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川見過齊王殿下!」
因為從小到大都在倭國居住的原因,田川的舉止已經完全倭人化,若非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話,很難讓人想像他竟然是曾經大明海上巨寇鄭芝龍的兒子。
「老朽朱之瑜拜見齊王殿下!」
「二位快快請起!」
周士相連忙阻止欲要行禮的田川和朱之瑜,尤其是後者,不但是年近六旬老人,更是傳奇人物,周士相如何敢受他一拜。
朱之瑜是貢士出身,但卻從來沒有做過明朝的官。崇禎十一年的時候,他以「文武全才第一」被地方薦於禮部,然而朱之瑜見世道日壞,國是日非,官為錢得,政以賄出,流民四起,不願出仕,只在家鄉專注學問。
甲申年,李自成攻陷北京,崇禎帝自縊煤山,朱之瑜時年四十五歲。不久,福王朱由崧即位於南京,改元弘光。時江南總兵方國安推薦朱之瑜,並奉皇帝詔命徵召他,但朱之瑜仍不肯就任。弘光元年正月,朝廷又下令徵召朱之瑜,他仍不就任。弘光帝和隆武帝相繼死後,朱之瑜見國家危急,這才鋌身而出赴日本籌餉,想借日本援兵資助舟山守將、兵部左侍郎王栩,以恢復中原。
由於日本實行海禁,不許外人停留,朱之瑜無功而返。永曆四年,朱之瑜再次飄浮東海去日本,不料被清兵發現。清寇白刃合圍,逼他髡髮投降,但他誓死不降,清兵被他的義烈所感動,偷偷駕舟將他送回舟山。
次年,朱之瑜又去日本,後由日本到安南。當他正要起程返回舟山時,舟山和四明山寨都被清兵攻陷。魯王走避廈門,於永曆八年降詔徵召五十五歲的朱之瑜。不過因朱之瑜東西飄泊,住處不定,璽書輾轉兩年後才到他手中。朱之瑜接到詔書,想立即轉赴思明返回舟山,但苦無交通工具,困於安南。只得先回復魯王一封信,陳述他歷年海外經營、籌資覓餉的苦心。
急於早日回國盡忠報效的朱之瑜,終於在永曆十一年等來了日本船,準備乘舟渡海歸國。不料在二月遭安南供役之難,被羈五十餘日。
安南權臣鄭柞知道朱之瑜是大明有名學者,便留住他,拜他官爵,迫他行臣子跪拜禮,朱之瑜直立不肯跪。差官舉杖畫一「拜」字於沙上,朱之瑜乃借其杖加一個「不」字於「拜」字之上。鄭柞大怒,當著朱之瑜的面,殺了許多人威嚇他,朱之瑜始終沒有屈節,真正做到了威武不能屈。
鄭柞見狀,只得放過朱之瑜。隨後未過多久,安南遭到太平軍的遠征軍攻擊,安南軍隊屢戰屢敗,最終和太平軍簽訂喪權辱國的海陽條約。
條約規定安南方面必須釋放被囚的明朝官民,當時遠征軍都督趙自強一心只想救出公主一行,並不知道朱之瑜就在安南。安南方面卻以為明軍是要他們釋放所有被囚明朝官紳,所以將朱之瑜也給放了。
被釋放的朱之瑜因為沒有官身,太平軍方面也不知道他的存在,所以並未對其加以重視。朱之瑜也因為對太平軍不知底細,一心只想去金廈相助魯王,所以也沒有選擇去廣東,而是搭乘了一艘商船前往金廈。
朱之瑜回到思明後,時值鄭成功和張煌言會師北伐,他欣然從軍。北伐軍收復瓜州,攻克鎮江等役,朱之瑜都親歷行陣。北伐軍一度進軍順利,收復四府二州二十四縣,直抵南京城郊,兵威震動東南。
然而由於鄭成功目光短淺,盲目屯兵南京堅城之下,貽誤戰機,且律兵不嚴。致使北伐軍在南京城外被擊敗,鄭成功轉而退往福建沿海,後行師海上。張煌言部浙軍也在清軍的圍剿下崩潰,後被從江西趕到的太平軍相救。
鄭軍撤兵時,朱之瑜和鄭成功失去聯絡,在江南躲了幾天後,聽到的到處都是北伐軍被清軍殲滅的消息,甚至傳聞張煌言也叫清軍抓獲。朱之瑜絕望之下,認為復明無望,但又誓死不肯剃髮降清,遂在友人幫助下淒滄渡日,發誓永不回到故國。
朱之瑜東渡日本後,卻因日本施行鎖國政策,三四十年不留一唐人,未能獲准登岸,困守舟中。日本學者安東守約聞朱之瑜到來,以手書向朱之瑜問學,執弟子禮。安東守約等人為其在日定居奔走,後鄭芝龍次子田川知道此事後,出力幫助朱之瑜遊說日本幕府,終於使幕府破了40多年國禁,得以在長崎租屋定居,結果長達十多年的海上漂泊生活。
雖然在日本定居下來,不再海上漂泊,但對於故國,朱之瑜始終是放不下心的,可一想到故國如今淪於滿韃膽膻之手,他就悲憤莫名。
原是想從此終老異國,將對故國的思念永遠深藏在心中,卻不曾想,故國此時已經是起了翻天覆地的大變化。
南都光復的消息是田川親自告訴朱之瑜的,當時聽到這個消息時,朱之瑜激動的來到長琦海邊,向著大海對面遙遙磕首,同時迫切想回到故國。為此,朱之瑜驅逐滿州,救回乃父為由勸說田川與他一起歸國效力。
一直以來,田川對於父親鄭芝龍被滿清囚禁亦是十分擔心,他屢屢相助大哥鄭森討伐清軍,卻屢屢失敗。現在大兄已經病死軍中,鄭家基業全盤被朝廷大軍收編,他再呆在日本已經失去為家族謀利的意義。唯今之計,若想救回父親,則必須藉助明國朝廷大軍,否則,千難萬難。
最終,田川接受了朱之瑜的勸說,寫信給自己已經被大明朝廷封為閩親王的弟弟鄭襲,請他向明國權臣齊王殿下轉達他欲回國效命之心。很快,海對面就有回信,弟弟鄭襲告訴自己這位同父異母的二哥,大明齊王殿下十分歡迎他回國效力。
田川當即帶著在日本的鄭氏族人和招募的千餘浪人武士與朱之瑜一起踏上歸國之路。在海上飄泊了半個月後,終是抵達長江口。
在上岸之前,朱之瑜特意穿上了自己多年沒有穿過的故國服飾,在見到眼前這位年輕英武的齊王殿下後,他很是唏噓。曾幾何時,國姓爺也是這般英姿勃發的屹立在世人面前,只可惜英雄已逝。
周士相親自出面接見田川和朱之瑜,不僅僅是對他們從海外歸來的肯定,更是想通過他們了解日本國的情況,為今後的征倭做準備。
在為田川和朱之瑜設宴接風之後,周士相併未食言,授田川為總兵銜,所部編為東海水師陸戰一團。拜朱之瑜為隨軍參贊,負責和日本國及諸海外國的聯絡事宜。
得知齊王大軍將在兩天後啟程北上,攻擊遼東後,田川和朱之瑜不甚激動。
待他二人退下之後,新二軍的軍長蘇納皺著眉頭上前低聲說道:「大帥,這個田川是鄭芝龍的兒子,他回國參加北伐恐怕不是為了大明,而是為了救他父親。若是鄭芝龍被救出來,恐怕水師那邊會有很大的麻煩。」
「新安侯所言甚是,鄭芝龍一代梟雄,如今虎落平陽,不得不趴著,但若讓他重入大海,恐怕水師有變。」
出任大都督府幕僚副官的董常清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如今水師分為東海水師和長江水師、南海水師三部,但論實力,無疑東海水師最強,擁有的戰船和兵將也是最多,長江水師和南海水師加在一起,都不足東海水師三分之一。
這次北上作戰,便是以東海水師為主力,長江水師只是負責物資運輸和配合作戰。而東海水師是以原鄭軍水師改編而來,統帥鄭鳴俊叔侄更是鄭芝龍的晚輩,鄭氏族人在東海水師基本占了軍官的八成,如果鄭芝龍被救出來,那麼東海水師到底聽誰的,他們還姓不姓周?
依鄭芝龍的秉性,有朝一日若得自由身,恐怕就不會甘於人後了。東海水師一旦易手,對太平軍無疑是個巨大的威脅。雖然單憑水師,鄭芝龍不可能影響到大局,可是卻能讓周士相為未來定下的海外戰略泡湯。沒有強大的海軍,周士相再有超前的意識和眼光,再有多麼堅決的毅力和決心,終是無法付諸實施。
「大帥,鄭芝龍絕對是個麻煩,是不是派人做掉他?」蘇納眼光頗冷。
董常清點了點頭:「這件事可以交給軍情司辦,張大使在北京有人手。」
「鄭芝龍不能死在我們手中,那樣會寒了人心的。這世上,沒有多少秘密會永遠不為人知的。」
周士相搖頭拒絕了蘇納和董常清的提議,鄭氏水軍對他十分重要,但這不意味著他就必須親自動手解決掉鄭芝龍。
「鄭芝龍死在清廷手中,才是最符合我們利益的。」周士相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董常清不以為然:「清廷若要殺鄭芝龍,早就殺了,也不至於留他到現在。」
「是啊,大帥,韃子不會殺鄭芝龍的,還是讓軍情司動手吧。」蘇納附和董常清的意見,他不認為清廷會殺鄭芝龍。
「這倒未必。」周士相輕笑一聲,「顧炎武有個外甥中了清廷的狀元,鄭芝龍的事就著落在他身上了。」
董常清略有些驚訝道:「大帥是說崑山那個徐元文?此人是中了清廷狀元不假,但據屬下所知,他現在不過是個詞臣,人微言輕,如何能決定鄭芝龍的生死。」
「有些時候,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只需要不經意的一句話就行。這句話也不一定需要大人物來說,小人物同樣可以。」
周士相笑了笑,鄭芝龍必須要死,這一點沒有商量。現在就看那個徐元文會不會為自己後路考慮,會不會聽他舅舅顧炎武的話了。