是非富即貴。或一人單走,或三五成群、搖頭晃腦,亦或兩眼放光,色心蠢蠢的步行者,也都是錦衫罩身,不時還能冒出幾句詩文來,端得是年少風流小郎君。這秦淮河,只怕是天下再亂,依舊是江南最繁華之地。

  攢動人群之中,卻有一黑漢悶頭只顧往前走。這黑漢,長得忒是凶神惡煞了點,且還是個獨眼瞎子,故一路引得旁人都是側目,有擋著道的也是趕緊閃開,免被這黑瞎子給撞到。黑瞎子過後,路人紛紛暗罵這黑漢不知好歹,便是身上有兩臭錢,不去尋那十來個銅板的窯姐快活,偏到這秦淮河上,難不成就他這樣,也能睡得了各家的好姑娘?你道這秦淮河的姑娘就那麼飢得很?

  這黑漢可不管旁人怎麼看他,真要亮出身份來,這秦淮河上的頭牌姑娘怕是再不願意,也得老老實實到他胯下承歡。

  黑漢當然是大明朝的定朔伯、齊王殿下身前第一猛將瞎子李了,大名李鳳鳴。

  瞎子李是應新安侯蔣和之邀來秦淮河的,要不是蔣和一定要他來,依他的性子,寧可撒上一堆銅板,抱上七八個粗賤娘們快活,也不來這婊子還要裝清高的地。當然,這也跟他口味頗重有關,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定朔伯如今最大的念想就是殺進北京城,好生弄一弄福臨他娘,瞅瞅這老娘們現在是不是坐地能吸土。

  李瞎子不好排場,慣了獨來獨往,一來藝高人膽大,二來南京城如今是太平軍的天下,諒也沒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再者,蔣禿子說的好聽,是來秦淮河賞花聽曲,可在李瞎子看來,他就是來**的,所以嘛,還是一個人悄悄的來好。他如今怎麼也是堂堂伯爺了,總得顧忌下身份。大帥那裡,雖不禁他們去尋歡作樂,可也沒說你們沒事就去逛窯子。

  先前還不覺得,可來了之後,李瞎子鬱悶了,他不識得路,又不識得字,不知蔣禿子說的那個院子在哪。路上有心想問人,可那幫傢伙卻是躲得遠遠,好像他李瞎子會吃人似的。所以找到現在,他還沒找到地。

  正窩火時,卻是見到一熟人。

  「大哥,在這呢!」

  李瞎子遠遠一瞅,前面朝他招手的不是哄他結拜的裘德是誰?

  裘德如今也是升了千戶旅校了,就在蔣禿子的第三鎮。揚州大戰時,裘德叫清兵砍斷了兩根手指,如今只剩八指,得了個外號「裘八指」。

  見了裘德,李瞎子沒好氣的嘟囔了一句:「蔣禿子請我玩女人就玩女人,直接把人帶我家中弄了就是,偏來這地方,害我找一路便是不把人弄家裡,直接找個窯子也行,怎就非來這地方,我瞅著那些窮酸弔文就煩,娘的,嫖姑娘直接拿錢進去便是,在人家門口搖頭晃腦的做什麼。」

  裘德嘿嘿一笑:「大哥甭去理會那些窮酸,兄弟說句實在話,大哥往常去的那些地方委實是辱沒了大哥身份,今兒得換個地。要說這南京城中最體面的地方,莫過於此處了,不但地方好,姑娘長得也好,大哥隨我進去就知道,說不得往後大哥就樂不思蜀了,天天往這跑了呢。」

  裘德說著就拉李瞎子往前走,二人七拐八拐,來到了一處相對幽靜的院子。門口有人迎了上來,裘德吩咐幾句,那幾人立時又隱沒,看樣子是手下的親衛。

  「大哥,裡面請!」

  裘德當先推開院門,李瞎子跟著走了進去。這院子果然別有洞天,十分的雅致。還沒等站定,就有幾個丫鬟過來伺候二人。陡不丁見到瞎子李的模樣,那幾個丫鬟還有些發愣,不過她們平日都是被老鴇訓練過的,故而只是略微吃驚詫異今兒來得客人怎麼一個比一個凶,倒也沒在那傻站。為首的丫鬟笑著開口說道:「二位先生裡面請!」

  先生?

  瞎子李一怔,旋即覺得很有意思,他一大字不識的粗漢倒成了小姑娘嘴裡的先生了,有意思得很。他人雖凶,可那是對韃子和韃子婆娘的,對這幾個看著只有十三四歲的丫鬟,倒也和善。為了讓自己看著更像有先生的樣子,他咧嘴朝人家笑了笑,結果倒把人家給嚇著了。

  這幾個丫鬟當先帶路,就將李瞎子和裘德帶到了一間僻靜的屋子。一路上除了伺候的小廝和丫鬟,竟是一個人都未碰見。李瞎子琢磨過來,這院子怕是被蔣禿子給包了。

  「瞎子,這邊!」

  瞎子李朝前一看,站在屋門口滿臉笑容的不是香山侯蔣禿子是誰。蔣禿子這會一身富家翁的打扮,像極了一個土財主,但湊近細瞧,又像是個打家劫舍的土匪頭帶著苦主給的贖金來快活的模樣。

  「等你半天了,昨這麼晚的?走,走,快進去喝兩杯先!」

  蔣禿子怕也是真的等急了,不由分說的就一把拉過李瞎子將他往裡間推。一聽喝酒,李瞎子自是不客氣。裡間早有丫鬟伺候,一見客人來了,連忙端上開胃的小菜和果品,外邊又開始張羅酒菜。

  瞎子李和蔣禿子也不見外,自個拿起酒壺便要倒酒,卻聽外面傳來環佩聲響,有腳步聲傳過來。從腳步聲判斷,李瞎子覺得來的肯定是女人,因為男人的腳步重,不會這麼輕。

  裘德朝李瞎子眨眨眼,意思顯然是說漂亮姐兒來了。蔣禿子也是精神一振,他在這屋裡裝土財主半天了,心早就癢了,這會終是能見到正主了,卻不知道這一千兩銀子花得值不值。

  不曾想,外面的腳步聲忽的就停了,然後便聽有個中年婦女在那懇求道:「我的乖兒,今兒包咱院子的可是大財主,你可別使小性。」

  應該是幾個女人,腳步聲很輕,能聽到有個中年婦女壓低了聲音在那裡懇求說道:

  「我的大小姐。你好歹帶出個笑臉來,今天這些人可多花了一千兩銀子包下咱們院子,你就不要使小性子好吧!」

  「不是女兒不給媽媽面子,可女兒今兒身子不舒服,不想見客。」

  「唉吆,我的乖女兒,你今兒無論如何得給媽媽個面子,媽媽這銀票都收了人家的,你總不能叫媽媽再退出去吧?咱這院子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可全指著女兒你過呢,你難道忍心叫大夥都餓肚子不成?」

  「罷了,罷了,就從了媽媽吧,唉,誰讓我命苦呢。」

  說話間,屋門就被推開了,一個板著臉的少女邁進了屋子,身的跟著這院子的媽媽,另外還有三個丫鬟。這少女長得當真是國色天香,一進屋,蔣禿子和裘德就直了眼睛。再看那三個丫鬟,也是一個個水靈靈的,叫人看著十分動心的很。

  裘德咽了咽口水,心道這麼漂亮的姑娘,大哥還不得樂壞。可側臉一看,大哥樂壞是樂壞了,可兩眼嗖嗖的盯著那徐娘半老的婦人,壓根沒瞅那少女。裘德只覺臉酸得很。

  那少女進來之後一見屋內坐著三個粗漢,心也是當場就冷了下去,尤其是那禿子色迷迷的盯著自己,就差口水掉下來,看著就叫人生厭。再看那獨眼瞎子竟是對自己無動於衷,反而盯著媽媽看,這臉頓時沉得不能再沉,眉頭一挑就發作了起來:「媽媽,你也不看看這都是什麼客,也要我來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