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奇策是台山人,武舉出身。¥f。¥f三十多年武官做下來,雖已六十,但身子骨一直都很強健。周士相聽說老將軍每天起床後都要舉石磨,不舉個十次不歇手。那石磨可有百多斤重,壯小伙舉起都是吃力,況一老人。然而這次老將軍病卻來得急,也來得重,半月前突發的病,肇慶、廣州有名的郎中請了不少,雖然沒有一直改觀,但也沒有惡化,不想這兩天病情突然加重,已是起不得身,吃不下東西,甚至話都難說了,有幾次都昏迷了。郎中們都道老將軍怕是不行了,鎮國將軍朱統等人一方面替老將軍準備後事,另一方面叫人趕緊請周士相過去,因為老將軍連續兩次昏迷後醒來都念了周士相的名字。
一直以來,周士相便對老將軍心懷感激之情,新會一戰,若不是老將軍率軍來援,他恐怕早已戰死。太平軍渡香山時,也多得老將軍照應,清軍三路進剿香山時,老將軍更是二話不說接納了近萬香山百姓,使得太平軍能無後顧之憂和清軍戰鬥。其後太平軍組建水營,老將軍又特意派了鄭成魁帶了幾十艘戰船相助,潮惠之戰,若不是鄭成魁,周士相又焉能將第一鎮從惠州海運至潮州抄斷清軍後路。斷不了清軍後路和糧道,潮惠大戰的結局便要盡數改變了。
周士相不是忘恩負義之人,老將軍的種種恩情他都記在心頭,也儘可能的給予老將軍幫助。肇慶明軍從太平軍這裡得到的好處,比之老將軍給予太平軍的幫助要多得多。周士相回廣州後曾派人送信給老將軍,告訴他自己想邀請各路明軍勢力前來廣州開會,以整合力量西入廣西勤王。
老將軍對周士相準備勤王之舉大為支持,表態他第一個響應支持。他告訴周士相,若太平軍入廣西勤王,首先就要解決糧草運輸的問題。而廣東和廣西有柳江相通,所以不必走陸路,可由他麾下的水師幫助太平軍轉運糧草、運兵入廣西。從水路走肯定要比從陸路走方便許多,這樣既能快速運兵,又能減輕太平軍的糧草負擔。
為此,老將軍特意命令部下開始打造2000石至3000石之間的沙船,這沙船能在內河行走,載重250噸至400噸,船頭裝鐵頭,兩邊裝配大小火炮十數門,無論是載重能力和水戰能力都絕非清軍可比的。況清軍在廣西壓根就沒有內河水師,就是有,老將軍也自信能把他們碾壓成渣渣。
老將軍所提議的走水路入廣西,大合周士相之意,他命人找來廣西地圖看了,若走水路,可節省一半時間,並且占領柳州、潯州和梧州時可以得到水師幫助,可攻可守,糧草方面更是不虞有被斷糧道的危險。明朝軍隊再是不如清軍,這水師卻是超過他們無數倍的。老將軍的水師固然規模不及鄭家,可在兩廣之地,卻是令清軍望之生畏的龐然大物了。
走水路就如正磕睡之人,突然掉下一枕頭外加一床棉被,叫周士相歡喜不已。正因可走水路,所以他這才在廣州多耽擱了些時日,要不然他現在肯定在肇慶忙著開僻入廣西的陸路,設立驛道和糧道,還要和沿途各支明軍力量打交道,種種事務,他是一天安頓時間都沒有的。
接待陳永華後,周士相就準備去肇慶和老將軍商議入廣西的細節,以及看一看水師方面有何要幫助的,不想,老將軍竟是病重到這地步,而之前,他可是一點音訊都不知道的。
情急之下,周士相立即趕往肇慶。進城之後一刻也不耽擱,直奔凌海將軍府。聞知興平伯到,老將軍長子陳士邦趕緊過來相迎,周士相問了老將軍病情,陳士邦面色悲戚,讓周士相不由心頭一重。
這個節骨眼,若老將軍病逝,對於周士相的打擊可是十分嚴重的。有老將軍主持,其部水師方能協助太平軍,若老將軍不在,他手下那些將領是否還願支持周士相便難說。若是陳部因老將軍之死而分裂,即便最後周士相靠強力再次整合他們,所耽擱的時間怕也要不少,這對於太平軍西征無疑是個大麻煩。
帶著對老將軍病情的擔心和對西征大計的擔心,周士相心情沉重的在陳士邦的帶領下進了老將軍的病房,發現鎮國將軍朱統和老將軍手下的將領吳遠、周勝、鄭成魁都在。幕僚胡德玉等人也在,另有老將軍的家眷數人,幾個郎中模樣的先生也在,不過臉色都是難看。
「興平伯!」
周士相是興平伯,屋中眾人論爵位都沒他高,朱統是宗室的鎮國將軍,爵位也是沒有周士相高的。加上太平軍現在勢力強大,所以於公於私,眾人紛紛向周士相行禮。周士相關心老將軍病情,自然不與他們多客氣,拱手便作還禮。眾人知道他牽掛老將軍病情,自無人怪他禮數不周。
病榻上的老將軍此刻仍昏迷著,臉色蒼白,氣息微弱,滿頭白髮,精神憔悴,已不復當日譚江邊笑談的老將軍模樣。
「老將軍病情如何?可能治得?」周士相心中難過,拖過一個郎中問道。
那郎中道:「將軍病得很重,已病入膏荒,非藥石所能救。」
一聽沒法治癒,周士相急了,喝問郎中:「你們就不能想想法子!」
「小人實是無能為力。」
郎中為難的搖頭,周士相知無法強求,看來老將軍怕真是不行了,不由嘆了口氣,呆呆的看著病榻上的老將軍,思慮萬千。
老將軍正昏迷著,一時半會也不知能醒不能醒,所以陳士邦便要請周士相等人偏廳用茶,這是主人待客之道,再者這麼多人呆在屋中,空氣也悶得很,實不利病人甦醒,所以周士相便點頭應了,正要出去時,卻聽胡德玉驚呼了一聲:「將軍醒了,將軍醒了!」
眾人一驚,忙擁上前。周士相也是箭步至榻前,一臉關切的看著甦醒的老將軍。
老將軍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目光渾濁,視線落在床前眾人,似是尋找什麼。朱統知他心意,忙將周士相的手牽到老將軍手中。
老將軍握住周士相手,目光微閃,卻不看周士相,而是盯著吳遠、胡德玉等人,嘴唇微動,極力想說什麼,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見狀,胡德玉哽咽道:「將軍放心,你走後,我等唯奉興平伯令。」
吳遠也難過的點了點頭,身後周勝、鄭成魁等人也是哭泣說道願奉興平伯令。
聽了諸將話,老將軍似心事落地,雙眼慢慢合上,卻是再次昏迷過去,但右手卻仍緊緊握著周士相。
「興平伯,這是將軍前些日子叫下官代寫的奏本,你自己看吧。」
胡德玉將一封奏本遞給了周士相,周士相接過看後,眼淚脫眶而出。這奏本卻是老將軍的遺奏,上面對自己一生什麼都沒說,也未向朝廷請蔭子侄,只說他死後,懇請朝廷將其所部歸於周士相統領。
合上奏本,周士相已是淚人,他沒想到老將軍竟早已安排一切。
背後鄭成魁低聲道:「將軍是在船廠發的病,一直不讓我們告訴你,說是怕你知道後分心」
周士相聽後,喉嚨上下咽動,卻是沒有哭出聲來,只默默的看著白髮老人。不知過了多久,老將軍突然睜開眼睛,緊緊盯著周士相,叫了一聲:「勤王救天子!」爾後闔然閉眼,竟是就此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