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四章 興大獄

  「這件事你就是動再多的手腳,又豈能騙得了天下人?蘇州城中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很多,難不成你要將他們盡數殺了?你若不殺,事情真相終會傳出去,那樣一來,你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以後,誰又會信你?」

  蔣國柱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周士相,這賊秀才也真是異想天開,如此赤裸裸的顛倒黑白,指鹿為馬,他難道以為自己真可以點石為金,說什麼就是什麼?

  須知管效忠這事,陡然傳出去,那些在清廷效命的漢人官員和將領是會寒心,對皇帝失望,心生動搖,從而戰時消極,甚至會就此倒戈。可一旦知道事情真相,那這些人恐怕就會更忠於清廷。投了賊秀才不但撈不到好處,還要把命給丟了,這人得有多蠢才會選擇投降?

  對於那幫漢官同僚,旁人不清楚,蔣國柱能不清楚?

  清廷治下的漢人官將,哪個不是前明投機過來的,他們在明朝為官時就只顧撈好處,投清朝是因為明朝不行了,而大清對他們卻優待的很,投過去不但性命無憂,還能繼續撈好處,所以一個個爭相投降。現在,大清雖說失利,可仍據有北方半壁江山,故而那幫漢官就算有投附歸明之心,也還在觀望。所謂不見兔子不撒鷹,但要讓他們知道賊秀才這裡不但沒有兔子,反而養著一條毒蛇,那幫漢官腦子燒壞了才會投你!

  太想當然了,也是太過年輕,無有處事經驗,才會如此異想天開,換作是我,縱是要食言殺人,總有若干手段,哪裡會如此性急草率,壞了名聲。

  蔣國柱暗自搖頭,不知道這麼一個行事魯莽的賊秀才,是怎麼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殺降之事,弊大於利啊!

  蔣國柱以為對方會惱羞成怒,不想周士相聽了他的話,卻深以為然道:「我覺著也是這麼個理,所以這件事的首尾得著落在你蔣巡撫身上。」

  「我?」

  蔣國柱微愕,這關我什麼事。

  周士相一臉微笑的看著他:「有你蔣巡撫幫襯,這事自然無有破綻。」

  蔣國柱一聽就明白周士相想要他幹什麼,他斷然搖頭:「要我降你,不可能!」

  周士相詫異道:「福臨都要梁化鳳捉你了,你還痴忠於他做什麼?」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蔣國柱語氣不容置疑。

  聞言,周士相不禁笑了起來:「既然如此,你為何和管效忠縮在這蘇州城,坐觀梁化鳳兵敗?你若不想死,大可和管效忠將兵權交出,束手就擒,怎的就擁兵自重起來?說一千道一萬,你還是不想死,所以你不必在我面前裝模作樣。」

  邊上就有額色黑在,蔣國柱臉皮沒那麼厚,他和管效忠確是不想束手就擒,才縮在蘇州盼著梁化鳳死的。可他也不好意思承認這就是事實,所以不吱聲,臉上陰晴不定。額色黑仍是耷拉著腦袋,不知是在後悔什麼,還是在擔心什麼。

  「蔣國柱,你真要忠於清廷,為清廷殉死,本帥也不好說什麼。人各有志,只是福臨卻不單要梁化鳳捉你,將你革職,更要將你和管效忠家人發於包衣下為奴。這個包衣下為奴是個什麼下場,你是漢軍鑲白旗出身,恐怕比我清楚吧。」

  周士相不是恐嚇蔣國柱,因為這是事實,順治秘旨上寫得明白。

  蔣國柱聽後神色動了動,心底一股寒氣湧出。發於包衣下為奴,那下場比家破人亡還要悽慘。不僅女性淪為八旗發泄工具,男丁更是代代為奴,永世不得翻身。

  蔣國柱恐懼,他自己死不要緊,可真要兒孫們代代為奴,妻妾女兒媳婦等如青樓窯姐般被人糟蹋,那真是比殺了他都要可怕。

  但蔣國柱竟是仍不肯降,他苦笑一聲,索性對周士相明言道:「我就是降你,妻小仍免不了發包衣下為奴,既然如此,我何不做大清忠臣!」

  周士相搖了搖頭,道:「你以為你做了大清忠臣,福臨就能感你忠義,饒了你妻兒老小?那你也想得太天真了,實話告訴你,福臨已經下旨查抄郎廷佐、碩爾輝兩人府邸,妻女俱發包衣下為奴。郎廷佐身為總督卻被我生擒,福臨抄他家也說的通,可碩爾輝是戰死的,其家小亦被發於王下為奴,你說,你妻女下場會比郎廷佐和碩爾輝的家人要更好?你在福臨心中會比他們更重要?」

  蔣國柱聽後,似想反駁什麼,但終是嘆了口氣沒有吱聲。年輕天子的心性,他多少也是知道的。恐怕他真的一死殉國,也改變不了妻女兒孫悲慘的下場。

  周士相慢悠悠道:「蔣國柱,本帥勸你降,是給一個機會。你要知道,你若不降,你死,你妻兒為奴,子子孫孫不得翻身;降我,我卻叫你做江蘇巡撫,將來總有你蔣家翻身之時降與不降,總是你一念之事,本帥現在還有很多事要辦,你考慮清楚。」

  蔣國柱聽後,身子一顫,腰亦向下垂了許多。

  周士相要蔣國柱降,除了管效忠這事須此人做首尾,江南一帶也需此人出面安定,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蔣國柱這把刀子。

  蔣國柱雖是漢軍出身,但卻是文官,在江寧巡撫任上治理頗是出色。不過單是如此,周士相也未有強烈收服此人心思,促使他想要蔣國柱降的根本原因是他在兩江總督郎廷佐的公房裡,看到了蔣國柱上的一份公文。

  這份公文的大致意思是,因為這幾年連連用兵,清廷國庫入不敷出,故在江南地區實行了比明朝更為嚴厲的催科。經征之官皆以十分為考成,不足額者要被參罰。但江南縉紳豪強依然憑藉昔日的權勢交通官府,賄買書吏,隱混和拖欠錢糧,致使積逋常達數十萬。蔣國柱眼見催收不利,便向兩江總督郎廷佐建議裁抑縉紳特權,藉口這幫人抗糧興大獄,以暴力壓服江南地主,從而能夠將江南錢糧盡數催收上來。

  蔣國柱公文中稱大獄一興,便為奏銷案。凡欠糧者,不問是否大僚,亦不分欠數多寡,在籍紳衿按名黜革,秀才、舉人、進士,凡錢糧未完者,皆被革去功名出身;現任官概行降兩級調用。

  周士相當時看到這公文時,便斷定此案若實施,江南地主豪強必然遭沉重打擊,同時他也從中看到了蔣國柱的可取之處,那就是以此人來對付江南士紳豪強,從而避免將這一身臊惹到自己頭上。

  從前,江南士紳多有復明之人,太平軍未取江南前,這些人是值得拉攏和藉助的力量,然而蘇州一下,雙方的利益便不再是同樣了。

  江南士紳反清復明的根本訴求是想如明朝時一樣,不納糧、不納稅;周士相要在江南推行的卻是並村設鄉,皇權下鄉,絕不容士紳和宗族特權存在,更不容他們不納賦稅錢糧,所以可以預定,不久後,太平軍和江南士紳的關係恐怕就是水火不容了。

  這也是為何周士相寧願食言也要誅殺鄭三萬等一眾降將的原因之一,不將這些人除掉,他們很可能會成為江南士紳拉攏對象,成為太平軍的心腹大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