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九章 萬勝

  老姓覺羅的努力可沒練成漢人的什麼功夫,而是穿了內甲。這套內甲原先的主人是崇禎朝的督師盧象升,貝勒杜度特意下令從盧身上扒下。不過當時這套內甲已經破損不堪,上面滿是被大箭射穿的破洞,杜度看不上,隨手賜給了時為擺牙喇的努力。後來回到關外,努力特意找來漢軍匠人加以修補,使之恢復原狀。因想這是漢人大官的內甲,又是貝勒爺賜給自己的,便一直留在身邊,想當傳家寶傳給兒孫。

  但再好的內甲因為貼身穿的緣故,都不可能如外甲一樣鑲嵌鐵片,而是主要以金絲編織而成,甲上網眼也無法做到密集,較為稀疏,抵禦單兵攻擊固然厲害,可要是陷入重圍便無法發揮效果。當年盧象升足足被清兵射了數百箭,戰後明軍從其屍體上找到的箭頭可是裝了滿滿一大筐,連帶著這套金絲內甲也成了破爛。

  李錦昇看到了努力外衣下露出的內甲,他心中叫苦,這一剌可是耗了他全力,人站在那裡竟是連將長矛抽出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再看努力,胸前固然因為被長矛重剌而痛得要窒息,但多年來打熬的筋骨還能撐得住。

  望著被嚇呆了的明軍賊人,努力露出獰笑,長刀帶著寒光向他揮砍而去。

  我命休矣!

  偷雞不成反叫雞啄了眼,李錦昇後悔萬分,老實趴在那做死屍多好,偏要逞能,現下好了,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了。

  絕望的恐懼讓李錦昇閉上眼,不敢去看韃子大官的長刀如何砍落自己的腦袋。范大安和四周太平軍根本來不及上前救援,只能眼睜睜看著。

  眼看就能一刀砍死這明軍賊子,努力額頭卻是一痛,長刀在離李錦昇脖子不到三寸的地方噶然而止,隨後身子向後重重倒去。

  臨死前,努力忽然想到當年自己去漢人大官身上扒這套內甲時,這漢人大官甲下尚有麻衣白網,乃是服父喪。而月前他剛接到北京消息,他的阿瑪也去世了,按漢人的習俗,他也處在父喪期。

  這莫不是那姓盧的漢人大官瞑瞑之中的復仇?

  努力閉眼了,不知他死後是否見到了來索命的漢人大官

  「李頭,你沒事吧!」

  才當了太平軍不到半個月的王文沒想到自己竟能一箭射死韃子大官,興奮的跑過來拉住從前的把總、現在的總旗。

  李錦昇睜開眼的時候還有些不敢相信,王文叫了幾聲才反應過來,心下卻還跳的厲害。咽咽喉嚨,看看那倒地的韃子大官,再看救命恩人王文,眼眶一紅,竟是淚流滿面。這刻,要是自家有妹妹,有女兒,李錦昇恨不能統統塞給王文,哪怕姑侄同侍一夫,他也願意!

  救命恩人哪!

  李錦昇緊緊握住王文的手,激動的竟是說不出話來。不想,這從前屢被自己鞭打的王文竟然能救他一命,真是

  總旗大人如此感激自己,王文心下卻是有稍許愧疚,剛才他隨大夥衝殺下來時,可是幹了從前常乾的保命本事裝死。沒想到作勢往前倒的時候,卻無意推了李總旗一把,看著李總旗「哎呀」一聲倒地不起,王文還以為自己把老把總給害了呢。

  「好兄弟,往後有哥哥一口吃的,就有兄弟一口吃的!哎吆,痛,痛」

  看著老把總額頭上雞蛋大的腫泡,王文真是感慨萬千

  最前方的滿州披甲兵在死傷大半後,餘下的難以抵擋如鐵山般壓過來的鐵人衛,百餘滿兵丟盔棄甲往後狂逃,然後方的綠營兵早已被太平軍死死壓制,損失比滿兵還要厲害。

  瞎子李帶著部下可是憋足了勁要把滿韃子都給留下,戰前他可是親自為弟兄們跟大帥請了恩賞,一個韃子兩個婆娘,死活不問,大夥進了南京城有福同享,有樂同爽。哪想這幫滿韃子跑得太快,一路追下來竟是叫跑了大半,把瞎子李弄得好不痛快。不過看到前方第一鎮和第六鎮的兵已經把清軍趕到了一起,再瞅視線中大帥就站在湖中的小船上,瞎子李不禁又咧牙笑了。

  徐州總兵張天福和揚州副將蔡起士領著殘兵無路可逃,被太平軍攆至湖泊。跑在最前面的揚州兵有不少水性好手,一邊脫去身上的綿甲,一邊往湖中跳水。一個猛子下去,竟然扎出好遠。這湖不大,長不過兩三里,只要咬牙撐住,怎麼也能游過去。

  看到前面的揚州兵跳湖逃生,慌不擇路的徐州兵們也盲從的跳了下去,可很多兵跳下去後才醒悟自己壓根不會游泳,於是在水中撲騰掙扎片刻,就再也不見蹤影。

  後面跟上來的不會水的滿兵和徐州兵及其他綠營兵見了水中慘狀,哪個還敢再下水。可他們不下水,後面的太平軍卻密密麻麻壓過來,硬逼他們下水。

  有一隊太平軍手中所持火銃端的厲害,竟是能快速連發,直打得清兵鬼哭狼嚎。一路推來,太平軍竟然是不要活口,擺明要把這數千清兵全攆進湖中淹死。

  湖畔蘆葦密布,此時已是九月天,不少蘆葦都已發枯,雖未乾徹,可是太平軍的火銃打在上面,還是引著了這些蘆葦。要命的是,若只是騰起大火還好,風一吹,瞬間而過,總能活下不少人。可這些蘆葦還沒徹底乾枯,尚有不少水份,於是大火沒有升空,而是滾滾濃煙而起,嗆得清兵眼淚鼻涕一把抓。那些跑得最快的清兵正好在蘆葦最密集處,濃煙一起,目不能視物,鼻口又難呼吸,當場就給嗆死百十人。

  清軍崩潰了,張天福也崩潰了,抱著湖畔一捆左近農人割好準備抱回家中生火的蘆葦跳進了湖中。其餘清兵有樣學樣,紛紛尋找能夠渡湖的工具。實在找不到,便咬牙拿刀去砍燒了半截的蘆葦,然後不顧燙手,抱著就往湖中跳。

  湖中間,周士相看到不少熟悉水性的清兵已經遊了過來,笑了笑,朝董常清點了點頭,後者於是又取出一支鑽天龍。尖嘯聲過後,幾百拿著長矛的太平軍乘著幾十艘從附近農家、漁家征來的各式小船出現在了清軍視線中。那瞬間,兩臂正猛甩,兩腳正猛蹬的揚州兵就覺天塌了。

  長矛猛剌,長竹篙猛拍,划船的船漿也成了清軍眼中的惡魔。一個個清兵被剌中,一個個從湖中冒頭的清兵被硬生生的重新按下水,湖中血水滾滾,呼救乞降聲不絕於耳。有些水性實在出眾的清兵橫下心來瞅冷空冒出來猛吸口氣,然後跟個白條魚似的再紮下去,打定主意氣不完就不出來。這一游游得可真遠,耳畔也似乎聽不到明軍的拍打喊殺的聲音,以為自己已經安全,正要游出湖面再吸口氣,可頭上卻好像被什麼罩住,怎麼也頂不上去。

  吃了一驚的揚州好水兵們抬眼看去,手腳如被施了魔法般不動了。該死的明軍,竟然在湖中撒下了一層層的漁網!

  「咕嚕咕嚕」,揚州好水兵們畢竟不是水中的魚,他們肺里的空氣終有用完的一天,可人不是被魚網罩住,就是被魚網纏住,再也能浮出水面呼吸新鮮空氣。水下面掙扎悲慘,水上面卻很平靜,只是不時能看到有一串串水泡從下面浮上。

  湖畔一邊倒的屠殺,湖中也是一邊倒的屠殺。有些幸運的清軍浮出了水面,避開了明軍的長矛,他們用雙手死死拽住明軍的船隻,他們在哀聲求救,只要明軍能讓他們上船,他們就是替明軍做牛做馬都行。可是船上那些明軍卻是鐵了心的要他們死,長矛不好剌他們,便拔刀去砍。

  一下,兩下,清兵躲過去,第三下時,幾根手指落在船艙。帶著裂心痛的清兵重新落水,再也浮不上來。

  羅綸看著有些不忍心,低聲對董常清道是不是可以收降這些清兵。

  張煌言卻道:「子木不可有婦人之仁,這幫北寇助韃為虐,豈能輕饒。」又言南京城下鄭軍將士被驅至江中時,清軍又為何沒有放過他們。

  張煌言的話讓周士相刮目相看,不想舉人出身的尚書大人竟是如此鐵血之人。

  湖畔上的濃煙仍在升騰,喊殺聲卻已經漸漸平息。周士相的船隻靠岸時,眼前看到的是一具具倒地,呈各式死法的死屍。太平軍不以首級計功,此刻卻有拿著短刀的士兵在挨個翻檢屍體,卻是搜剿死屍身上的財貨充為公庫,同時給沒死的清兵捕刀。

  滿州都統穆里虎的屍體被翻出來時,身子半黑半紅。一個士兵無意發現了穆里虎嘴裡的金牙,高興的拿刀鞘狠狠砸爛他的嘴,將那幾顆金牙取了出來。似是不放心,還特意舉著在陽光下看了看,然後又咬了咬,確認真是金子後才放進袋子裡。

  「萬勝!」

  踏上岸邊那刻,周士相和張煌言耳畔響起了激動將士的歡呼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