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家兵都統秦國成是尚家世代奴僕,其祖父早年隨尚可喜祖父尚繼官遷至遼東海州,秦國成之父為尚可喜兄尚可進親兵,尚可進與金兵血戰兵敗被殺之後,秦國成之父殉主戰死,時年15歲的秦國成則被金軍俘虜,淪為後金滿州正藍旗一牛錄奴隸。~尚可喜降金後,洪太為安撫尚可喜之心,將歷年俘虜的尚氏家族成員發還尚家,其中便有秦國成。
秦國成重歸尚家後,因其祖上數代都是尚家的家生子,故尚可喜對其很是信重,二十年下來,當年的家生子也成了平南王藩下都統大員,直領本家兵為平南王南征北戰,立下赫赫功勳,在平南王麾下也是屬一屬二的人物,絕不弱於出鎮肇慶的許爾顯和王府第一人班志富。若不是限於年歲和資歷,恐怕平南王麾下第一人都有可能是他秦國成!
此刻,秦國成頭頂尖盔,身披箭潑不入的重鎧立於城下,四周遍地倒伏的屍體根本不為其注意,視線只牢牢盯在城牆之上。不時有炮子在身邊炸響,可他卻是半點眉頭也不皺,臉上雲淡風輕的好不鎮定。
漢八旗仿滿八旗制,軍中設都統、副都統、參領、協領、佐領等官職,尚可喜為漢人親王,清廷允其待南明平定之後可永鎮南方,故尚可喜軍雖屬漢軍鑲藍旗,但一應官職設定卻由尚可喜自決,清廷對其不作干涉,因而尚可喜麾下雖有都統數名,但多為虛銜,並不實際帶兵,如其次子尚之孝就是都統,但從來沒有帶過兵,真正帶兵的都統只有兩個,一個便是東江老人班志富,另一個則是尚家老人秦國成。
尚可喜如此信重自己。自然讓秦國成感恩戴德,願為平南王效死,雖然偶爾他會想到當年遼東的一幕幕,想到自己父親的死,想到老家主和大公子的死,想到平南王的兩個夫人被金兵姦污後投井自殺,想到秦家三代七十餘口人慘死的一幕幕,想到自己在淪為金人奴隸的那幾年所遭遇的一切
然而從前的事情已然無法改變,親人的慘死也不足以讓秦國成激發胸中的血性,唯今。富貴榮華盡皆平南王所賜,這輩子便為王爺做牛做馬好了!
做個漢奸,似乎也沒有什麼丟人的,至少我還活著!
做個不孝子孫,似乎也沒有什麼好羞愧的,至少我還活著!
做個屠殺同胞的劊子手,也沒有什麼慚愧的,至少,死的是別人!
王爺用我。我就是一條惡狗,如果狗不會咬人,王爺還要我做甚!
拿下新會城,雞犬不留!
這新會能屠一次。就能屠第二次!
電光火石間,秦國成向著城牆上狠狠揮下了拳頭。
「殺!」
七百名身披雙甲,手持長刀的尚家本家兵凶暴的將擋在身前的營兵推到在地,然後踏著他們的身體攀上雲梯。
「放箭。放箭!」
本家兵的兇殘讓林善志好不著惱,卻不敢有半分不滿,反而聲嘶力竭的嘶吼起來。命令那些箭手拼命壓制城上的太平軍,好讓本家兵順利上的攀上雲梯。 箭枝飛一般躍上高達三丈的新會城牆,或鑽入城上,或向著城後飛去。
本家兵攀牆之後,助戰的其餘漢軍旗兵也鼓譟著沖了上去,耿仲德所領的正黃旗漢軍則緊緊牽制當面城頭守軍,不讓他們抽出手去增援本家兵攻城區域。
綠營剩餘的盾車都被集中了起來,林善志知道既然本家兵上了,那就由不得他不豁不出去,這新會城再堅,太平軍再強,也不是那些本家兵的對方,這些個平南王當作寶貝疙瘩對待的兵馬,選得可都是軍中的健兒,一個個身上穿著幾層甲,根本不怕太平軍的銃子和箭枝,南下以來,不知道有多少座明軍的城池就是被這些本家兵生生奪下的,也不知有多少明軍是被這些本家兵生生打散的。
因此林善志城上的太平軍再頑強,也不是本家兵的對手,新會城破不過早晚的事。不過在本家兵破城之前,他林善志更要加督促部下賣命死攻,無論如何也要牽制住太平軍的反撲,要不然本家兵打得艱苦,折損得多了,到時不用平南王他老人家動手,鑲藍旗那些老爺就要他好看了!
…………
城牆上的爭奪還在繼續時,剛上任的新會知縣廖師爺卻帶了他衙門裡的一幫人,帶著一些豬肉和酒水登上了城,結果發現城外清軍沒有退去,反而又發起了攻勢後,廖知縣的臉色明顯難看起來,跟他上城的多是沒有經過戰事的保安隊員,看到城上城下殺得血海屍堆時,也一個個腿打鼓,喉嚨里咽來咽去。
廖師爺勉強按下心頭的懼意,抖抖縮縮的考慮是不是立即下城,但看到宋襄公一臉無畏的坐在城門樓上觀看戰事時,不由的猶豫了一下,尋思這仗正打得急,自個剛剛當上知縣,正是要大展手腳的時候,若是這個節骨眼上露了怯,叫周千戶和宋總務低看了,日後焉有我出人頭地之了。
罷了,罷了,老夫也是六十好幾的人,所謂古來征戰幾人回,當此生死存亡關頭,我雖手無縛雞之力,但是在此為將士們振奮精神還是能的。
「來人,把鼓架起來,本縣要為將士們擂鼓三通!」
廖知縣的要求讓一眾保安隊員傻了眼,這原本是上城來犒勞的,酒肉帶了不少,卻哪個帶了鼓來?
這傻眼間,這頭頂上就不時有一兩枝箭枝飛過,嚇得膽小的保安隊員本能的就趴在地上,待發現那箭往城後飛去掉下城,這才慌忙又爬起,虛驚一場。面對同伴和經過的士兵和青壯鄙視的目光,倒也臉紅了一下,有些羞愧。
和這羞愧的保安隊員相比,廖師爺的底氣似乎一下就弱了下來,站在那喃喃自語什麼,再不提擂鼓的事,可也不提下城的事,急得那些保安隊員干著急。
正在這時,指揮作戰的周士相才發現廖瑞祥帶了人上來,且表現非常不堪時,不由大怒,拉過一個親衛叫他告訴廖瑞祥,馬上帶他的人下城,同時要關衛告訴廖瑞祥,你的任務是安定城中秩序,組織民夫青壯為城上提供一切物資,而不是帶人傻站在城上,你再留在城上,本千戶就讓你和那些青壯一樣熬金汁。
聽了那親衛轉述周士相的話後,廖瑞祥卻無羞愧,反而是鬆了口氣,連忙把人都帶下了城。說一千,道一萬,他骨子裡還是個膽小怕事的讀書人,雖然因為無枉的反詩在牢中待死,又陰差陽錯成了「反賊」中的一員,更搖身一變成了一縣主官,可這等殺來殺去的場面他如何見得!周士相讓他下去正是成全了他,廖師爺很怕自己在呆下去會忍不住軟倒在地,丟了他好不容易在保安隊員面前樹立的幾分縣尊的臉面。
更何況那金汁是人熬得嗎!別說熬了,就是聞一聞都要命噢!老夫堂堂一縣主官,豈能和這糞溺之物打交道!
速退,速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