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長毛賊

  勝利的歸屬已經毫無懸念,清軍所能做的就是垂死掙扎。

  左元稚嫩的面孔透著與他年紀不相符的瘋狂,在他的身上渾然看不到其爺爺左良玉和父親左夢庚面對強敵時的懦弱和膽小,反而執著和不懼。尚在變聲期的他大聲吼叫著,如厲鬼一樣,手中的長刀拼命揮動,卻沒能斬殺一個太平軍,反而被不住敗退的清軍裹著一塊往後退。

  鮑敬也撐不住了,他發現了對面呼喝而來的太平寇中有不少他熟悉的面孔,他記得自己在關外時曾和這些人一塊打過獵,一塊喝過酒,一塊玩過女人,可現在這些人卻剪去了腦後的辮子,蓄起了漢人的長髮。

  長毛賊!

  鮑敬恨恨的咒罵那些恢復原本髮飾的昔日同僚,腳下卻因懼意本能的朝後退著。

  殘陽如血,血勝殘陽,到處都是斷刃殘矛,到處都是血肉橫飛。

  南海兵們依舊衝殺在最前,和當日在潮陽城中所乾的那般,掄起刀矛砍剌那些不住後退的清兵。他們的兇猛讓剛才後退的花縣兵、叢化兵自愧不如,也讓烏真超哈和漢軍們為之膽寒,他們從這些瘋狂撲來的太平軍眼中看到了噬人的目光,就好像這幫人剛從地獄修羅城回來般。

  南海千戶趙自強幾次掉頭往周士相所在的地方看去,臉上興奮異常,他可是賣了死力了,這一回怎麼著也能撈個指揮使或是副將乾乾,再和黃四成、胡明義那幫人當一樣的官,周大帥可是賞罰不明了。

  遠處的周士相在沉默,南海兵的表現絕對讓人刮目相看,此戰過後,南海兵完全可以當作主力使用,便是叢化兵、花縣兵也可以直接歸入主力單獨建一鎮,可是這些改編兵在惠州境內造的孽卻讓他耿耿於懷。若是放手重用他們,卻不知日後又會做出什麼樣人神共憤的事出來。

  一方面是敗壞的軍紀,一方面卻又是拿得出手的戰鬥力。兩者權衡取捨讓周士相難以下定決定。最終還是將此事放下,待解決濟度後再行處置。

  「活捉沈永興者,官升三級,賞銀千兩!」

  周士相頒下了賞格。瞎子李一聽官升三級,賞銀千兩,不由蠢蠢欲動,可他現在是鐵人衛的統領,正兒八經的參將。只有一個職責,便是護衛大帥周士相的安危,因此提錘上場逞英雄的壯舉怎麼也輪不到他來了。

  蘇納領著他手下的騎兵再次出動了,他們風馳電擎般揮舞著馬刀沖向了殘存的幾百清軍,如洶湧潮水般吞沒了他們。

  騎兵的再次出動徹底粉碎了烏真超哈和漢軍最後的抵抗,鮑敬死在一個南海兵刀下,其部分崩離析,轉瞬便被殺光。

  「公爺,完了…」

  盧光祖痛苦的閉上雙目,忽然猛的睜開雙目。抱住沈永興要將他拽上馬逃命,可是沈永興卻是紋絲不動,任他怎麼拽都不動一下。

  「公爺,走吧!」

  沈永興的親兵焦慮萬分,他們也不願意死在這。

  「我不走…我不走…」

  沈永興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語著,他怎麼也想不通,明明被簡親王大軍攆到惠州的太平軍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潮州伏擊他的,他們是長了翅膀飛過來的不成!

  「公爺!」

  見沈永興不肯逃命,盧光祖也顧不得自己逃回去朝廷會如何處置他,一跺腳。翻身上馬就向普寧方向逃去。不遠處的李天水和石慶等人早已跑了,仍留在沈永興身邊的只有二三十個兵丁,多半還是受了傷的。

  左元沒有走,這個少年也不知哪來的膽氣決定陪續順公一起死。其父祖九泉之下若是知道後代如此英雄,真不知是感到欣慰還是難堪。

  左元扶住有些撐不住的沈永興將他慢慢扶坐在地,手中長刀依舊緊握著。

  「我的官印呢?」

  沈永興突然伸手在懷中摸來摸去,他有三塊官印,一塊是鑲白旗固山額真的大印,一塊是續順公的世襲大印。還有一塊則是烏真超哈統領官印。三塊大印都被他帶著,可不在他身上,而是被貼身親兵收著,這會那親兵卻是不知去哪了,也不知是死是活。沈永興很是落寞,坐在那呆呆的看著染滿鮮血的泥土。

  「公爺,咱們敗得冤啊!」

  左元不服,輸在南蠻子手下,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他還記著出京時皇帝親自召見他時的情景,當時他可是在皇帝面前發誓要立下大功凱旋的,他可是做夢都想帶著一身戰功回京師的。可現在,他卻是敗了,眼看著就要性命難保,這一刻,少年人心中說不出的絕望。

  「敗就是敗了,有什麼冤不冤的!」

  沈永興長嘆一口氣,再也不說話,只靜靜的望著那些黑壓壓涌過來的太平軍。

  皇上,奴才對不住你啊!

  奴才唯有一死才能贖罪啊!

  沈永興突然起身拔出自己的佩刀抹向了脖子。

  「公爺!」

  左元嚇了一跳,急忙去攔,卻是遲了一步,只見刀鋒過後,血如噴泉般射出,沈永興的身子已是緩緩倒下。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沒有人知道,沈永興臨死前竟然想起了文天祥的絕命詩。

  左元痛不欲生,合上沈永興雙目後,亦是拔刀自盡,讓已經衝過來的南海兵們大失所望,不過見這少年小小年紀就一身將服,知其大有身份,當下就有幾個南海兵衝上前來將左元衣服扒個精光,貼心窩佩戴的玉佩叫一個小旗給搶了去,喜得合不攏嘴。沈永興身上也被搜了遍,卻是一件值錢物什都沒找到,氣得南海兵們拿刀大剁沈永興屍首泄怒。

  西邊已經看不到日頭,只有一抹紅雲絢爛如血。天色漸漸昏暗,一直在耳邊迴響的吶喊廝殺之聲已經逐漸遠去。微風拂過,帶來大海的腥味同時也讓戰場上濃重血腥瀰漫開來。

  西塘河兩畔,屍橫遍野,硝煙瀰漫。

  二月十九日,鑲白旗固山額真、續順公、烏真超哈統領沈永興死於潮州惠來縣境,參領鮑敬、協領左元等將校45人戰死,所部四千官兵只百餘人隨副統領盧光祖逃回普寧,余者皆戰死。太平軍此戰亦傷亡近三千,戰死千戶兩員,百戶四員,總旗17人,小旗若干。

  二十日,周士相使南海千戶趙自強、花縣千戶花四成、新安千戶胡明義三人率部攻打普寧縣城,午時正刻圍城,遣使勸降,城中守將烏真哈超營副統領盧光祖領李天水、石慶等人從北門逃往潮州,城中綠營開門投降。因周士相嚴令,趙自強等部入城後未敢殺戮,只令男丁青壯出城編入軍中,共得人口一萬四千餘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