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四章 賊秀才不過第二個李定國

  羅托現在也是進退兩難,鑑於糧草緊張,他想要速戰,可是太平軍那邊卻無意和他決戰,全軍往慶遠退去了。

  太平軍撤走的時候也談不上堅壁清野,因為不需要。河池和清遠這一帶早被線國安搜刮乾淨,方圓百里以內的百姓大半都被線國安抓到柳州去做了炮灰,這令得清軍根本無法從河池左近就地籌糧。

  太平軍不肯戰,羅托速戰的想法就泡了湯。退到貴州都勻的廣西巡撫陳維新日前也帶人回到了河池,他帶來了一支四千人的廣西營兵,另外還有好不容易從貴陽弄來的可供大軍食用半月的糧食。這些糧食還是從平郡王羅可鐸那分出來的,為此羅可鐸沒少罵娘。

  陳維新明確告訴羅托,貴州方面恐怕再難有糧草輸送過來,東南糧道被太平軍卡死後,雲貴清軍沒辦法再從外部獲得任何糧草接濟。想要打破這困局,則必須儘快打通廣西北上通道。陳維新言外之意羅托在河池多等一天,就多浪費一天。當務之急,還是早戰,速戰,一天也不能耽擱。

  羅托不是不知兵的多尼,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於是他決定孤注一擲,全軍向清遠進軍,不管太平軍是否願意決戰,這一仗他也必須打。

  羅托的命令下達後,不少降將就炸了窩,紛紛說道他們既缺少糧食,又缺少火炮,如何去強攻太平軍據守的清遠。

  「聽說這一次又是讓咱們綠營打前鋒,他娘的,我們綠營就是後娘養的!」

  說這話的是原孫可望駕前軍副將萬枝筆,這人不是漢人,而是貴州的土人。萬家是貴州世襲土官,這萬枝筆的父親心慕漢化,一心想讓萬家出個讀書人去考大明朝的科舉,從此能有個真正的「朝廷命官」,所以便給兒子取了這麼個名字,聽著很是有兆頭。然而這萬枝筆卻是壓根不好讀書,除了名字和讀書人沾些邊,其他卻是風馬牛不相及。人長的也是十分的粗豪。

  萬枝筆這一罵,立時有降將跟著附和,他們這倒也不是埋怨,而是事實上降清之後,不管什麼仗,打前鋒的都是他們。小北山那一仗,死傷的四千多清軍中可是有大半都是貴州降兵,很多降將手底下都給打沒了。清遠失守後,線國安他們又是光顧著漢軍旗,哪裡理會綠營這幫人死活。阿爾津那滿州額真更不是人,直接縱兵殺戮他們的手下,隨後和太平軍的那兩仗,死的也多是他們的兵。所以根本不用想,數指頭也知道打清遠的話,羅托肯定還是會讓降兵們打前鋒。

  都是爹生娘養的,秦王那會,駕前軍可是大明軍隊的主力,秦王手頭的寶,當兵的吃的好,當官的更是油水足。打起仗來,也都是那些雜牌先上,駕前軍壓陣,一個個威風凜凜好不快活,晉王手下的兵都比不上他們。現在好了,駕前軍成了炮灰,滿大爺們成了壓陣,這心理落差可著實不好受,也難怪這些降將們心裡憋屈。

  這七嘴八舌的一嚷嚷,什麼話都說出來了,當下就有人嚇得趕緊制止,要不然叫滿州人聽去,在場這幫人能有好?

  一眾降將倒也不是不長腦子的,知道剛才有些話說的過了,這會也有些後怕,話頭便不敢再奔滿州大兵去,而是衝線國安那幫漢軍去了。

  一降將面帶嘲諷道:「都說漢軍比咱們綠營能打,可線國安不還是叫叫太平軍一路從柳州攆回來,逃跑的時候也他娘的比咱們能跑。」

  另一個將領譏笑道:「全節號稱定南藩下第二人,北線那仗,一萬多人叫人家太平軍給包圓,自個也叫人家給俘了,也虧他還有臉面來勸降咱們,我呸!」

  眾人正罵著,萬枝筆忽道:「說實在話,你們心中有沒有歸降的念頭?」

  「這」

  有降將心中微顫,要說實話的話,在場哪個不肯降?他們本就是明軍,要不是秦王突然降清,他們這些「秦兵」不被晉王看重,也不會跟秦王走一條道。可現在真要降的話,也實在做不得,沒法子,他們的家眷都在貴州做清軍的人質呢,他們要降了,家眷怎麼辦?

  眾降將或是面露難色,或是悶頭不語,或是左顧右盼,或是神情警惕看向四周,沒一個接萬枝筆的話頭。

  萬枝筆見大夥都不說話,也不想就此冷場,便道:「你們聽說沒,周國定和陸三香在太平軍那混得不錯,都做了旅校了。」

  有人好奇的問道:「旅校是什麼?有總兵大?」

  「誰個知道,太平軍的官和大明不同,和清朝也不同,誰個能分得清楚。不過那旅校聽說手下管著兩千多號人,要說比總兵大倒不見得,可也不比總兵差吧。」說到這,萬枝筆有些自嘲道:「反正肯定比我這副將體面,人家手頭能管兩千多號人,我這手頭才幾百號人。」

  「你幾百號人,我這還不到百號人呢!」有一個掛印總兵嘟囔了一句。

  其他降將們沒有多說什麼,但不心動是不可能的。周國定和陸三香和他們一樣,都是秦王孫可望的部下,投降之後卻能獲得不錯的待遇,看來太平軍那邊對他們這些秦王舊部還是蠻講仁義的,真投過去也不錯。當然,這念頭也只能想想,老婆孩子都在清軍手中,他們要真降了,那弄不好可是斷子絕孫了。

  其實這幫孫可望舊部當中不少人都接到了太平軍那邊偷偷送來的書信,無一不是要他們早降的。真正的光棍漢倒也罷了,說降就降,誰家局面好就投誰唄,可有家有室的實在是下不了這個狠心。

  再說了,投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河池這邊好幾千滿蒙騎兵,又有李本深、張勇他們帶來的綠營兵,一個個都是清廷的鐵桿,投降的也比他們早,所以對他們這幫在貴州才降的將領很是提防。若他們真稍有異動,恐怕就會有刀子落下來。何況清軍也不傻,雖然讓他們這幫降將官職不變,但是他們的部下之中可沒少摻沙子,要想投降還真的得頗費一番功夫才行。一個不慎,降沒投成,自家腦袋倒先落地。

  另外,眼下說降也未免早了些。戰局未定,雖然線國安叫太平軍打的損失慘重,可羅托大軍一到,便立時迫退了太平軍。所以說,鹿死誰手,尚未可知,這會還是不要早下注的好。萬一這次大軍攻打清遠得手呢。

  有關降將的動態,線國安、羅托那邊其實是心中有數的。線國安雖然在廣西接連慘敗,可也算是個能和吳三桂相提的梟雄人物,於是他向羅托進言將一眾降將都召集過來。羅托依了他的言,大戰前夕,對於這幫降將也是應該要有所表示,免得他們各藏心思。

  「本將軍聽說,你們當中不少人接到了賊寇的勸降信,這事可是真的?」

  羅托明知故問,嘴上問著,臉上卻掛著笑容,在一眾降將臉上來回掃視著。

  線國安一動不動坐在椅上,臉上卻有驚訝之色,似乎此事他可是一點也不知情。

  寧南大將軍直接發問,一眾降將們不自在了,有人心裡就打鼓了。至於誰主動出來承認,卻是沒有的。

  羅托也知他們不會主動承認,於是直接點了名,他看向總兵石天,對他道:「石總兵,聽說賊寇給你來信,要挾你臨陣倒戈,可有此事?」

  聽到羅托的話,石天一陣哆嗦,不知羅托怎麼知道他收到了太平軍的勸降信。他倒也機警,立刻上前跪在地上,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來,小心翼翼道:「稟大將軍,賊寇確是給我來了一封信,這事我也正要向大將軍匯報呢。」

  「噢,是麼?」

  羅托淡淡一笑,示意親衛將石天手中信接來,看了一眼,確是封招降信,落款卻是定南藩下左翼總兵官全節。神情立時變得陰沉,隨手遞給線國安。線國安看後,神情也是很不自然。全節是誰?定南藩下第二人,同時也是他線國安的左膀右臂,如今卻向太平寇投降,反過來向清軍勸降,這事乾的可真不地道,讓他線國安也是臉上無光,甚至連帶著還得自危。要是羅托也懷疑他怎麼辦?

  「全節假意與我攀交情,實際上卻是要我反投賊寇。不過大將軍放心,朱由榔都已棄國出逃,偽明已到窮途末路,單這太平寇還能翻出什麼浪花不成。我石天別的不認,就是認命,既然天命在清,我對大清便是忠貞不二!」

  石天說完,唯恐羅托不信,又是一番賭咒發誓。這番動作,讓帳中那些降將開了眼界,要不知道的還以為這石天真是大清忠臣呢。不過你這封信早不拿,晚不拿,偏等大將軍點了你名才拿出來,你心下到底怎麼想的,可就值得探究一番了。

  萬枝筆等人更是心下冷笑,但冷笑同時卻也害怕自個收到信的事被滿州人知道。

  萬枝筆心下有些發懵,昨看著這大帳有點說書的說的「鴻門宴」的意思。

  石天這會可是真惶恐的緊,他很害怕羅托會令人將他拖出去斬首,成為殺雞給猴看的那隻雞。不想羅托卻哈哈一笑伸手從線國安那拿過信,然後就將這信撕了。

  「石總兵,本將軍果然沒有看錯你,有句話你說得很對,天命在清,太平寇縱然能夠蹦躂一時,又能如何當年李定國何極威風,定南王、敬謹親王都折在他的手上,可是最後又能如何?還不是被我大軍擊破西南,被逼到滇西瘴疾之地中去了,而他手下那些將領更是紛紛歸順,所以啊,明朝那是根本大勢已去。太平寇不過是小患,縱能一時威風,那賊秀才終是第二個李定國也。」

  「大將軍說的對!」

  石天「撲通」就磕了個響頭,臉上滿是敬佩。諸降將也是紛紛點頭,當年大西軍聯明抗清,發動西南反攻,一路所向披靡,連創大捷,可是最後還不是落了這麼一個下場。便是萬枝筆也覺羅托這話說的對,自個還是觀望觀望再說,不能叫周國定那王八蛋坑了。

  羅托拿李國定的大西軍和賊秀才的太平寇一比,一眾降將多是心中大定,特別是那些家眷在清軍手中做人質的降將更是堅定了降清之心。

  羅托很滿意一眾降將的表現,線國安也是暗自點頭,同時也對羅托有些佩服。聰明人在這節骨眼可不能一昧用強,對於這些降將還是要使些手段,恩威並濟,同時更要讓他們重燃信心。而將太平軍比作大西軍,將那賊秀才比做李定國,卻是最佳振發人心之舉。世人皆道李定國勇,最後結局卻是何等的慘。有這鮮明對比,有這大好例子在,降將們總得掂量一番。

  「願為大將軍效死!」

  也不知哪個帶的頭,「嘩拉拉」的一眾降將都跪了下來跟著喊道。眾降將表了態,定了心,羅托大喜,線國安也是高興,軍心士氣可用,接下來就要戰場上見真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